《妄想其一》红风

2、梦

　　面前的青年五官俊秀，线条利落，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他向来如此，林渊的印象里，他从没有在脸上流露出过一丝情绪。

　　作为一名杀 手，这无疑是一项优点，他只需要执行命令，不会有多余的行动，况且他还有足够的实力完成每一条指示，深得高层信任。

　　林渊也喜欢他这一点，干脆利落，从不废话——即使他正拿木仓指着自己，也无损这份欣赏。

　　前一刻他们还在并肩作战，是能够相互交付后背的搭档，然而直到最后一名目标倒在脚下，那人却告诉他，他也是目标之一。

　　“0714，”那人用平淡的语调宣布着再残酷不过的事实，“轮到你了。”

　　林渊没有意外，也谈不上伤心。

　　“这么快，”他只是遗憾道，“我还没跑路呢。”

　　他问：“哥，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林渊说，“我就要死了，你有没有一点舍不得？一点点？”

　　黑洞洞的木仓口平稳地对着他，林穆没有说话。

　　他不会难过。林渊想。

　　和其他人一样，林渊不止一次怀疑过林穆只是个机器人。他没有人类该有的情感。他不会悲伤、愤怒，也不会喜悦、欢笑，不会因为得到什么而开心，也不会因为失去什么而难过，仿佛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只有完成任务。

　　他是为组织而生的。

　　林渊死后他会得到新的搭档，更加乖巧、更加得力，最重要的是更可控，至少不会上潜在威胁名单。

　　林渊没等回答，也没指望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无非是一些琐碎的抱怨，抱怨组织没人性，抱怨林穆不近人情，抱怨没人性的组织派了不近人情的林穆来处理他的老搭档。

　　想说的太多了，然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林穆也没反应，站在那儿像尊雕塑，等他说完遗言这尊雕塑就会活过来，干脆利落地送他上路。

　　“好了，临终遗愿，”最后林渊说，“一定要让我实现。”

　　有时候林穆会尽力满足一些目标的愿望，不知道是临终关怀还是出于什么心态。但事发突然林渊也想不到什么好许的愿，于是说：

　　“来，笑一个。”

　　林穆表情不变，连个疑惑的表示都没有，好像压根没听见。

　　林渊叹了口气，准备放过自己的嗓子也放过林穆的耳朵，乖乖受死，就见那人嘴角缓缓上扯，极慢地、费劲地扯出个勉强算是笑的表情来。

　　林渊瞪大了眼睛：“卧c……”

　　林穆扣动了扳机。

　　“卧槽啊啊啊啊——”林渊鬼叫着从床上坐起来。

　　几秒后有人敲门，“渊哥，什么情况？”

　　“……没事。”林渊道。

　　出逃一年，一年来他凭着先前留下的准备吃穿不愁，然而一个月前他开始做这样的梦，梦见从前的经历，零散的碎片中，经常出现的还是临死前的场景。

　　林渊抬手捂住了脸。

　　不管怎样，他没死，林穆不可能不知道。他能过这么久的安稳日子，只有一个解释。

　　林穆放水了。

　　一想到自己的那些发言，林渊就恨不得回去把嘴缝上——林穆那时的面无表情，恐怕和“围观傻逼”一个意思。

　　太羞耻了，简直是黑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