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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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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函的家,和王令然想像中非常具男性气场的摆设和佈局完全不一样。虽是说五个男人,可她总是在家裡看到一些柔和的影子和细节,甚至连打扫收拾等等的功夫都做得极好,惯常男人住的地方都会一团乱,气味重,可这裡统统没有。
甚至,比她们女生宿舍还乾淨舒服。
她忍不住问:「你们这裡有请保洁阿姨专门打扫吗?」
他摇摇头。
「那真的一点都不像五个男人住的地方。」站在客厅的沙发旁,转了一圈,目光扫视每个角落。谈不上一尘不染,但真的算得上井然有序,窗明几淨。
「我们家就一颗老鼠屎,刚刚你见过了。除了他的房间,其他地方都能见人。」
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引他走近,问道:「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他的声音低低的,在这明亮的家裡像要染上一层暮色。
心裡很清楚这是个礼貌的邀请,她的心脏却止不住地呯呯狂跳,可她偏要表现出像个经验丰富的人士,眼角带笑,点了点头。
和江昭共享一个房间的好处,就是不管何年何月被突击,这裡都能检查出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他指着房间的左边:「这边是我的。」
王令然点着头走了过去。清一色的低调深灰色床单被套,不拖泥带水,也没有额外装饰。旁边的书桌上放了简洁的苹果电脑,27吋的屏幕,佔尽有利位置,看起来很是专业。两个书柜并排贴在房间中央的位置,一边是心理学的书,一边是化学书,明显得不用说都能轻易揪出主人的那种程度。
拉开了椅子,她略带惊讶地回头瞧他:「我还以为会是全黑色的呢。」
江函坐在床沿,嘴角含笑,眼神那麽纵容,一句话都不用说,感觉不管她现在说甚麽,他都会答应的。
这样一个自持的人,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裡,都找不到甚麽破绽,于是她更无法掩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很想知道,她不曾参与过的回忆裡,他又是怎样的完美。
指尖划过一尘不染的书桌,她笑着问:「有没有你的相簿让我看看?」
「你觉得有没有?」他反问。
「就算都是男人,我觉得起码有一本吧。」
他低笑了一声,还真的有那麽一本。起身走到书柜面前,在最上面那层,抬手拿下了一本浅灰色的厚重相簿。
忘了被尘封多少年的相簿,以为这辈子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轻轻一扫,细微的尘埃飘散半空,在举行一场无人能禁止的狂欢。
王令然挺直背嵴,伸手要拿,可江函修长的胳臂一扣,她便勾不着了。
他坐回床上,另一手拍了拍大腿,挑了挑眉,对着她说:「过来坐这,就给你看。」
懒得追究他甚麽目的,不管是怎样的陷阱,她都甘之如饴。笑着爬上了床,被他一捞,乖乖的坐在他的大腿上。相簿换了主人,空出来的两手圈住了她的纤腰,还不忘细心的替她捋好裙摆。
翻开相簿,就像进入一个人的回忆裡面,她怀抱着一颗虔诚的心,一场迟来的相遇,但跫音近了。
第一张照片是全家福,两个大人,三个孩子,似乎江函并不在其列。可只要用心细看,就会发现江妈妈的肚子稍稍隆起,正值孕期,怀着江函。江穆和江驰站在父母两旁,刚满一岁的江昭靠坐在江爸爸的怀裡,像有甚麽预感一般,很懂事的咧嘴笑着,连镜头也准确地捕捉到了。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江函的样子是完全複製了江妈妈,不单是五官轮廓,甚至连肤色和某种微妙的感觉都完美继承了。即使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相见,可她把所有都留了给江函。在这颠沛流离的世界,以另一种形式伴他走下去。
斜靠在他暖烘烘的怀裡,后脑勺枕着他的肩,她轻声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好像。」
「是吗?」下巴在她的头顶磨蹭,绢柔秀髮略过皮肤,只那麽一会儿,空气裡都散落着她的香味。
「所以你那麽好看。」她勾着嘴角,翻下一页。
从此女人就消失了,像一个城堡失去了女主人,裡面的人仍然努力粉饰太平,维持自己的生活,风平浪静地长大,但那个缺失太过显眼,即使照片裡再没有空出甚麽位置,但仍然让人感受到一寸的留白。
婴儿时期,还完全看不出骨相的江函,白白胖胖的,看起来杀伤力小了太多,要担起可爱的头衔也没有违和感。只是,他还真是从小就不爱笑。思想都还没成形呢,都是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吝啬笑容,半分都不肯让。
感觉上,他现在笑得还比较多。原来这冰冷的性子,是天生的。
再翻了几页,看见了他上幼儿园的照片。学校的环境莫名其妙的有点熟悉,她手指一顿。回过神来,又翻下一页,看见一张大合照,她神情有点怔怔的,在照片上找寻着两个身影,怎麽也翻不到后面去了。
窗外的天色渐暗,光与影换了个位置,说不清楚个所以然,就这样吧,也没有人去开灯。
「这是……」她拉长的声线轻轻飘着,纤长的睫毛在照片上浮游,泄露了主人动摇不止的心理状态。
「怎麽了?」
「这张……」犹豫间,指尖游移到照片上,轻而易举的指出一个人,问道:「这是你麽?」
沿着那个线索,他点头:「你一下就认出来了?」
「旁边的这个……」指尖划了过去,只是往旁边挪了一寸,主角便换了另一个人。
「忘了她名字,就是她一直缠着我,又爱在我面前哭。」他低低笑了一声。要是真的谈起阴影的话,他愿意坦承,这个小女孩在那会儿给他的心理压力的确是挺大的。也是从那会儿起,他才知道女孩子都是惹麻烦上身的种类,爱哭爱闹,怎样都不顺遂。因此,能躲就躲,有事没事都不要靠近才是上策。
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眨了眨一双大眼睛,就像冥冥之中,有谁在拉扯着一条线,最后让他们重遇。中间走了那麽多的弯路,崎岖曲折,本以为不能再遇上了,只能依靠着梦境裡的碎片来轻嚐那滋味,哪曾想,那个他竟活生生的又静悄悄的回归到她的生活裡。
如果生活的本质只能越变越坏,越过越糟糕的话,那她只有爱情这回事,是越来越好的。
告诉你,那个缠着你,又经常在你面前哭的人,就是我。因为你总爱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裡不说话,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因为你总是自己吃着茶点,喝着水,我就想把自己的糖果分一颗给你;因为你总是躲着我,把我的手甩开,太不给我面子了,我就没按捺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想让你生厌,而是想吸引你注意。哪怕只有一次,也想你能主动把我当成你的朋友看待。
她扭过头来,抬眼望着他,第一次发现他怔愣的表情,竟然有点可爱。
她好笑地问他:「我的生日是三月二号,你是不是和我同一天?」
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脑海裡忽然回想起,那个小女孩一定要拉他一起切蛋糕的画面,他怎麽躲都躲不过,站在中间,接受众人围绕,有如一场恶梦。
江函不爱过生日,因为自他明白人生有着生老病死这个过程以后,便知道生日隔天是妈妈的忌日,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没有明白过,庆祝生日为甚麽是开心的幸福的,他尝到的味道都是压抑的,带着或深或浅的苦涩。
相反,王令然小的时候很爱过生日,可自从去了美国以后,爸爸的一副心机便没有放过在她身上,有人陪着过生日成了奢侈的愿望。爸爸总会买一个大蛋糕放在家裡,然而他整天都行踪神秘,蛋糕只能她独享,没有众乐乐,满口奶油堵得她心慌,往后的生日都不想再有任何特别了。蛋糕那麽腻,她希望生日像平日一样的过就好了。
因为她终究学会了,平凡是另类的幸福,把某些残酷的现实都用安静和平掩盖过去,比你亲手自己拆穿来得舒服。只要她一天还有装聋作哑的本能,她一天还能误会自己是幸福的。
两人都是不爱过生日的人,在一起后也不曾讨论过这话题,现在成了一场迟钝的发现。
江函眯着眼睛,把照片裡的人儿再仔细描绘一遍,他得承认,那双晶亮的大眼睛还是能看出些蛛丝马迹的,拥有美丽的本相,不大可能走偏到哪裡去。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他那会儿对甚麽都不上心,自然只对她举止上的纠缠反感,那麽多年留下来的印象也只侷限于此。
「你那会儿那麽爱缠着我,可长大后竟然完全认不出我来。」他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生动地配上了心淡的表情。
也不跟他争。要是现在有谁怀疑她的眼光,她可以很骄傲的炫耀,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是他。她的初恋,她第一个缠着的男孩子,原来就是江函。这个人,兜转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回来了。
一手主动的绕上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贴着他的肌肤,带点冰凉。她一句一句说着,我想这样一直和你牵绊到老,不管绕多少个圈,你还是会回来我身边的那种安全感,我只在你身上找到过。你就做我第一个,还有最后一个男人吧。
江函的目光渐深,缠着她的大手收紧,身体一分一寸地贴着,低头与她接吻。柔软的唇瓣像蜜糖,后面的小舌头是个陷阱,引诱着他步步进逼,捨不得放开这种甜蜜,恨不能贴得更紧。
交换唾液的声音太暧昧,可这个房间过于安静,他们都能清楚听见这微妙的声音,窜进耳朵裡,发着热,烫得像夏日裡的火炉。
一直安静紧闭的房门,猝不及防被推开,江驰的声音和身影倏忽而至:「弟,大哥回来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