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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东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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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灵儿是夏云仙的亲生女儿,他要救女儿。关长岭嘛,你也知道他的真面目,他唯一忌惮是你。”萧玖想了想剧情,“如果我猜的不错,关长岭如今已经把那些假罪证呈给官家了。”
海东来斜眼望她:“你如何知道那么多?”
眼前的姑娘,不仅知晓苏决和关长岭的阴谋,还知道当年郜国公主密案,甚至那伤了他的那个鼓,都能说出来历来。何等身份的人才能够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萧玖答得坦荡:“在我们骠国,这不算秘闻。在你们长安,这么大的事,也不算秘闻吧?至于其中阴谋,一路跟着各种变故,如今又被监视,若我真的一点也不怀疑,那我就是个傻子。”
知道他不信,萧玖低头凑近他:“眼睛不会骗人,你看得出来我撒谎了吗?”
眼前姑娘,一双柳月眉如裁,一点朱红艳如砂,骨子里透着不食烟火的清冷与傲然,而一双眼睛,融了晴空暖阳色,携清风流云汇入江海湖泊,清澈得一望见底,看不见半点迷蒙。
是不会骗人的眼睛。
他唇边轻蔑又在浮现,夹一点自嘲:“我如今废了,你骗我也没用。”
“放心,用的上好金疮药,你也没见阳光,伤口能愈合。”她眸光潋滟,“再放心,官家没那么傻,这次失算的是关长岭。”
他不解地看着她。
“你想想,如果你是九五之尊,你手下两个心腹,一个贪财,重权,脾气无常,行事恣意,草芥人命;一个温文尔雅,脾气温和,恪尽职守,没有仇敌——你会更忌惮哪个?”
海东来眉目一动。
“如果是我,我会更忌惮那个让我找不到弱点和把柄的人,找不到,意味着摸不到底。摸不到底,意味着不好掌控。”
“你会把朝堂的权势放心交给一个不好掌控的人身上?”
萧玖抓了药,又把衣服收进来,压平褶皱,扔给海东来,就去厨房熬药熬粥,她听说患这病的人要多补充β胡萝卜素,不管管不管用,先试试再说。
先喂了粥,再抹了金疮药。按原剧情走的话,海东来必死无疑——没有什么开放式结局,他的伤口没愈合,必定死路一条。可如今这伤口虽没有全好,但也没有溃烂,她应该是无形中改变了海东来的结局。
是个好走向。
还有一件事,她需要借一个身份。既然要待在长安,除了乐师这个身份是不够的,最好是直接让她和皇室挂钩,风云诡谲中能保命的那一种——这个还不急。
睡前又灌了他一碗药,海东来果然挑了眉:“味道跟我以前喝的不一样。”
“嗯?这不是养气方子,是治伤的。药性相克,只能先治你外伤。”
他如今动都不能动,生死置之度外,也不在乎她撒没撒谎,一饮而尽,毫不拖泥带水。
“过几天,你伤口应该会痊愈,到时候,请你帮我一件事。”
他不看她,眼中全是“我早就知道”的坦然:“若到时候我还有力气,兴许能硬撑着帮你一次。”
“不不,不需要你出手。”她难得一笑,虽小,却是华光熠熠,美得石破天惊,“是要你救人。”
内服外敷,海东来的伤好得特别快,没几日就是八尺高的朗朗好男儿,室内光线依旧昏暗,萧玖把伞给他:“入了夜你去鸿泸客馆后墙等我——如果听见打斗声或者围捕声,不要进来,除非我呼救——然后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
海东来明显看不起她小偷小盗的行为,萧玖懒得跟他解释。心里后悔为什么来救他,能力够强,性格还那么嚣张,简直是来折磨人的,事态紧急,不想跟他斗嘴皮子。
一回生二回熟,萧玖入夜随风潜,动作麻利地翻墙进去,刚开门就被红泥一把伞顶了回去:“来人——”
“等等!”萧玖隔着伞,眼睫微垂,“想救你们家少主就给我闭嘴,别怪我没提醒你。”
听到“少主”两个字,红泥的声就断了,她警惕地望了四周,低头质问他:“你怎么——”
“隔墙有耳。带我去见夜莎罗。”
算准剧情的感觉太棒了。萧玖踏入正厅,自报家门,开始撒谎:“我明着是乐师,其实是骠国王雍羌的心腹,一路负责保护王子安全并且给国王报信,只是你们一路支开了乐师,我没机会说而已。直到王子失踪,才知道大事不妙,潜出府去探查情况。”
小腰紧盯着她:“你怎么就确定是关长岭下的手?”
萧玖冷冷堵她嘴:“这一路发生了什么事,你当真觉得我不知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小腰被噎住,夜莎罗是何等机警的人,神色依旧镇定:“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萧玖回忆了一下:“我一路跟着你们。你们从瑞丽设局擒恶猪王,到南诏取乐谱和神鼓,现如今跟关长岭合作破裂,你们想知道什么细节,都不妨问我。”
夜莎罗步步紧逼:“既然早就跟了一路,又为何现在才救人?”
萧玖坐下来倒了杯茶,饮尽才道:“国王一直怀疑打献乐主意的,不止一波势力,我是王子身后最后一道屏障,国王再三嘱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自己。而且客馆守卫森严,我不敢轻举妄动。”
句句都通。可她出现得太巧合了。夜莎罗谨慎地问:“那你这些天……”
“我借机潜入关长岭住处,找到了王子和苏决在哪里。”
一针见血,没比这个更有效的方法了。三个人果然神色变了,齐声问道:“在哪里?”
“他府内的暗道中。”海东来还在等她,他伤刚好,她有点担心他,便长话短说,“我需要各位帮我。我一个人没有把握,只好找夏大侠求助,但我算不准关长岭这只老狐狸有什么后招。”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不管用什么办法,明日入夜,一定要拖住关长岭,不让他进自家门——还有保护好关灵儿。我只需要一个时辰,过后我一定把两个人安安稳稳地送到你们面前。”犹豫一瞬,“最好让灵儿知道关长岭的真面目,她不能助纣为虐。”
海东来并了伞,百般聊赖地等着萧玖。他耳朵很灵,遥遥就听见萧玖轻声趴在墙头喊他的名字,哪用得着这么见不得人?海东来循声过去,姑娘朝他招手:“接住我接住我——”
海东来直接一个飞身把她抱下来,怀里的姑娘温软可人,小小一团,毫无黏腻的脂粉气。萧玖啊了一声,抱住他脖子,出口的一句却是:“你疯了,你伤才好!”
“这点轻功还不碍事。”见姑娘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海东来也没扔她,“你要带我去见谁?”
萧玖盯着他的眼睛,吸了一口气,明亮如洗的眸子有些忐忑:“你会原谅重伤你的夏云仙吗?即使他是误会你了。”
他眼睛果然起了不屑的森然鬼火:“你觉得呢?”
萧玖拍了拍胸膛,那就好。他要是能原谅,那就不是他了。可是:“我不需要你原谅。但,你们毕竟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我,算我不占理,可这事的确需要你跟他合作一场……”
越来越低的话被他抢白:“下不为例。”
阴天,天空刚泛出鱼肚白。兰玛珊蒂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夏云仙有急事要找她,开了门,却是一个气质极出众的姑娘:“玖姑娘?”
两个人共事,有过交集。
萧玖咬了唇,眸光如浅浅流水,透得一望就到底:“姐姐,求你帮帮我,把王子和苏决救出来。”
兰玛珊蒂一时怔然:“你如何知道舒难陀被抓了?”
萧玖又把自己暗线身份说了一遍,然后道出来王子所关地,观她一脸看破红尘,处变不惊的模样,微一顿,扯谎扯得眼皮都不颤:“姐姐,我……我偷听了关长岭的话,当年夏大侠一事,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
如何知晓夏云仙是来复仇的,又是如何知晓夏云仙要报什么仇,“偷听”两个字已经能概括全部。兰玛珊蒂关心他显然多过关心王子,微蹙眉,眼底沉重:“怎么回事?进来说。”
她拽了萧玖,萧玖却不进,一张巴掌脸满是犹豫,目光向一处瞥去。兰玛珊蒂不解她的犹疑,跟着她的目光望去。
天幕如黛,淡云悠悠,韶光几许,笔直如线的街道一角,一抹赤色如血锃亮了昏暗天色,如天际一滴圆润露水垂直落下,撞开雾色氤氲的湖光水色,霎那涟漪激荡,搅动长安的死气沉沉。
兰玛珊蒂一时失神,良久才瞪大了眼角:“海东来?”
夏云仙一把龙雀横隔在海东来面前,杀气腾腾:“你来干什么?”
萧玖咦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男人,怎么能栽在此处。连忙挡在他身前,半分不退让地把话堵回去:“他如今重伤,不是你的对手,你不是从来不杀无力反抗之人吗?侠客重诺,你难道要言而无信?”
夏云仙仍不相信:“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反抗之力?”
萧玖不跟这个一根筋对着来,跟兰玛珊蒂讲道理:“几次潜伏在关长岭家中,我如今可断定,跟苏决合作的人就是关长岭,后者一心要杀唐皇,苏决也是被利用的一方。”
海东来站在她身后,听她半真半假地骗人,语气清晰,一种不容怀疑的自信:“据我听到的,当年是关长岭为洗清罪名,将所有罪名推到夏大侠的头上,又匆忙灭口,为防夏大侠回来复仇,把灵儿认在自己名下,是给自己一条后路……”
“杀我全家的是月霜行!”
“她有什么理由杀你全家!”
“他奉的是唐皇密旨,为的就是铲除各路高手!”
“如果是铲除,那为何当年家破人亡的只有你一个,长安的高手难道都死绝了吗!”
“内卫的密案为证,宇文中是不会骗我的!”
“那你自己想想,宇文中可有对你说过,这证据就一定是真的!”
争辩到最后,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夏云仙刀鞘一磕,寒光如电,刀尖向萧玖:“那我怎么知道你一定说的是真的,万一是你联合海东来一起做戏呢?”
兰玛珊蒂大惊,忙去劝阻夏云仙,话还没说,却见萧玖不言不语,冷笑一声,向前迈了一步。
“那你杀了我。”
夏云仙呆了。
刀尖抵着喉咙,萧玖眼眸如冰寒,如水晶透亮,她垂了眼,龙雀的冷冽刀光映得她容颜白皙无血色,可她口气不卑不亢,丝毫不见慌乱和无措。
“都说生死一念间,你刀尖再进一分,我就能横尸当场。”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夏云仙,一点冷色藏在最深处,“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可你哪怕杀了我,我也还是那句:害你家破人亡的,是现如今的内卫总统领关长岭。你若真去杀了月霜行,哪天你在九泉下遇到我,我也要耻笑你十数年被迫背上罪名,还不知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
命悬一线,咄咄逼人。她有什么底气,敢拿命来赌一个可能。海东来见她眉目不动,侧颜精致,泰然自若,完全不见哪怕一点点的乱和惊——可她前一刻,还是信口雌黄,分不清真假。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藏着这么多秘密,能有如此胆识,到底会是什么身份?
声带颤动通过刀传到夏云仙的手腕。脖颈已见血线,萧玖看都不看,还想再迈前一步,海东来手疾眼快,把她拉了过来。几乎同时,夏云仙一个转腕,长刀入鞘:“说吧,找我们到底干什么?”
哪怕心中存疑,用命去担保的人,总不会是骗人的。
萧玖见他出刀狠厉,有点改变主意,没有先回他这个问题,而是低头问了身边男人:“你如今功力恢复了几成?对付两个武功中上的女人,武器也是伞,有没有把握?”
“两三成,撑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还没有问题。”
那便好。
兰玛珊蒂立刻明白过来:“你要对付小腰红泥?”
“苏决此人,心狠手辣,过河拆桥的事情做的还不够多?”萧玖才不会告诉她自己开了上帝视角,“我的任务是救出王子,这个人,防着没坏处。”
又问夏云仙:“夏大侠,这龙雀,可否能斩断精铁?”
“功力深厚的人,或许能一试。”目光不自觉就切到气场强大的男人身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自然是去救人。”萧玖带全场节奏,思路极清晰,“今日入夜,夜莎罗会拖住关长岭。我和海东来,入府救人。夏大侠,请你今夜务必要保护好姐姐和宇文中,特别是宇文中,最好寸步也不离,另外,借夏大侠龙雀一用。”
聪慧的白衣女子又蹙眉:“宇文中会有危险?”
“她能把脏水泼到月霜行身上,一定是有理由的,若是被人胁迫,那人又看不见夏大侠出手,安知不会拿宇文中开刀?”萧玖不多解释,“而且,姐姐也可以问问,到底当年的真相是什么,若真的被挟持,兴许可以帮帮她。”
萧玖意在把控全场,改变了许多事。不管是夜莎罗或者夏云仙,都是给宇文中的生命安全上一份保险,这女人今夜不能死,自己身上秘密太多,必定有用到她的地方。
她不是纯良的女人,对这里的每个人也没有感情,生存到这一步,这几个人对她有没有用,有什么用,哪个她在意,哪个她不想管——每个人的价值在她心里抽丝剥茧,可利用的可抛弃的,她算的不能太清楚。
除了身边这个糙汉子是出于私心,不想他受伤。
唉,自作自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