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北堂如墨

13、十三

　　生活终于步入了正常的轨道，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在贺世宇看来这种骤然降临的安逸下却隐藏着些许的不安。他看着仰躺在天台上的易扬，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易扬的变化很大，看来那件事给了他不小的打击。虽然表面上的易扬还是谈笑风生，不过贺世宇总是能见到他眼中闪过的神采。那是一种名为“不甘心”的情感。“究竟他在不甘心什么呢？是因为袁蕾的背叛？还是因为康光晨的刁难？抑或是……”
　　贺世宇不敢再想。他了解易扬。虽说易扬总说自己是个固执的人，其实易扬自己本身比自己还要固执，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更改。最恐怖的就是他从来不会将自己真实的想法与情感表达出来，贺世宇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下一步打算去做什么，只能通过他的眼神来猜测，但是他根本就猜不到——就像现在，他明明知道易扬很不甘心，明明知道会有人倒霉，但是却猜不到那个人是谁。
　　易扬望着天空中的云，微闭着眼，均匀地呼吸着。他觉得自己需要这样的放松来调节自己的心情。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易扬总是会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均匀地呼吸着，然后所有闷在心里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这已经成为易扬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之一。
　　贺世宇还站在原地发呆，却突然看见易扬猛地站起身，走到房顶的边缘，仰起头，张开双臂。“易扬！”贺世宇惊呆了。这个姿势他很熟悉，在睡梦中他已经模拟了很多次，但是他从未想过乐天派的易扬也会做出同样的姿势。
　　易扬回过头，贺世宇紧张地盯着他的眼睛。还好，贺世宇没有看到那种空洞，相反的，他看到了一种生气。
　　易扬笑了笑，歪了歪头，调皮地吐了下舌头，“放心，算命的说我能活到2059年呢。”说罢，高声大喊，似乎要将心中的不如意全部呼出，让风带到遥远的天边。
　　贺世宇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放心了。看来，是自己过于担心了，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对了，平时他总是用“狮子”来形容自己，记得他说过，狮子这种高傲的动物是不会选择自杀的，在它知道自己有那么一天的时候，它会悄悄地走掉，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孤独地迎接死神的到来。
　　“走吧，上课了。”沉思中的贺世宇并没有注意到上课铃的响声，直到易扬提醒自己。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教室。
　　班主任老师推着眼镜，用和平时一样冰冷的声音宣布着，“今天下午要进行体检，请同学们做好准备。”说罢，走下讲台，招呼轮番轰炸的各个科任老师。
　　贺世宇轻轻摇了摇头，碰了碰正在发呆的易扬的胳膊：“今天就体检，看来高考也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从好的方面来讲，我们的好日子也要来了。”易扬耸了耸肩膀，摊开手，“高考之后放假三个月，三个月啊！上了大学以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抽烟、喝酒、逃课、谈恋爱、睡懒觉……如果你有足够的实力，养个小BABY也不是不可能的。”
　　贺世宇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如果高考结束后没有与闻婷考上同一所大学的话，那……他不敢再想了。虽然很多人都说距离不是爱情的障碍，但是贺世宇知道，他与闻婷之间脆弱的感情似乎经受不起这么残酷的考验。
　　“帅哥，走吧，体检了。”耳边传来易扬的催促声，贺世宇带着一份深深的不安走出教室的门。
　　现在的易扬很郁闷，似乎上天正在跟自己作对一样。明明自己不想见到袁蕾和康光晨，但是两个人却一直在自己的前面说笑着，易扬只能苦笑着摇头，双手插兜，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着。
　　“呦，这小妹妹挺漂亮的嘛，走啊，陪哥们儿出去耍耍去啊。”一个男人很猥亵的声音让易扬抬起了头，虽然想过那个“漂亮的小妹妹”会是袁蕾，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却不希望真的是她。可惜，今天的上天就是在跟自己作对——三个晃晃悠悠的小痞子拦住了袁蕾，色迷迷的目光盯着一脸惊恐的袁蕾。
　　康光晨挡在了袁蕾的前面，声音颤抖着，“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其中一个小痞子斜着眼睛看了看康光晨，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是你啊，我们正找你呢！TMD，上回揍你小子居然让哥几个进局子里呆了半天，还挨那帮混蛋条子一顿苍蝇拍，真TMD晦气。哥几个，有仇报仇，没仇就练拳头！”说罢便抓住了康光晨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原本易扬打算避开这场纠纷，但是听那个痞子所说的话貌似跟自己扯上了关系。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管这摊子闲事的时候，他听到了袁蕾的尖叫。“等等。”说完之后，易扬摇了摇头。看来，这次又躲不过去这场麻烦了。算了，反正今天上天就是在跟自己作对。
　　几个痞子已经举起了拳头，刚要打向康光晨的鼻子，却听到了一声声音不算大的“等等”。三个人回过头，瞥见了正走向前的易扬。“怎么，你TMD是要英雄救美啊，还是要替这小子挨打啊？”
　　易扬站在了袁蕾身边，左手拦在了康光晨身前，嗅到了重重的酒气。他皱了皱眉，旋即微微笑了笑， “你们是李周的朋友吧。我和他是同学，请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别为难他了。”
　　抓着康光晨衣领的痞子松开了手，猛地推了一把仍在微笑着的易扬，“你TMD真的是来替他挨揍的啊！和我们大哥是同学？大哥的同学多了！昨天还遇到冒充他私生子的人呢！你TMD算哪头蒜？”
　　袁蕾突然发现易扬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气愤。易扬低着头，他的额发挡住了眼睛，袁蕾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够隐约看见他上扬的嘴角。袁蕾死死抓住了易扬的胳膊，大声地叫着：“易扬，你不能动手，否则你就毁了。”
　　易扬刚想甩开袁蕾，却感觉到背脊一凉，身后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三儿，出什么事了？”
　　他回过头，看着眼前的人。
　　头发很短，棱角分明的脸庞，明明年纪与自己相仿，却有着一种与这个年纪并不相符的沧桑与冰冷。还有那双躲在墨镜背后的眼睛，也投射出冷冰冰的光，刚才背脊发凉的感觉很可能就是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的缘故。易扬认出来了，是李周。
　　“大哥。”小痞子的声音很恭敬，甚至有些颤抖，“我们想让这小妮子陪我们出去耍耍，但是这个小子似乎不大满意。”
　　李周看了看惊恐的袁蕾，点了点头，“你们还算有点眼光。带走吧，记得让她早点回去。”
　　易扬笑了笑，“李周，你不是要让我的马子陪你的哥们去耍吧？这可有点不大地道。”
　　李周摘下墨镜，盯着易扬，忽然嘴角动了动，认出了易扬。“三儿，算了，你们再去找别人吧，这是我朋友的妞。”
　　“但是这个小子呢？上次就因为他，我们可没少让条子揍。”几个痞子似乎很不甘心。
　　“滚。”李周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三个小痞子刚要走开，却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易扬定睛一看，原来是三年A班的班主任和几乎是全班的男生。
　　“老师，就是他们！”康光晨收起手机，得意地指着李周和他的三个手下。
　　班主任用冰冷的眼光盯着眼神同样冰冷的李周，“如果你们打算乱来的话，请想想后果。”
　　李周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微笑，“GTO？有意思。”他打了个口哨，身后又出现了七八个小痞子，有两人的怀中明显地凸显出刀子的轮廓。
　　“老师，这是个误会。”袁蕾快步走向了班主任的面前，解释着，“是易扬的朋友在和他开玩笑呢。”
　　班主任看着易扬，见易扬点了点头，便摆摆手，让其他男生离开，“易扬，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说罢，带着袁蕾离开。
　　“老师。”李周忽然开口，“不得不说，我倒是蛮喜欢你的。”
　　看着班主任带着鄙夷的眼神离去的背影，易扬笑得很大声，“李周啊，你胆子还真不小，居然敢这么调戏我们学校有名的冰山老师，我服你了。”
　　李周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盒香烟，顺手递给易扬一支。
　　易扬接过来，先给李周的烟点燃，再给自己的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多谢了。晚上我做东，让那几个朋友也去吧。”
　　李周点了点头，拍了拍易扬的肩膀。
　　易扬来到几个小痞子面前，依次握手，“上次的事是李周替我出头才麻烦哥几个的，委屈你们了。今天晚上我做东，务必赏脸啊。”
　　“没事没事，大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哥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朋友，以后有事就直接找我们，我们这就是朋友了，不打不相识！”
　　“易扬，贺世宇呢？”李周随手丢掉烟头，问道。
　　这时一个带着红袖标的老太太指着李周：“随地丢烟头，罚款20！”
　　几个小痞子叫嚣着：“什么？敢罚我大哥？”
　　李周拦住了他们，随手递给她一张50的钞票，“零钱不用找了。”
　　易扬看着李周，李周也看着易扬，两个人的眼神似乎有点相似。良久，易扬笑了笑，“到底是仁叔的左右手，出手就是大方。”
　　“你也不差，帮你办那么一点的事就这么大方。”
　　易扬突然大叫，“天哪！拜托几位大哥高抬贵手，可得把刀收起来，我真没多少油水！”
　　几个痞子大笑。李周拍了拍易扬的肩膀，“放心吧，哥几个心里有数。你去忙吧，我们先走了，晚上等你电话。”
　　看着几个人离去，易扬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心里也掠过一丝不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去相信这个他猜测的“事实”。如果那是真的，就太可怕了。易扬轻轻摇了摇头，嘟囔着：“这又不是小说电影电视剧，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一阵风吹过，易扬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