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磅礴

6、第 6 章

　　1977年，冬。
　　陪父亲过完年后，萧茵想利用这仅有的几天假期采风，这也是老师交给的任务。
　　林征最近训练很忙，他们已经将近3个月没见面了。
　　终于，忙里偷闲，她总算是接到了林征的电话。

　　“你，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挺好，”短短两个字，挺好，萧茵却从声音里听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颓丧。
　　很反常，林征平时一般不这样的。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林征说得波澜不惊。
　　“准备到北边采风，学校安排的任务，你呢？”
　　林征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我要到一个战士家里出差，”声音是水一般的死寂，说不出的悲伤。

　　“是我没保护好他，他是我的兵”，林征心里说道。
　　几天前，军方和警方联合行动，合力打掉了一支逃窜的黑恶团伙。但是，行动中，为了解救人质，加之对方的亡命搏杀，连里最年轻的战士牺牲。为此，林征一直很自责，他是这次军方的指挥官，他一直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职。

　　只是，这些，他不能对萧茵说。
　　部队要派人到烈士家慰问，林征想要亲自做些什么，便申请要去。
　　萧茵知道林征这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既然他不说，她也不便多问。
　　收拾好行李，萧茵便匆匆出发。

　　牧区，某边防营。
　　这几天，萧茵一直住在牧民家，生活是从未有过的充实。她会随同牧民一起放牧，会一起帮牛羊挤奶，会和小孩们一起玩闹，也会学着和妇女们一起编织毛毯。
　　桩桩件件，都充满了新奇之感，这里确实是一方不一样的天地。
　　随手写着所见所闻所感，不久就是一本厚厚的笔记。

　　只是有时候语言不通，幸亏有汉人从中帮忙。
　　在这里，萧茵最熟悉的是郑大叔一家，他们是从远方搬迁而来的汉人，在这里也住了有十几年。
　　闲暇之余，因为有共同的语言，他们也会相互聊起一些东西。
　　从交谈中得知，郑大叔的儿子，已经在某部队当了两年兵了，两年了，他们从未见过儿子。不过，只要儿子在部队有出息，他们做父母的心里就高兴。

　　在这里，萧茵也见到过边防营的战士们。
　　拿出开具的证明，萧茵才可以踏入军队大门。
　　有时候，萧茵会观摩他们出操训练，也会记录他们一天的生活。这里有几个女兵也为萧茵提供了方便。
　　在这里同吃同住，也是不一样的情谊。
　　后天，萧茵就要启程回学校了。

　　从边防营出来，回到郑大叔家，萧茵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不是林征吗？
　　瘦了，肉眼可见的瘦了。
　　但是，整个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颓丧。
　　脸上是说不出的悲伤。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郑大叔夫妇脸上的老泪纵横。
　　桌子上是一个黑色的匣子，匣子上面覆盖着国旗。
　　还有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子稚气未脱，却英气勃勃。
　　萧茵顿时便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郑大叔郑大娘的儿子回来了，以另外一种方式回来了。
　　萧茵看得出，此时的林征，也是泪光盈盈，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林征看到萧茵，脸上也是一惊，但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萧茵所谓的采风，是在这里。
　　自己之前怎么不详细地问一问呢？
　　萧茵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是呀，这个时候，旁人的任何言语，跟这对苍老的父母比起来，都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旁人，终究不能体会两位老人的心情。
　　这种锥心之痛，没有人能替他们承受。
　　似乎，只有时间，才能抹平这样的伤痕。
　　又或许，这是郑大叔夫妇一辈子挥之不去的痛苦。
　　别人终究不是他们，终究不能体会和明白。
　　交给岁月吧，交给记忆吧。

　　第二天，郑大叔夫妇便卧床，一病不起。但几十只牛羊却不能断了口粮。
　　林征到边防营去见一些战友。萧茵便陪着帮忙放牧的大叔一起照看郑大叔的这些牛羊。
　　早晨刚刚起床，天阴森森的，风如刀割一般刮在脸上。寒气像箭一般钻入身体，刺骨的寒冷，冻得人直哆嗦。
　　萧茵从头到脚武装着也无济于事，不过是一些心理安慰罢了。

　　饶是冻彻骨髓，萧茵还是随着牧民们赶着一大群牛羊一起出发了。
　　满山遍野的牛羊在寒冷中觅食，牧民们掏出随身携带的马奶酒饮了几口来抵御寒冷。
　　一个小时后，空中阴气更重，冷气更寒。
　　阴森的气氛，让人有些害怕。
　　容不得让人们反应，空中便飘下了偌大的雪花。
　　洋洋洒洒，似乎无穷无尽。

　　大群的牛羊开始躁动，四处乱窜。任牧民们怎么吆喝，都赶不到一块去。
　　暴雪已来风满山。
　　面对四散的牛羊，萧茵束手无策。只能挥着鞭子阻止自己身边的牛羊向外逃窜。
　　几个牧民大叔费了好大力气，才聚拢了一半多的牛羊。

　　眼看这雪下得越来越大，得尽快回去才是办法，几个大叔就招拢了在眼前的牛羊，先行下山。
　　只短短几十分钟，积雪已经没过小腿，行走愈发困难。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嘶鸣，牧民们不放心，其他人带着大队牛羊继续往前走，另外一位大叔和萧茵往回返，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萧茵他们艰难地涉雪往前，抬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十几只牛羊已经聚在了一个小丘陵上，山高路滑，进退维谷，眼看一只只就要摔下山来。
　　牧民大叔准备爬上山去，为牛羊探出一条路来。
　　人多力量大，萧茵也跌跌撞撞地跟着上去了。
　　大叔左边踩踩，右边杵杵，探查着路况。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较为平缓的山路，想要把牛羊带下来。

　　谁知，大叔经过牧群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掉下去。萧茵来不及多想，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拉着他。谁知用力过猛，失了重心，两个人齐齐地摔了下去。

　　大雪封山。
　　这是一场几十年不遇的暴雪。
　　积雪堵住了山口，带着大群牛羊的牧民们，也出不了山。
　　边防营已经接到上级命令，负责抢险救灾，安全转移群众，解救被困牧民。

　　林征心里一惊，萧茵呢，早上便没有看见她。
　　骨子里的军人身份，让林征义不容辞地参与到了救援行动中。
　　半路上，林征得知，萧茵一大早便跟着牧民上山了。
　　林征心中一紧。

　　一部分官兵负责转移群众，另一部分官兵负责打通山口，林征跟随第二部分人来到山口。
　　手头没有机器，也没有工具，只能靠人力，战士们愣是一下下，挖开了求生之门。
　　平安救出大队人马，转移牛羊后，又派了一个小队的战士，上山搜救被困人员。

　　林征没有在牧民中见到萧茵，心中愈发焦急。
　　他马不停蹄地上山了。

　　山高崖陡，萧茵掉落悬崖的时候，已经渐渐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寒冷中悠悠转醒。
　　放眼所及，一片白茫茫。
　　萧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转头去看身边的牧民大叔。
　　记得他是和自己一块儿摔下来的。
　　萧茵活动活动手脚，还好，没摔伤。

　　身边的大叔还昏迷着。萧茵尝试着想要救醒他。
　　稍微一转头，萧茵吓坏了。
　　滴滴鲜血，在一片白雪皑皑中显得格外刺眼。
　　大叔摔下来的时候像是触碰了硬物，腿摔断了。
　　温热的鲜血流出，在白雪中汇成一道红河。
　　萧茵顿时慌了神。

　　救人要紧，萧茵从衣服上撕开布条，简单的帮大叔止了血。
　　伸手触碰大叔的脸颊，已经有些发凉。
　　想出却出不去，萧茵不敢耽搁，只能大声呼救。

　　四下里，偶尔还能听得到牛羊的嘶鸣。
　　三三两两散落的牛羊，反而干扰了救援战士的注意力。
　　不敢太过大声地喊叫，萧茵怕浪费了这仅存的力气。

　　隐隐约约，萧茵听到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萧茵不敢相信。

　　林征，是你吗？
　　萧茵只能提高了嗓门应和着。

　　几分钟后，林征宛如英雄一般，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片洁白中，那抹绿色，让人觉得心安。
　　萧茵粲然一笑，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没错，你是我的英雄。
　　“萧茵，你怎么样？”
　　“我没事，先救大叔，他的腿摔断了。”
　　林征掏出绳索，一头在旁边的大树上绕了几绕打了个结，然后便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大叔已然昏迷，又流了不少的血，在这里多待一分，便多一分的危险。
　　林征确认了大叔的身体情况后，把绳子拦腰系在他身上，自己又立刻敏捷地顺着绳子爬了上去，然后一下下把大叔拉了上来。

　　然后林征又把绳子放下去，萧茵按照刚才林征教给的办法，将绳子在自己腰上绕了几绕打了个结，顺便用一只手抓着绳子。
　　林征一下下把萧茵拉了上来，心中却有些紧张。

　　情势依旧危急。
　　林征只能先把大叔送出去，最起码先交给营救人员，自己再返回来救萧茵。
　　林征握了握萧茵冰凉的手，眼睛看着她，坚定地说：“在这里等我。”
　　萧茵点了点头。

　　林征背起大叔，回头看了萧茵一眼，快速出发。
　　跑了好久，林征终于在快到山口的时候遇到了救援人员。
　　“快，抢救这位大叔。”林征平安地把大叔交给战友们，自己又转身跑回去寻找萧茵。

　　跑了一路，没敢休息，林征只想快点见到萧茵。
　　怕林征待会回来找不到自己，萧茵不敢乱动，只好在原地等待。
　　终于，一片白雪中，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快速移动的奔跑的身影。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林征没说话，跑到萧茵面前，用力地深深地抱了抱她。
　　萧茵甚至能感觉得到他急促的喘息声。
　　林征紧紧地拉着萧茵的手，准备下山。
　　此时，意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