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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祁门红 ...

  •   朱九听到手机响起来时,窗外正大雨瓢泼,大地被洗涤,仿佛不曾掩盖过任何污秽和尸体的痕迹。阳台的落地窗本来被玻璃水擦得光亮无比,如今雨下来反而像极了美人薄粉后,泪流不止。而朱九正与那张毁掉的妆容面面相觑。
      路易的死讯,对于朱九来说,只是像刚刚喝下的一杯香槟,虽然是酒,但力道在她自己觉得,淡的近似水。
      手指在掌心里摩挲,有个东西还带着体温压在指间,那是刚刚自右手无名指退下的一枚三克拉的钻戒,剔透的粉几乎不亚于詹妮弗洛佩兹和本阿弗莱克的订婚戒。但相同的是,她和路易,像那对明星情侣一样,并没有终成眷属。
      或者,按照清朝的礼数来讲,她这是望门寡。
      手机的音乐持续不断的响着,朱九下意识去翻配着礼服的亮片包,这种包总要小巧精致,可是实在浅的装不下什么,所以一打开她就想起来,忘记带手机出门。那是谁的电话在响呢?
      这么默问着,朱九抬头就瞧见华东实业有限公司的掌舵人祖威廉,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眼前,本来要跟说些什么,但还是在看到来电显示之后先接起电话。他向来的习惯是退开几步,侧身讲话。朱九就趁着这个机会,仔细打量他。
      祖威廉今年六十,但在日新月异保养得现在,同龄人往往会瞧起来比四十还要年轻上几岁,偏偏他华发早生,满头的白衬着枯瘦的旧羊皮一样的沟壑纵横,就显得极为的衰老,即便他十年前就是这幅模样。但如今,祖威廉的脸上难得的泛着一层光彩,所以显得精气神格外的好。
      朱九禁不住笑,也难怪,心头大患的路易一除,还有什么不神清气爽的?
      祖威廉已经接完电话,转头唇角仍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轻声说:“阿九……”
      这个称呼和这样的笑,像根刺,如今更深的陷在血肉里,朱九想也不想的打断他:“祖老,请记得你答应我的,我帮你除掉路易,你让我入主华东系证劵。”
      华东系是业内对华东实业的一种昵称。其实论为系,也是绝对的名副其实。华东系旗下药业,纺织,建设,科技,软件,国内首屈一指的旅行社,而华东系的证劵相对来说,则是最薄弱的一环,还是祖威廉在去年券商业低迷时,通过旗下公司控股晋海证券,更名为华东证券。如今,华东证劵则是在祖威廉的妻子——刘洋手中,这是谁都挑不出毛病,即合情又合理的安排,因为刘洋本来就是当年金融证券研究所所长的得意门生,倒是一直在华东系内担任律师的朱九,若要一杠子插进去反而会有很多的说法。
      “我知道。”祖威廉有点诧异朱九的急躁,皱了皱眉,还是维持笑意继续说:“宜嘉似乎出了点问题,你现在还是华东系的律师身份,先去处理一下。”
      朱九的眉梢尖细,在向来冰冷缺少表情的脸上本来就失之锋利,这时高高扬起,就仿佛两把弯月刀,锋利和锋芒互相黏附,不可拆分。
      见朱九这样的神色,祖威廉就知道她不愿意,也更加知道她和宜嘉向来不对盘,但还是放低声音说:“这个时候她一个人被带到警局,还是看看去的好。”
      提到宜嘉,他总是这副神态,极力隐藏,却藏也藏不住的内疚。
      朱九无法再忍耐,脱口说:“对不住,我没有那闲工夫。”
      说完立刻后悔,她痛恨自己在祖威廉面前失去方寸。
      “阿九,何必,你们好歹……”但祖威廉并不在意,仍低着声音说下去,可他一向很少过问朱九的事情,所以话说到半才道察觉自己失言。
      “我们好歹是从一个少年劳教所里出来的,是吗?”
      朱九望定祖威廉,目光凉到极致,反倒是像水。
      恰巧迎面有人来人毕恭毕敬地跟祖威廉打着招呼,他侧头含笑,不经意地就避开了朱九的眼光,说:“那就当你走一趟公事吧。”
      那样一个动作,就让朱九清楚看清他眼下的一颗老人斑,仿佛污渍拓在上面,日子久了发着黄的褐色。
      朱九想,他老了。
      随手从一旁的侍者的托盘中又端起杯香槟,举在眼前透过波光晃动的淡金色看过去,五星级的宴客厅一眼望过去,仿佛都是手绘色彩的油画,异常精美。
      象牙白的顶棚,同色的洁白的墙壁和排列的白柱上端垂下文艺复兴样式的浮雕,金色镶边。沿着顶棚挖空的边沿部分则是逐渐复杂重叠的天使和圣母的浅金色浮雕群,空白处蓝色的灯光,明亮耀目,所以即便是这样阴雨的夜晚,也仿佛是置身的蓝天白云簇的天空下。
      正中的吊灯下是生日蛋糕,点缀着草莓、樱桃、木瓜、椰果,金、白、红三色相错融合,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里,像是一座美仑美奂的五层宝塔。
      其实,薇薇安的生日再盛大除去借机攀附钻营的,按例这些长辈无论如何也不肯低下身份亲自给晚辈来贺。但如果是华东系和维新证券的生死之战的一个结局,就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了。
      那边的一群人已经围上了祖威廉,扬声笑说:“威廉公,您好比当年孟德公,孔融持才傲物又如何,可最后还是丧在你手里。”
      一个“丧”字,用的十分精妙,不愧是久经商场的元老。祖威廉听后先是高兴,继觉敛住神色:“商场如战场,路易一役战败,谁想到这么想不开。”
      “威廉公还是爱才啊。”
      这样的声音中,朱九反倒觉得酒劲上来,一阵的心旌动荡,于是转身走开。
      隐隐听到身后有声音说:“威廉公,你那个女儿啊……”
      朱九有些迷糊,一时分不清是在说薇薇安,还是在说自己。
      经过休息室时,恰巧门被推开,朱九就同一身雪白公主裙的薇薇安撞个侧面。
      她脸上的胭脂红的精致均匀,想来是刚刚补的妆,可惜眼角的红却无论如何也遮不住,映着长长的睫毛,一颗水珠子还挂在上面流光闪耀,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即便如此,薇薇安还是强撤出一抹笑,温和地打着招呼:“九姐。”
      然后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个物件,才又起身递给朱九。
      朱九这才发觉是手里一路攥过来的戒指,大约是地下暗蓝花的地毯吸了声音,所以连什么时候掉的都没有察觉。
      薇薇安递,朱九接。
      钻石吸取了日光灯,那奇光聚起异彩,转瞬又异彩绽放奇光。
      眼前薇薇安的眼睛和路易的一样都是湿润的。当朱九被这双湿润的眼睛注视的时候,虽然明知一切与自己的意志相悖,但路易送给她这枚戒指的情形仍旧无可避免的冲出记忆。
      “阿九,你就是我的一根肋骨,完美的就像不真实。”
      夏天里路易觉得热总是习惯只穿着条睡裤,拿出戒指的赤裸胳膊还有被他自己压出来的,微红的枕巾花纹。他夜晚的睡姿总是出奇的好,一个姿势就可以到天明。
      记忆里和记忆外的女人都接过这枚粉色的绚丽钻戒。记忆里的女人拥抱住眼前的人,那人细细将她的乱发归拢。
      记忆外的女人,转身离开,背后是自己同父异母妹妹的泪眼朦胧。
      路易说的并没错,他眼里的朱九确确实实的不真实。人人都说朱九为了父母的恩怨抢走了妹妹薇薇安的恋人,可是没人知道,路易是宜嘉用了十分十的功夫自薇薇安身边引开,又将路易的喜恶嗜好摸索清楚,一丝不落的转告给朱九,所以如何不完美。
      人人都以为她和宜嘉素来不和,其实,不过是烟雾罢了。
      电梯下行时,朱九又拿起钻戒在眼前,凝眸处的粉,此刻似极了月亮,贪婪的吸收的周边一切的光芒,于是自己也有了光辉,霞一样的光影有了千变万化。
      朱九想,她喜欢路易,真的喜欢,喜欢到了近似爱的地步。
      只是再怎么喜欢,也不如某些东西来的重要。
      可惜路易一手创办维新证劵,承销业务占全国总份额的60%,路易便被美国、英国的权威机构评定为中国金融界第一人,连祖威廉都要竖起拇指称赞他是英雄。
      可惜,路易却不知道时势造英雄。

  • 作者有话要说:  f1开赛了,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我,着实吓了一跳,尾翼变短,前翼增长,原来那么精美锋利的赛车,现在变成了除草机……郁闷。
    看了新一季的kimi,不禁想起当年一面看着麦克,傻笑傻哭,一面奋发图强日夜写文的时候,人家说怀念当年就是你老了。我想,我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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