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花落满地》袖舞蓂荚

22、第二十二章 回京

　　瞒过了所有人，包括魏延和保护她的人，吴堃连夜骑马北上。来不及通知任何人，当她得知月姨病危的时候，她刹那间就不知所措了。月姨，那个从小将她带大的女人，那个视她如己出的女人，那个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不停地给予她温暖的女人，怎么可能突然就病危了？可是不论是真是假，她都不能拿见月姨最后一面开玩笑。
　　盛都，那个承载了太多她的悲和痛，泪水和血迹的地方，她想要忘记却永远都不能忘，永远也不想再靠近分毫却又不得不一次次置身其中的地方。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更不愿意。可是命运好像就喜欢捉弄她似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却又不得不回到那个地方，哪怕再多的不情愿。以前的那个她，那个在盛都的她，任性莽撞，不精于这人情世故。如今想通了，明白了，却恐惧着再变成以前的模样。她好不容易变成了吴堃，那个可以独当一面的记者，为什么……
　　“开门。”回到盛都已经是天黑时分了，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吴堃总算进了盛都城内，她跳下马，冲到了首相府邸，拼命地拍打着沉重的大红门。
　　守夜人揉着朦胧睡眼，提着灯笼打开门，一愣：“三小姐？”
　　“让开。”吴堃冲了进去，直奔后院的阁楼。
　　吴堃口中的月姨并不是她真正的姨母，而是谢首相的三夫人。谢大少是大夫人的嫡长子，而吴堃是由二夫人所生，但是二夫人据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知所踪。大夫人是个冷淡的人物，整天只在经堂吃斋念佛不理杂事，到后来吃住都在那里了，以至于就是她的儿子谢晋涵每年能见到她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而抚养三个公子小姐的责任则落到了年轻而又温柔的月夫人身上。
　　吴堃是幸运的。因为遇到了一个温柔善良的月姨，而不是那些书里所写的那些个暗地里使用手段勾心斗角的后娘。月姨怜她和二公子从小没有了娘亲，甚是偏疼他们，而吴堃又是个丫头，更加的是月姨的掌上明珠。她也一直便将月姨当作了母亲一样对待。吴堃仍然记得非常清晰，当年她落水归家之后，看到的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月姨，听说月姨听闻她落水昏迷不醒的时候，顿时就昏厥了。从那时起，她就突然喜欢上了这个美丽的女子。
　　不顾府里众人惊诧的眼神，吴堃提着袄裙直奔上了阁楼的二楼上，东头本是大夫人的居所，但自大夫人搬入了经堂便一直空着。月姨则住在了西头的最里屋。
　　“月姨！”吴堃推门而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和病人房中特有的腐朽的味道。吴堃眼圈刹那间就红了。
　　她走到床前，看着床上那个两颊苍白凹陷、瘦的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女人，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月姨吗？
　　“哎呀呀！我的三小姐，您可别靠近。”有大胆的老嬷嬷上前用力地拉扯吴堃：“月夫人的病可是会传染人的，小心您也被染上了。”
　　“放手！”吴堃用力地甩开了老嬷嬷的手，怒视了她一眼：“滚出去！”
　　那嬷嬷悻悻然地白眼瞪了吴堃一眼，嘴里嘟嚷着：“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庶出的丫头，被传染了还不是只能等死。”
　　吴堃握紧拳头，忍住了想要打人的冲动，只是跪坐在床边，低低地开口：“月姨，阿堃回来了，您睁眼看看啊。”
　　月夫人微微艰难地睁开眼，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形，颤颤巍巍地伸手：“是阿堃吗？阿堃回来了？”
　　吴堃紧紧地握住月姨的手，点点头，哽咽着：“是，阿堃回来了。”
　　“你……”月姨突然咳嗽起来，吃力地想要抽回手，用尽力气吼道：“快……出去！”
　　吴堃摇摇头，咧嘴笑道：“阿堃不出去！月姨，让阿堃陪你吧！”
　　“不行……咳咳咳咳……”月姨虚弱地笑了笑：“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别过了病气给你，乖，出去……”
　　吴堃坚决地摇摇头，笑道：“阿堃很健康，不怕传染。阿堃陪月姨。”吴堃知道，看这光景，月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不再陪着月姨，恐怕……
　　吴堃的再三坚持下，月夫人也没有办法，知道她个性强硬，叹口气，任由她去了。
　　趁着月夫人睡着了，吴堃打开尘封已久的木窗，透透气，散一散这一屋子的病气。她深知这些个狗仗人势的下人见了月夫人得了这样的病，根本连靠近都不想靠近，谁会管她的死活？恐怕这也是加剧了月夫人病情的缘由。整天都闷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味道中，就是没有病，也会虚弱三分。
　　月光洒在吴堃的身上，化作了一声轻叹。
　　吴堃正趴在床沿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就听到了门被用力踢开的声音。
　　“你不要命了？！”一声怒喝从门口传来，吴堃回头，便见着谢晋涵站在门口，怒视着她：“快点出来，去洗洗！”
　　吴堃哀求地看了谢晋涵一眼，蹑手蹑脚地替月姨盖好了被子，走到门口：“大哥，小心吵醒了月姨。大哥你先出去吧。我来照顾月姨！”
　　“快去洗洗，这里有婆子们照料，你不要凑热闹。”谢晋涵声色严厉。
　　吴堃倔强地瞪着他，冷笑一声，指着他身后的那帮婆子：“就她们？一个个怎么对月姨的？就跟见了鬼似的躲着！还巴望着她们照顾月姨！？”
　　“阿堃，别闹了！”谢晋涵头疼地看着小妹，终是舍不得责骂，压低了声音好声好气地说：“你还没有去见过爹呢，先去洗干净了，去见过爹和娘，省的他们又唠叨你没有规矩了。”
　　“大娘那边我自然会去请安。至于爹，他不是说我不是谢家的女儿了吗？我还去见他做什么？我反正只是为了见月姨回来的。”
　　谢晋涵知道自家妹子这张嘴的厉害，也知道她牛脾气冲的很，故意板起脸来：“你这丫头，回家不拜见爹爹视为不孝，回盛都不拜见皇上视为不忠，莫非谢三小姐，堂堂的长平郡主是个不忠不孝之人？”
　　虽然明知道大哥是在激她，可是吴堃还是忍不住驳了一句：“见就见，我还怕不成。”
　　谢晋涵笑了起来，对身后的丫环和嬷嬷说：“你们去把三小姐的屋子收拾一下，再给三小姐准备梳洗沐浴。”
　　吴堃恋恋不舍地看了月姨一眼，苦笑着关上门。
　　换了一身繁杂的裙裳，吴堃对着镜子苦笑，哪有她这样一头短发的还穿成这模样的？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可是谢家自有谢家的规矩，平素穿袄衣袄裙甚至是带些新派的衣裳倒是无所谓，可是若是她回来拜见父亲则必须穿这正式的衣裙，否则便是视为不敬。
　　“对了大哥，白玉生肖的事情谢谢你了。”吴堃难的规规矩矩地福身施了一礼。
　　谢晋涵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微笑着摸摸吴堃的脑袋：“谁让我是你大哥呢！说到这事儿，你呀！宋平原不是好相与的，你竟然去与虎谋皮，好在你还算机灵，给他唬过去了，加上秦先生后来的相助，宋平原不得不卖这个面子，否则啊，你早就不知道是死是活了！宋平原那种小人，以后少得罪为妙。”
　　“他……”吴堃顿了顿，摆摆手：“算了。”
　　“不说话倒是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谢晋涵笑着摇头。
　　“我本来就不是……”吴堃突然壁上了嘴，叹口气：“大哥，一定要去见他吗？他当初让我滚出去就别回来的。”
　　“再怎么说爹也是最疼你的，当初说重了也是爹气急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的仇怨？”谢晋涵弹了吴堃脑门儿一下，风流倜傥地笑道：“更何况有本公子陪你去，你难不成还怕？”
　　吴堃噗笑出声，笑着点点头。
　　“阿堃给爹请安。”吴堃按照家规给谢首相请了安。
　　谢承瞪了她一眼，不言不语。
　　吴堃扫了一眼插手在一边看好戏的谢晋涵，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阿堃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谢承冷笑一声：“我当你已经不要这个家了。”
　　“爹。阿堃平安回来就行了，您不是也天天念叨着她吗？如今回来了反倒是凶她了。”谢晋涵笑了起来。
　　“这丫头不治治，她就给我无法无天了！”谢承冷哼了一声，表情却缓和下来：“看过你月姨了？”
　　吴堃情知算是过关了，也松了口气，朝谢晋涵眨眨眼。
　　“爹，月姨的病到底怎么样啊？怎么会突然这样？大夫怎么说？”
　　谢承叹口气，摇摇头：“皇上都遣过御医来看了，说是这病就算吃了药也只能等死。”
　　“不能就这么看着月姨死啊！”吴堃着急地跺脚。
　　“阿堃，这是你月姨的命。”一向宠爱女儿的谢承的语气依旧是冷冷的，看样子果真气得不清，且还没有消气。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吴堃瘫软在椅子上，握紧了拳头。
　　“要有办法爹和我还能拖着不救月姨吗？”谢晋涵手搭上了吴堃的肩头，安抚地微笑：“这一天不过早晚的事儿，我们每个人都迟早要归入大地的。”
　　吴堃闭上眼，苦笑。
　　“去给你大娘请安，然后准备进宫吧。”谢承深吸口气，揉了揉额头，站起来走到门口，突然又开口道：“皇上听说你回来了，想要见你。”
　　谢晋涵的母亲只是手上顿了顿，连头都没有回，淡淡地开口：“回来就好。”
　　吴堃尴尬地站在那里，哂笑道：“那阿堃不打扰大娘了。”
　　退出了房门，吴堃松了口气：“大娘可是越发的清淡了。”
　　“这样也好。”谢晋涵眯了眯眸子，饶有深意的往经堂看了一眼，摇头。
　　吴堃看了谢晋涵一眼，抿了抿嘴。哪有这样说自己母亲的儿子，她从小就一直觉得大娘有些古怪，只是似乎大家都像没事儿人似的，她也打探不出什么。不过看样子这其中定然还有隐情。
　　因为谢家一直是宣称谢三小姐是染病卧床，吴堃也不便正装去皇宫，便是扮作了兄长的小厮，偷偷跟了去。
　　“参见皇上。”吴堃冲着龙椅上那个四十余岁的男子恭恭敬敬地行礼。
　　“哟，这是谁啊？”皇上突然笑了起来：“可是稀客啊！我还以为我们长平郡主都乐不思蜀了。”
　　“皇上又笑话我。”吴堃丝毫没有因为见到皇帝而变得胆怯，反而是笑眯眯地不拘小节起来，连自谦的称呼都免了：“我倒是觉得两年不见，皇上的精神越发的好了。”
　　“哈哈哈哈！”皇上朗然大笑起来，却也不在意她这般‘我’来‘我’去的：“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闲聊了半晌之后，皇帝突然去了几分笑意，正色道：“丫头，尹轩回来了。”
　　吴堃的笑容刹那间消失无踪，手不经意地握成了拳，深吸口气，勉强地咧嘴，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皇上，我和尹轩的婚事您就下道旨算了吧。”
　　皇帝惊讶地看着吴堃，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吴堃哭得稀里哗啦，一脸的倔强。如今却如何如此云淡风轻地便要罢了此事？
　　“强扭的瓜不甜，我如今已经明白了。当初是我太任性了。”吴堃有些怅然地叹口气：“咱们都困了他这么些年了，他心里肯定早就怨恨死了我，将来我和他就算真的勉强在一起了，又有什么幸福可言？这三年没有他，我不照样过的精彩畅快。少了尹轩，我吴堃不是照样能活下来。所以我想通了，以前就当我年少不更事，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
　　“你真的不喜欢尹轩了？”皇帝多多少少竟是有些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怜悯地看着吴堃：“唉，难为你了。”若然真是要解除婚约，吴堃又要遭到多少的非议？谁都知道她是尹三少不要的人，将来谁还会娶她？
　　“我也不知道还喜欢不喜欢他。”她以为有了齐子靖她就可以彻彻底底地重新开始，可是似乎一切并不是那么简单。当她听到尹轩的名字的时候心里仍然会颤抖，仍然会有痛觉，会悲伤。毕竟是自己曾经那样的喜欢的男子，怎么可能真的说放下就放下呢？“但是……”吴堃嫣然一笑：“他已经不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男人了。”
　　曾经她那样的重视他，那样的在乎，胜过了父兄。可是如今，尹轩虽然仍然在她心中留下一席之地，但最重要的那个人已经变了。
　　笑到齐子靖，吴堃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齐子靖很尹轩不同，很不同。尹轩是玉树临风地翩翩佳公子，文采卓绝，有些文人特有的傲气和淡雅。而齐子靖却是大将，战场上霸道霹雳，私底下沉稳大气，对她也是极好的。虽然齐子靖不曾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可是和齐子靖相处，她能感觉到，她是被爱着的，被珍视的，也是被尊重的。
　　或许尹轩，将来会成为她人生中的一段叹息，一段五味俱全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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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尹轩下章华丽丽出场。。。敬请期待~~~~~~~偶也。。。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