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第三版BL》卡帕绯

1、第 1 章

　　贺茂小姐曾经说，自己只是个生于阴阳世家的平凡女子。
　　在她眼中，式神、咒文、鬼魅、阴阳道，一切都是父亲与哥哥的名利幻影。与她无关。
　　"但是，并非是讨厌阴阳道的。"她这样告诉我和晴明。边说，边笑笑的，将我带来的清酒倒入杯中。
　　"生来，我便可以看见那些出自唇齿，流泻于空气中的咒文。一字一句。有时是樱花---那些是温和美好的明净咒---它们化成花瓣飞舞得很漂亮。也有时是血滴-----那是人们用尽力量去咒杀别人的仇恨语言。"
　　她稍微停下声音。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香鱼也被接了过去。
　　"父亲与哥哥讨论咒文时，从不知，在旁边安静微笑奉茶的我，会全部听入耳中看在眼里。有一次，我眼见着一抹血色在自己刚泡好的清茶上方，在父亲呢喃的嘴唇之间，盘旋而出。转眼溶入水中。消失无踪。过后我便再也不肯碰那个杯子，甚至整整三天，端起茶水我都有饮血的错觉。但后来还是学会换一个杯子泡茶。"说着，她轻轻喝下手中的茶水。
　　我瞬间苍白了一张脸，在觉得她可怜的同时不能抑制的觉得恶心。连举到嘴边的清酒似乎也有了血腥味。
　　掩饰的低头。
　　"晴明，来，尝尝我今天带来的鱼如何。"我大声说。却发现晴明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登时又如年轻时一样，涨红了脸。
　　"博雅，觉得自己的酒不好吗？为什么只是吃鱼呢？"偏偏还不肯饶过我，那与面貌不合的低沉声音还继续在说。
　　我恨恨抬头，却看见两张同样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颜。
　　无法向贺茂小姐说什么，而且她这么做显然也是晴明在指使。
　　于是多年来一直响彻土御门小路晴明宅邸的吼声和笑声终于又一次划破了沉静的午后。
　　"晴明！！！"
　　"哈哈哈哈哈```````"
　　"博雅，这棵树已经多年不曾如此开过花了。莫要辜负了这等美丽的樱花，为我们吹奏一曲吧。"晴明笑了一阵，又含笑开口。
　　我半真半假的生气喝酒，心思却在美丽的樱花飘零中渐渐迷蒙。
　　终于在他们不断的轻笑赔罪中掏出叶二，贺茂小姐也笑着拿出一只笛子，和我合奏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从一个年青气盛的武士变成了还是气盛却不再年轻的武士，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但是每次看见这个人，我心里还是不禁有很多不满爬上来。
　　为什么，老的似乎只有我？
　　仍是初春。
　　仍是樱花树下，多年来一直不曾断过的聚会。
　　龙笛薄酒香鱼。
　　昔日的英挺武士老态已现，昔日的清秀阴阳师却俊美如昨。

　　大片大片的樱花，雪一样翻卷着飞过我们的面前。
　　我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已经从樱花上完全飞到了一个人的脸上。
　　晴明宅中的樱花还是这么美到凄艳。
　　是呵，多少年了呢？上一次，我看见这么凄艳的樱花，又是什么时候？
　　如今我们年年在这樱树下聚会赏樱。
　　这樱树却年年也不曾再如那时般繁盛的开过。
　　许多似乎已经遥远的旧事，合着樱花清酒，合着叶二的清音，慢慢的，漫漫的，飘过了我的眼睛。

　　那是一场天皇举办的和歌会上，我边心不在焉的听着和歌边不自觉的注意晴明的反应。
　　还记得当时，晴明宽大的白色狩衣似乎成为一种屏障，将他隔绝尘世之外，冷然的凝视身边的吵杂。
　　我松了一口气的凝视他清瘦但不颓唐的脸。
　　看着他单薄的红唇轻轻抿住一个微笑。
　　一双填满寂寞的眼睛，却有纯粹到让人心里疼痛的清亮平静。
　　这时，同是阴阳师的贺茂老师将我们引至了沙罗的竹帘前。她抬起头，刹那间，我看见一张朦胧中仍让我目瞪口呆的清秀容颜。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晴明。
　　第一次，见到我。
　　我眼见着她轻轻的俯首在地，任满头乌发压着淡紫色的十二单衣垂下。
　　轻声念出我铭记一世的名字："初次见面``晴明大人`````"
　　呼吸猝然抽紧的声音，细微却清晰的刺进了我的胸口。
　　心中一片不祥的阴影风一样隔绝了我所有的知觉。
　　晴明淡淡回礼，眼里有洞悉一切似的温和。
　　我站在晴明身后，拼命压制，于是忘记了自己微微张开的嘴巴。
　　就见晴明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来，带着一丝戏谑在我眼前轻轻挥手。
　　我陡地回神，眨着眼睛问："做什么？晴明？"
　　然后我就有些无奈的看见帘后贺茂小姐终于忍不住低下头笑起来。
　　晴明也笑起来。我却觉得心里有什么冰凉的划过。
　　晴明眼里的神色让我马上明白了这位贺茂小姐在他心里的地位将远比我愿意想到更为重要。

　　然后我看见了自己更不愿意想到的东西变成现实。
　　贺茂小姐抬头看了看我手中拿的笛子。鬼笛叶二。但这只不过寻常的一眼却竟惹出了祸端。
　　她按住额头，似乎觉得眩晕而忍不住低呼一声，然后竟然就那么毫无防备的向坚硬的地上软倒下去。然后一直安静微笑的晴明就从我身边冲了出去。然后我就更加彻底的呆住。手脚冰凉。无法动弹。
　　晴明冲进帘内把她抱了起来，喊上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