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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江函的家在徐汇区陕西南路,四周不是低矮的古旧的住宅,反而多是高楼大厦林立,小区各种设施齐备,平常不算特别吵闹,谈得上是个适宜居住的地方。

      江函的家在一栋四十五层楼高的住宅大厦里,位於三十楼,四房两厅,容纳五人尚算足够,但毕竟一家子的男人,所以请你不要想像这个家会有多乾净。没留下战後痕迹已算万幸。

      江父丶大哥和二哥各有自己的房间,江函只能和三哥江昭共享一个房间。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个家的时候,这里甚麽都没有,空寂无声,连呼吸也似乎能博得回音。再加上那浓郁不散的油漆味道,刺鼻攻心,他反感得很,便不愿意来第二次。

      待大家都把家里各自布置过一番,又选好了自己的地盘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房间剩下来了,只能选择和谁一起睡一个房间。最後他选择了江昭,因为大哥爱念叨他,二哥爱作弄他,只有三哥疼他又不会打扰他。现在回想,他还是觉得这个决定既明智又准确。因为大哥过度洁癖,二哥实在太脏乱,他们可说是两大极端。而留在三哥身边,谈得上是他的舒适区。

      住的日子要以年来计算,但对於这个小区,还有附近的环境,他其实还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疏离感。

      两年前,当时他正在准备高考,每个考生如临大敌,他却找了一个晚上,在小区转角的街头站着,无意义地抬头看着这满城的灯火,几乎要照亮半片夜空,这黑色不如他想像的那般深刻。

      他沉默了一个晚上,发现了一件事——啊,这不是他从小住的地方,更不是那个妈妈也曾经住过的家,那个地方在五年前便被清拆了。从自以後的地方,都变成了寄居。因此那个「家」一样的感情,便随之消失,他渐渐失却了某种归属感,心底里缺失一片,忽然之间变得住在哪里都没所谓。

      江函把背包往桌上一扔,有甚麽东西随即滚落地上,但他也不去理会,只管自己倒在床上。

      这样的困意多得司徒骏,收拾行李弄到半夜三点,很多东西担心许宁忘了带,他便自己到处乱翻,找不到就问江函借,结果他虽然收拾好了行李,但宿舍四周却像刚刚被人抢劫一样教人惨不忍睹。

      隔天,司徒骏还要赶一早的动车,加上奴性使然,他还得先给许宁买早餐,因此一早六点半就惊扰室友。江函一向浅眠,睁着眼,脸色不善。司徒骏良心发现,连声致歉,还拉着醒了的江函,说要请他一起吃早餐。

      早餐他是吃了,不过中途许宁一个电话,司徒骏又像亡命之徒一样拿起行李狂奔,留下江函一人,淡定地吃完早晨七点十分的早餐。

      回到宿舍,江函实在受不了这脏乱,收拾了接近两个小时。完了後就直接回家去了。

      这一觉再无人打扰,几乎睡到六点多,直到那柔和的夕阳光线无声地投射在他的侧脸上,直到他的皮肤感觉到从窗边扑进来带着傍晚气息的微风时,他才迟疑地睁开眼。

      第一样浮现脑海的事情,是在书里读过的字句,某个作家借着英国男管家的口说,傍晚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而他在这样的时光里醒来,挟带着刚才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王令然回头对着他笑,眼眸如星辰。然後拉着他,无故跑遍了半个乐园,最後躲进了爱丽丝梦游仙境迷宫。可是下一秒,她就挣开了他的手,只是一个转身,前面便耸立一片墨绿高墙,藤蔓缠绕,不绵不休,这遮天蔽日的压迫感甚至向他伸来了爪牙,在那个被扼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在喊王令然的名字。不是要她来救他,而是叫她快点走。

      这个梦压在他的心头似有千斤重。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梦见别人了,这些年来要是梦见了人,那便是自己,或是他的家人,又或是他那未曾谋面却总是徘徊在心房的妈妈。他不曾梦见过别人,不相干的人,连梦里都被拒绝。

      对他来说,没有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道理。别提他根本不会思人,事实上,他只视梦境为一个过程,一个让他忙碌过日间的纷纷扰扰,再进行筛选回忆的过程。每个人在白天都经历过成真上万大大小小的事情,而脑袋的容量那麽有限,不可能全都记下来。最後便需要靠着睡眠之际,筛选事件,重要的捞起来放进脑海里成为回忆,不重要的便会被删除,自此遗忘。而梦境只是这过程的表现方式而已。

      因此他无法理解,在这样的一个过程里,她为何会出现。自己在梦境里喊着她的名字,清晰得此刻就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他不禁想,人与人之间的接触真可怕。只是靠近一点而已,完全称得上是安全的距离,人还清醒着,但心魔早已急不及待的作祟,用尽各样方法煽动引诱,挖了一个完善的坑洞,生怕你不肯跳进去。

      不然,除了心魔以外,他找不到更合理更得体的解释,来合理化这个转折。

      客厅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江函收敛心神,起身走出睡房。

      他看见江穆和江驰回来了,前者正把各袋刚买回来的菜放进厨房准备,後者则是过度潇洒的把领带一扯,重重呼出一口气,似是得到解脱一般,坐在客厅沙发里,顺手抄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当然了,开电视的意义只在炒热气氛,它只是声浪的装饰品,没有人愿意花上一眼看它无聊纪实的内容,宁愿埋头用手机。

      江函叫了两人,然後进去厨房帮江穆。

      在家里,他没有那麽沉默。只要有家人,就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

      「学习怎麽样?」江穆望他一眼,关心问道。他俩之间的对话总是以这样的话题来开始,除此以外,没有更好的开场白。

      像极了世间任何一对父子。

      「才开学一个月。」江函低笑了一声。「爸呢?」

      「等下就回,可能还要半小时。」

      江函探头看了看客厅上的时钟,然後说:「可能可以和三哥一起回来,他刚才发信息说在路上了。」

      江穆笑着点点头。成熟的脸庞,经过社会的历练,日子有功,笑起来总是带着一丝含蓄。

      他在江函心中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虽然他总说自己只是一个会计师,拿着平常的薪水,过着平常的生活,做着平常的工作,一切都再普通平凡不过。

      可是江函很清楚,「平常」两字,并不足以概括他的大哥。他为人正直,善良,富责任心,就算再累也从不抱怨。从前那些老爸忙得经常不在家,加班为了赚钱的日子,都是江穆照顾他们三个弟弟的,而江穆一直觉得那是他的本份,从不藉词埋怨半句。

      於江函而言,江穆是个完美的人。所以站在他的立场来看,这个世界恐怕没有人配得上他的大哥。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江穆熟练地处理食材。先把鱼彻底洗乾净,清除鱼鳞,再俐落地在鱼背和鱼肚上各切一刀,又在鱼身刺了几个孔,淋上酱油丶鸡油并洒上葱花等佐料,江函揭开锅盖,再把鱼放进去蒸。

      他又接着快速处理其他料理,江函在一旁,顶多只是递递调味料,发挥不到更大的贡献。他其实是想煮的,从小跟着江穆学煮菜,耳濡目染之下,实际也应有他一半的功力。然而只要江穆在家,他便不容其他人坐镇厨房。皆因他习惯了付出,一时要他静坐不动等着别人侍候,他就会坐立不安浑身难受。

      这只是人的习性使然,他从不觉自己有多高贵,或多谦卑。

      两人在厨房忙了多久,江驰就在客厅玩手机玩了多久。其间江函多次让他先帮忙摆好碗筷,收拾餐桌,还有问问老爸和江昭到哪了,可是他一碰上手机耳朵就失灵,空空回应却欠实际行动。

      过了好一阵子,门铃响起,江父和江昭风尘仆仆地回到家里,衣衫上还挂着湿意,才知原来夜幕降临後,天空飘下了一阵蒙蒙细雨,莫名的像下了一场雨花。

      两人赶紧放下东西,换了身乾净的衣服,江函也替江穆把各道菜端上了桌子。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假如江穆不做会计师的话,做厨师可能会更成功。

      江父正打算让大家用饭,可是一直活成隐形人的江驰突然说:「等一下,先拍个照。」

      另外四个男人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甚麽才好。

      有甚麽漂亮的东西或值得纪念的事情,要拍照也就算了,还勉强说得过去,现在就是像往常一样,五个男人围着一桌,吃个再普通不过的晚饭而已,他竟然还能提出如此少女的要求,直教人心绪不宁。

      「干嘛?」江驰喊道,带着一点抗议的口吻:「我们不是说好了,半年得一家人合照一次的吗?上次拍照已经是新年的事情了,大家老凑不在一起,现在那麽难得,肯定得拍。」

      江家要五人都在场并不容易,除了江昭和江函平日住在宿舍外,主要是江驰总拖後腿,就算两位大学生抽空回家住,他也经常在外约会,下班活得比上班忙,排着队要他应付的人也多,除了女朋友,还有好兄弟,贪恋爱情又不忘讲义气,以至最後他背叛的总是亲情。

      江函睨江驰一眼,後者竟然如斯坦然,毫不心虚,亦属难得。

      江驰拍了拍坐在他旁边的江函,催他拿手机出来拍照。

      江函照着做,伸长手臂,把手机调至自拍模式,其馀人也尽量凑在一起挤进镜头。这时江驰又指示他:「拍好一点,我会印出来挂在家里的。」

      半年前的那张合照,他已经挂在了侧厅的墙上。看上去就是江驰的风格,不加修饰,把五个人完完整整又最原始的样子都揉进一个浅棕色的长方形相框里。在那张照片里,照得最好看的估计就是江驰他本人了。其他人眨眼的眨眼,不看镜头的不看,还在讲话的张着嘴,总之就是各种不融合都同时发生在一张照片里。看点很多。

      江函瞥了一眼身後的江驰,後者又不吝指导:「数一二三再拍,上次拍得一般。」

      每次江驰让他做甚麽的时候,江函都会忍不住回想他从小到大都怎麽作弄自己的。那些恶作剧当然可以用玩笑来包装,但要解释为有恃无恐,也无不可。

      江函听话的开口:「一……」

      後头的人在做最後的准备,一眨眼,听不到後来的「二」和「三」,睁开眼时,只见江函已经拍了。

      「……」全部人无语。

      江驰几乎可以断定这张照片要报废,他拍了江函结实的後背,猛喊着重拍,然而江函充耳不闻,先下手为强,把照片发到群组里。

      一顿晚饭还没开始吃,餐桌上早已闹哄得没个正经,只要江驰和江函聚在一起,就必有甚麽戏码可以不厌其烦地一再上演。

      江函不耐烦地「啧」了声,拨开江驰的手,不管不顾,低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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