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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她的眼中空无一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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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年的记忆里,那个女孩总是躲在手冢的身后,怯懦懦的,像个糯米团子。
女孩初次见他的目光里带着惊艳,就像是夜空的烟花在女孩眼中绽放,漂亮极了。
但是女孩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不,不仅仅是他,女孩似乎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她总是远远的看着所有人,看着发生的一切,悄悄地,像个旁观者。
更多的时候女孩的目光都在手冢的身上。她就像一只躲在黑暗中的小怪物,怯怯地,贪婪的注视着阳光下舒展枝叶的花一样。带着羡慕,喜悦,渴望,以及自以为隐秘的与有荣焉。
真有趣。
少年这样想着。
——
我坐在客厅的软沙发上,冷眼看着那些粘稠的带着不详的黑气涌入藤田优杏的孔窍。她挣扎哭泣,她朝我伸手。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室内亮起,窗外一声惊雷仿佛要把窗户震碎了。
藤田优杏那惊恐的表情并没有让我感到愉悦,甚至出了一口气这样畅快的想法。相反我觉得悲哀万分。这样弱小的人类,这样卑贱的人类,我却不能从她手中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第一次,我开始审视夏妖这个身份,它将我囚禁在了夏天。也因此我什么也做不到。
无能的人啊,你是无能的人。我这样告诉自己,嘴角挂着苦笑。
我回过神,目光落在躺在地板上的影子。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存在有做了错事不受惩罚这种事呢?
因为是未成年就可以逃避法律?因为是未成年所以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因为是未成年所以即便是凶手也要保护她?
那是人类的法则。
我侧过脸看向窗外,金色的光芒印在玻璃上。骤雨疯狂的拍打着,黑压压的云层酝酿着愤怒,仿佛下一刻惩戒就从天而降。
我的指尖染上黑色,不同于高天原的诅咒,却同样深入灵魂。
疼痛传入神经,尚且可以忍受。我收紧手指,脸上没有表露出多余的表情。
“她会死吗?”安静黑暗的空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藤田优杏”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我的身边坐下。
“取决于你。”
——
离开藤田优杏的家,我打着雨伞站在十字路口。天早已暗了,霓虹映在湿漉漉的地面,就像是扭曲的里世界。
我不想回手冢家,却也不知该去哪里。路上的所有人都在成群结队三两结伴而行,而我行单只影,仿佛暴露在空气中的怪物,在别人怪异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这样怪异的气氛让我喘不过气来。好想逃。
同样独自一人的夕颜,是否也曾这般感受过呢?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想要消失的心情。
我的手放在胸口,藏在心脏中的灵魂在散发着温度,在我冰冷的身体里就像一簇火苗摇曳着。
烫的我发疼。
“手冢?”
不二周助诧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觉得在这里不应该遇到我。
我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回过头朝着他扯了扯嘴角。迎面走来的人行色匆匆,或许是急着下班,又或者是忙着赶电车,我的雨伞被撞落在地上。慌乱间那个人只匆忙地留下一句话,还被耳边的雨声遮挡听不清是道歉还是咒骂。
大概……是咒骂吧。
不二周助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踉跄的我,黑色的雨伞为我挡住砸下来的雨滴。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冰蓝色的眸子罕见的睁了开来。
“不二学长?”我歪头看着他,就好像才认识他一样突然笑了起来。
“好可惜,看样子要再等一分钟了。”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透明雨伞。有些惋惜那已经转变成红色的红绿灯。
“手冢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哦,只是觉得这一分钟……太过漫长了。”
我嘴角挂着一抹笑容,倒是与不二周助平日里的样子有着三分相似。
“不二学长。”
面前来往的车辆,雨幕中都不自觉的放慢了速度,站在路边的路人的影子被模糊的印在车窗上。
“你知道吗?夕颜很喜欢你哦,非常非常喜欢。”
说出这些话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困难。我的身体似乎要比灵魂还要忠实的去实现夕颜的愿望。哪怕我并不想去做这件事,甚至对此感到愤愤不平。
我再次问自己:我对夕颜的感情是什么呢?
我与她更像是两个报团取暖的人,到底是谁救了谁呢?我现在已经找不到答案了。
不二周助的表情很惊讶,甚至还有点儿茫然。
“夕,手冢……是喜欢我吗?”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嗓音依旧温柔如同风一样从耳边掠过,周围雨声的嘈杂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敛去唇角轻浮的笑容,十分认真的看着他说:“手冢夕颜非常喜欢你!”
我听到了他的笑声,轻轻的,很温和。
“……还真是十分热情的告白呢!”
他微微弯下腰,注视着我,微笑的模样温柔的像是棉花糖。
他说,“谢谢你喜欢我。”
我眸子里的光暗了下去。嘴角那抹笑容再次浮现。我将视线转向对面倒数的红灯,没有说出反驳或者是否认他的话。
现在的我代表着谁呢?在不二周助眼里,我就是手冢夕颜。我说出的那些话,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无地自容。
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我感觉夕颜的感情受到了践踏。而导致这个原因的是我。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恶毒的巫婆,或是灰姑娘的姐姐挡在了公主与王子之间。
糟糕透了。
对面的红灯变成了绿灯,身边各色的人来来去去,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嘈杂的让我觉得陌生又可怕。
我的眸子透过雨幕,眼前仿佛看到了众多不规则的黑色线条,扭曲地穿梭在人群之间。连接着心脏,连接着头颅。
我的指尖如同被灼烧一般的疼痛。
我踏出脚步,踩着湿漉漉的斑马线走向对面的人群,走向那群扭曲的黑色线条。
不二周助跟在我身后,什么话也没说。人群从面前穿梭而过。不二周助怔了一下,停下了脚步。来往的人中,女孩的身影不见了。人流从他身边经过,就像河流中的一处孤岛。他站在人群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觉。
女孩的告白仿佛还在耳边,可是他看的清楚,女孩认真注视着他诉说着爱意的目光中存在的只有一片空白,空无一物。那熟悉温和的声音就好像在传达一句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话语。
徒留陌生与疏离。
不二周助清晰的感受到曾经的手冢夕颜真的消失了,她的眼中终于谁都不存在了。
——
与藤田优杏的约定已经作废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去网球部看他们训练。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偶尔遇到网球部的正选们,我也只是打个招呼就离开。没有谁觉得这样不好。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远离这些人,麻烦也会少些。
倒是越前龙马问过我为什么不再去网球部了。我不明白他那么在意这件事做什么,我既不是他的后援团,也没有给他加油助威过。
“因为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我甚至连敷衍的话都凌磨两可。他拉了拉帽檐没有说话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飞鸟学姐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天台上的水箱上。烈日炎炎,铁皮水箱有些烫人,但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我是妖怪嘛。重要的是因为炎热,天台没有人会上来。
飞鸟顶着藤田优杏的躯壳一把拉住我的脚踝把我从水箱上拽了下来。我还真不知道一只怨灵的力气能有那么大。
几天不见她那一身怨念似乎更重了,即便收敛了起来也还是让她在烈日下看起来阴沉沉的。
被这么重的怨念浸染,即便藤田优杏最后活了下来,她以后也不会好过的。不过那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了。
“他还没给你消息吗?”
“耐心点。它的状态算不上好,出来的可能性虽然低却也不是没有。”我戴着薄手套遮挡手上黑色的纹路。
我能理解飞鸟的焦虑。她由怨而生,存在的意义便是找到杀死她的人。早一些解决也好早点儿脱离鬼道的痛苦。虽然现在还能控制理智,但谁都不清楚它会在什么时候失控。
“我听说有个人类被发现死在了巷子里。”我瞥了她一眼,说起了今早看到的新闻。
“据说是被吓死的。”我觉得好笑,眸子里不免带上了几分愉悦。
飞鸟勾起唇角。她眼中染上的血色被压了下去。
“我可什么也没做哦。”她说。
我笑了一声,对这件事不予评价。
“低调点。”没什么好叮嘱的,她有分寸。
手机振动了一下,我瞥了眼屏幕上的信息,不禁弯了眉眼。
“走吧!它出现了。”
——
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我甚至还有闲心和向日岳人打个招呼。
抓住西川的是飞鸟。那个时候西川正隐了身形,躲在离网球场不远的树上。不知是他看的太认真还是对周围的感知下降了,总之没有费太大的力气。
西川被怨紧紧缠住,倘若不是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太虚弱了,或许我和飞鸟还要废一番功夫。
为了避免波及到普通人,我将他们带到了雾之森,便是我所居住的山林,妖怪世界的一隅。
见到西川时,他的那张脸确实像极了手冢国光。不过那只是幻化出来的形象,就如同我变成夕颜的模样一样。
等到撤去那层伪装,我尚未看清他真实的模样,飞鸟的巴掌就已经甩了过去。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俩人之前不仅同班还是同桌,而且关系似乎还不错。可是即便是这样,西川还是毫不犹豫的把飞鸟从站台推了下去。
“飞鸟……”西川低头咬着嘴唇,“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飞鸟听到西川的话差点气笑了。就连我听了也觉得颇为好笑。
“你是觉得自己还能活很久吗?”我轻飘飘地坐在树梢上,整个身子倚着树干。手指缠绕着白色的发丝把玩着。
西川不说话,他已经被诅咒腐蚀的十分虚弱了,染黑的皮肤几乎快要扩散到面部,看起来十分骇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为宫野做到这种地步。那个人真的值得你为她这样吗?”
飞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像是在压抑着怒火。
西川不敢抬头看飞鸟,即便她现在顶着别人的躯壳。嘛,也是呢,毕竟做了亏心事,欠了人家。
“……是我欠她的。”
“那我呢!那被你们伤害过得人呢?你们就不欠了吗?”
我很少见过这样的怨念,黑色粘稠,宛若实质。飞鸟真的生气了,一双眼睛红的滴血死死的瞪着西川。
我也要被他气笑了,只觉得这个小妖怪脑袋有点不清楚。我可没听说诅咒还会降智。
“放心吧,”我坐直了身子,“无论是你还是宫野咲夜,一个都跑不了。”
西川猛然抬头,一张脸惊慌失措。我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一个很清秀甚至还有些稚嫩的大男孩。只是那双原本应该金色纯粹的眼瞳染上了浑浊,已经同恶鬼无异了。
“和她没关系!全部都是我做的,她是无辜的,不许你伤害她!”
西川想要挣脱,却反被怨缠的更紧,跌倒在铺满枯枝腐叶的地上。
“你在命令我?你凭什么命令我?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我压抑的怒气终于爆发。山间云雾翻涌,仿佛孕育着不知名的怪物。
和她没关系?开什么玩笑?
夕颜因为她的的煽动而死去,飞鸟因为她的嫉妒而死去的!除此之外还有那些为了满足她各种欲望而被伤害的人们。
他们何又其无辜?你们为什么不停止伤害他们呢?
她对那些人感到愧疚了吗?没有!她为那些人感到难过了吗?没有!不仅没有,她还非常开心呢!
她的无辜何其可笑。
“她指使你伤害其他人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为她想过会有今天呢?”飞鸟面色铁青,我觉得藤田优杏的身体也要支撑不了多久了。
“害人终害己,”飞鸟拖着西川的领子,“宫野咲夜她跑不掉的。”
“不是的,那不是她。她只是生病了,睡着了,她什么也没做。不要伤害她,求求你……”他挣扎着,哀嚎着,换来的却只有越缠越紧的躯体。他的胳膊被折断了,怨深深陷入肉中,妖怪血液的香味也因诅咒散发着死亡腐朽的气息。
被腐蚀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救了,更别说还有妖力去治愈受伤的部分。
“吵死了。”我打断他哭着的哀求,懒洋洋的撑起脸颊。
“她生不生病与我何关?”
炎炎的夏日,整个山林却被雾气笼罩,弥漫着冰冷晦涩的气息。一片寂寥,连夏蝉都缄默了。
我没兴趣听他的故事。我停留在这里的时间够长了,用了点手段得出我想要的东西后就把一切都留给飞鸟解决。反正来了雾之森,就如同困在笼子里一样。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交流]。
“去地狱里忏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