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俞舟

5、第 5 章

　　警察和医生到的时候，李振宇和张芸也到了。
　　虽然接电话时大概知晓了什么事，但是进门以后，张芸还是被现场的情景惊到，惊呼了一声，赶忙用手捂起嘴巴。即便如此，都难以控制自己身体不停发抖牙齿不断打颤。她难以想象认识多年的好友，是怎么在一夜间就被人杀害，现场还如此惨烈。眼泪哗哗往下掉，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李振宇只好将张芸揽过来轻拍她的后背。
　　看到现场的情景以后，张芸想伸手拉着李清尘到身后，怕他被吓到了。她拽了拽李清尘的袖子，被李清尘回头示意拒绝了。
　　李清尘执意要站在陆寒川身边陪着他。
　　张芸后来明显也是被满地的血满床的血吓到了，也可能是哭的上头了，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铁锈味道，她边打颤边捂着嘴反胃想吐，李振宇又连忙把她拉到身后去。

　　“这两个小孩是目击者吗？等下带回警局做个笔录。”
　　“您二位是孩子的家属吗？你们跟死者什么关系？”
　　为首的警察在现场问道。
　　陆寒川听到“死者”两个字，猛得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领头的问话的警察，那表情像是被这两个字激怒了一样，在表示抗议。
　　为首的警察显然是被陆寒川的这个眼神吓到了，瞬间打了个寒战。没想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能有这么大的气场。
　　李振宇和张芸连连点点头，默认了警察的询问。
　　李振宇又对警察说道，“我们两家认识，我家孩子今天晚上在这里写作业然后休息，没有回家去。晚上八点半左右的时候，陆淳之，哦，就是这家男主人，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是我家孩子在这边写作业，晚上直接和他家孩子一起休息，不准备回去了。因为两个孩子关系很好，经常一起玩一起上下学，而且陆家小子学习成绩比较好，我也很放心我家孩子在他家写作业，所以就没有反对。谁曾想，哎，会出这样的事情呢。太出乎意料了，太突然了。”
　　边说边叹气。
　　“等会儿做完了口供，你把两个孩子都领回去吧！都在现场看到了这么血腥的场景，可能心里有些害怕，你们帮忙开导开导，我们回去先申请一下，有可能后期心理医生会介入。这个孩子刚没了父母，也麻烦你们先照顾几天。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再看看给他找找指定个别的监护人。”警察对李振宇说道。
　　“好的。没问题警官。您尽管放心，陆家小子我们会好好照顾，就跟我们自己亲儿子一样。他也是个好孩子。”说着不禁用手抹了把眼泪。
　　“就是，太苦了。这孩子，太苦了！”
　　这下子直接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带头的警察回头看了一眼陆寒川。
　　转身说，“那就麻烦二位陪两个孩子回警局做个笔录。我叫吴越，这个案子我接手了，以后可能还会有一些事情需要找你们和这两个孩子，到时候麻烦配合。”
　　李振宇连忙点头。
　　吴越说完招手道，“小刘，带他们回警局做个笔录。勘验现场的人留下，张俊王昌，注意保护现场，拉起警戒线，注意疏散周围围观的群众。邹法医，麻烦尽快检查记录受害人状况，之后准备带回局里。”
　　说话间悄声招来旁边的小警察轻声说道，“向局里申请一下，这次可能需要心理医生介入了。这个孩子有可能亲眼目睹了父母双亲被杀的过程。心理上可能受到很大的打击和伤害。恐怕之后可能会有心理上的问题再出现。必须得尽快有心理医生介入。”
　　叫小刘的警察看了眼陆寒川之后，又转身对着李振宇夫妇说，“麻烦二位了，陪两个孩子随我回趟局里，我们需要做个笔录。”
　　说完向陆寒川走了过去。
　　“小兄弟，节哀顺变吧。你们跟我回趟局里，我们了解记录一下情况，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查清事实给你一个交待，不会让你父母冤死的。”
　　陆寒川一动不动，依然双手抓着他父亲的肩膀。他像是用眼描摹一幅画一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将父亲的面貌，神态，表情，以及父亲身上的伤口，将整个现场的状况，每一分一毫，全都看进眼里，记在心里。
　　都记住了。
　　永远不会忘记的。
　　这血债，会让幕后真凶彻底还清的。
　　他紧闭着牙齿，牙齿上下打颤也未松开。
　　陆寒川没掉一滴眼泪。
　　他知道，这不是他掉眼泪的时候。
　　这让李清尘以及李振宇张芸夫妇分外担心。
　　带他们回警局的小刘警察也面露忧色，时不时地回头看看陆寒川的状态。
　　可是这个刚刚目睹父母被杀的男孩儿，除去离开家前时，跪在父母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强忍着痛苦和悲伤喊了句“爸，妈”，临出门前回过头重新将家里的每个角落细看了一遍，对着站在茶几边上的带队警察吴越说了句“拜托你们了”，便再也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李清尘忘记那天他在警局做笔录时说了什么，说得内容全不全，是否把全部看到的能想起来的细节都告诉了警察。
　　他只记得，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事情，陆寒川成孤儿了，他的父母在自己的家里，在陆寒川李清尘面前，被半夜闯进门的歹徒杀害了。

　　李清尘和父母带着陆寒川回到家时，已经早上五点多了。
　　经过一宿的血雨腥风，李清尘依旧丝毫没有困意。他带着陆寒川回到自己卧室的时候，陆寒川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越是外表看起来情绪毫无波澜，越是让李清尘揪心不已。
　　哪怕此刻陆寒川大哭一场，甚至揍自己一顿，责怪他当时紧紧拉住他，没能救出他妈妈，李清尘都不至于一颗心悬着不落地，甚至害怕陆寒川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李清尘让陆寒川躺下休息的时候，陆寒川忽然说，“我想回去看看我爸爸妈妈。”
　　陆寒川背靠床头坐在床上。
　　李清尘本来坐在另一边。听罢他挺身跪在床上，跪着挪过来，从侧面抱住陆寒川的肩膀。双手在另一侧肩膀合拢，额头贴着他的脸颊。
　　“陆寒川。虽然你比我大三个月，但是我也恬不知耻地喊了你这么多年哥了，我不介意谁大谁小，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我爸妈就是你爸妈，我家就是你家，不管你做什么事情，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说着自己先掉下了眼泪。
　　“我知道你会怪我，怪我拦着你。可是，当时的情况，我不想你去送死。我想你活着。”
　　“我求求你……”李清尘哽咽到快要说不出话来，“求求你，和我一起，好好活下去，好吗？”
　　“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我求求你，和我一起，好好活下去，好吗？”
　　滚烫的泪珠从李清尘的眼里断线珍珠一样流出来，流进陆寒川的脖颈里，打湿了陆寒川的衣服。
　　陆寒川侧过身来，将李清尘紧紧地抱在怀里。
　　两个少年紧紧地箍着彼此，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像是一稍稍松手，就会失去对方，失去一切。
　　“李清尘，”陆寒川极力控制自己不崩溃，却依然无法掩饰声音的颤抖，以及从胸腔通过声带传出来的悲鸣。
　　“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了。”
　　至此，陆寒川终于掉下一颗冰凉的泪，滑过李清尘的眼角。

　　他们紧靠着彼此，终于在征战杀伐中睡了过去。
　　而陆寒川，也从此进入兵荒马乱、刀光血影的仓皇噩梦。
　　梦像电影一样，上演着他出生之后的一幕幕，情节清晰逼真，气氛浓烈紧张，唯有那两个最亲最近最爱的人，他们由近及远，面孔越来越模糊。
　　他从一个快乐的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恍然间成为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流浪孤儿。梦里的父母全身是血，父亲喊着他的名字，满脸满眼还是惊愕和不平，母亲抚摸他的头，手上殷红的血流不断。他试图用袖子努力帮母亲擦掉手上的血，可是越擦越多，直至遍地，视野所及，全都是泛着腥气的血色。

　　警察还是没有为陆寒川指定其他的监护人，因为陆寒川的爷爷奶奶还有姥爷早已去世，唯一活着的姥姥也已经七十多岁，并且生活在云南比较偏远的地方。很久没什么联系，自从陆寒川出生之后就没怎么见过。
　　在李清尘的再三央求之下，李振宇夫妇终于去民政局办理了收养手续，陆寒川也正式成为了李振宇夫妇的养子，成了李清尘真正意义上的兄弟。

　　在血与火的激烈碰撞里，在命运的无端摧折里，在现实的残酷打压下，我们终将靠近，依靠彼此取暖，在血雨腥风、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踯躅前行，打掉彼此身后张牙舞爪的怪物，如果我不幸被怪物打败，请你带着我的希望前进。
　　你就是我的勇气，你就是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