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高考 ...
-
任亦揭实在是搞不懂,篮球场上有那么多帅哥,徐梓盈怎么就一根筋看上了这么个黑金刚傻大个。
正想找机会跟徐梓盈抹黑金刚,徐梓盈突然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抢了你的第一,还长那么帅,你会不会有点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然后春心萌动,吃干抹净…”
任亦揭像个教导主任一样一挥手,“你成语会的多也不是这么滥用的!”
不过说实话,如果是金刚那样的人“整天翘课打游戏”还抢了她的第一,她的确会不服气,觉得老天瞎了眼。
但是知道是这样一个人保送T大顺便还考个第一,好像也没那么不可置信。
他身上有一种气场,如果让文科生徐梓盈来描述的话应该就是“清风朗月一般漫不经心地惊艳整个大地”,如果让理科生任亦揭来描述则是“老子不争不抢但天生就是这么牛”。
任亦揭突然有些气馁。
从小到大也有很多人这样形容过自己,可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的满不在乎,漫不经心,不是因为强大和自信做了底气,而是无数次的经验告诉她,对于任亦揭来说,努力与否,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就像命运天平的漏网之鱼,她只放上了九磅十五便士的筹码,命运却换给了她一百件衬衫,还是阿玛尼的。
比喽啰还敏锐的徐梓盈察觉到任亦揭的不对劲,自责地咬了下舌头,“我呸!他也配得上你?你看看他那张兵荒马乱的脸,水性杨花的身材,杀人越货的气质…啧啧啧…”
任亦揭:“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徐梓盈的表情千变万化,上一秒还愤愤地像在讨伐哪个屠家卖国贼,下一秒就像贪官见了钦差,又谄媚又害怕地掰着词讨好任亦揭,“亦揭,真别太在意,我觉得他就是回光返照,就这两次就是他的人生巅峰了,你信不?”
任亦揭觉得“回光返照”这个词跟球场上那个初露锋芒意气风发的少年实在不大匹配,但为了向徐梓盈表示自己有被安慰到,她还是憨憨地笑了两声。
那厢好像已经结束了一场球赛,红白球服的11号俞思渡跟骚绿色球服的88号黑金刚碰了碰肩,转身捡起了观众席上的矿泉水。
任亦揭才发现,俞思渡好像比黑金刚矮不了多少。
明明个子那么高,还站在了高高的主席台上,可是还是被挡住了。
大概是因为太远了。
.
那之后的几次周考模拟考,任亦揭又稳稳地坐回了第一的宝座。
小考试不会贴出年级大榜,任亦揭也不得而知俞思渡是否真的只是“回光返照”。
任亦揭终于慢慢安心下来,安心地等待那次最终的考试到来。
壮行大会那天,任亦揭作为学生代表带领全年级的考生宣誓。
她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右手握拳放在太阳穴旁边。
“十年寒窗,只为今朝。”
“我们一定能创造辉煌!”
在念出“宣誓人”之后,操场如同炸了锅的沸水,无数的名字像小气泡似的接踵而至,霎时沸反盈天。那些不为人知的,每个少年的故事都藏在气泡里,在此刻映射出了独一无二的色彩。
任亦揭眼看着台下念宣誓词时的千人一面,终于在此刻变换成了各不相同的神采。有人捂着嘴羞赧地笑,有人坚定决绝地望着远方,有人对着某个位置心照不宣地微笑。
这些年轻的面庞凑在一起,无论是勤勤恳恳还是自由浪荡,都是青春的模样。
任亦揭望向比旗杆还远的那片蓝天,晨光乍破天际,金色的光辉毫不吝惜地挥洒在整个校园,像是上帝要给予这些少年最大的偏爱。
他在每个人的耳边低语,你的未来也会如此光彩熠熠。
.
早晨耀眼的阳光倒是结结实实地鼓舞了一把军心,下午看考场的时候可就没那么开心了。
有些同学还好,考场就在本校,可有些倒霉见儿的同学就得顶着炎炎烈日在陌生的校园转着圈找考场。
比如任亦揭。
连防晒霜都不涂的高中生靠着青春无敌倒也不怕晒黑,只是今天的太阳堪称毒辣,辣得任亦揭手臂小腿都隐隐作痛。
今天解除校服令,许多爱美的女生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任亦揭更是作死地穿了短袖短裤,此时晒得可以直接自燃,当个人肉酒精灯。
任亦揭看过考场之后就开始在陌生的校园里到处找小卖部,再不找把伞她就打算直接跳进水里冲凉了。
任亦揭拣着有树荫的小路一边摇着笔袋扇风一边走着,身后突然刮来一阵轻风,携裹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一把伞遮住了她的头顶,任亦揭瞬间活了过来,赶紧转头看看是哪位活菩萨救她于火焰山之中。
身材娇小的齐仰止努力地将伞举高堪堪把人高马大的任亦揭框住,嘴上笑着,眼睛却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任亦揭,“傻大个还不把伞接过去”。
任亦揭很有眼力见地接过了伞,免去了自己的“灭顶之灾”。
任亦揭没在送考车上看到齐仰止,是以问道,“你也在七中考试?”
齐仰止点头,又从斜挎小包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小风扇,摁开了开关,举到了任亦揭跟前。
蓝色的多啦A梦张大嘴卖力地输送凉风。
任亦揭顿时感觉从火焰山到了清泉眼,心里想这是不是上帝派来拯救她的天使。
任亦揭忙道谢,狗腿地越加把伞往齐仰止倾斜。
齐仰止道,“你现在去哪?”
任亦揭想起自己还要去小卖部买伞,于是说,“小卖部,我还是自己买把伞,等会儿回去路上也好遮太阳。”
两人都是独来独往惯了,压根没往一起回学校这方面想。
齐仰止点了点头。
其实她们俩根本没说过几句话,点头之交都不算合格,交代完行程以后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齐仰止像是有什么话在嘴里咂摸了半天,在任亦揭买完伞后即将分别的时候才脱出口来,“任亦揭…”
任亦揭正在拆伞的包装袋,闻言抬起头来。
齐仰止表情很复杂,像是要告诉任亦揭姨妈漏到裤子上了一样为难但又非说不可。
任亦揭把伞撑开,与齐仰止并排走着。
齐仰止的声音从伞里传来,显得闷闷的,“我们虽然接触不多,但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人。”
任亦揭有些羞赧,小声地重复了几次“没有”。
齐仰止把伞往后撇,那张五官简洁的小脸随着伞的移动慢慢现出完整的模样。
齐仰止微微仰着头。
她的名字叫“仰止”,也常常由于身高原因需要仰头看人,不知道她的父母期望她就是“高山”,还是希望她永远谦虚地攀仰他人。
齐仰止仰头看着任亦揭,她的眼睛清澈明亮,仿佛从未经历过人间疾苦,任亦揭从她眼睛里看到被伞罩住的自己。
齐仰止声音发涩,“你有没有想过,明天考砸了怎么办…”
任亦揭想起齐仰止日复一日伏案学习的背影和毫无起色的成绩,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她没有脱口而出那些早已滚瓜烂熟的安慰万用金句,而是垂下眼睛,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样的情况。
良久,任亦揭才谨慎地回答,“那就接受它,以后的日子再努力把烂牌打好。”
齐仰止微笑,“你的选择会是这样的吗?”
任亦揭只当是在安慰考前焦虑的齐仰止,却从没把这个预设的坏情况安在自己身上过。
如果明天考砸了怎么办?
任亦揭不敢想象,也从来不会这样想。
她已经被捧上了高高的神坛,她从来都在顶端,从来不会往下看。
每个人都有可能考砸,但任亦揭是例外。
她一直这样坚信着。
任亦揭于是看了齐仰止一眼,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样的选择是很需要勇气的。”
齐仰止望着任亦揭,她的眼睛总是那样无波无澜,此刻却多了一丝暗潮汹涌。
“我们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吗?”
.
后来任亦揭回忆起学生生涯中最重要的那两天,其实和平时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除了她逼自己早饭吃了个煮鸡蛋,不仅没能让她多背住一个作文素材还导致考语文之前拉肚子了。
第二天的时候班主任竟然自费打车跟着送考车一起去了七中。
他高举着伞露出一颗油光锃亮的地中海脑袋,在陌生的校园里不管不顾地大声喊道,“32班的孩子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周围一圈学霸班的“孩子们”比这年逾花甲的老教师还好面子,正在背理综知识点的缓缓举起小本子挡住了脸,撑一把伞聊天的俩人直接对折恨不得钻到对方的缝里。
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一把深蓝色的只有学校会进货的丑伞里发出来,“有!”
任亦揭感动于一毛不拔的班主任自费打车专门来鼓励他们,是以厚着脸皮给他捧捧场。
任亦揭正想着老班的场太容易冷了,再也不瞎好心给他捧场了,就有一个声音从任亦揭伞后传来,“有信心!”
任亦揭循着声音转头去看,齐仰止的嘴形还停在“心”这个字上,左边脸挤出浅浅的酒窝。
接着四周稀稀拉拉响起了应和的声音,有几个男生嗓门大,平地一声雷似的,炸的周围其他学生频频往这边看。
任亦揭抬起手跟齐仰止击了个掌。
这等盛况老班竟然还不满意,得寸进尺地又喊了一句,“你们没吃早饭吗?再问一遍,有没有信心?!”
这回学霸班的学霸们齐齐放下小本子,扯着嗓子喊,“有!”
三十二班的七中小分队人数只有十个出头,声势并不浩大,却在这清晨的雨天炸起一波又一波的高考应援。
“5班牛逼!”
“21班必胜!”
“不要T大,只上P大!”
许多女家长穿着大红的旗袍,也跟着喊“旗开得胜”。
不少男生穿着一身对勾的耐克T恤,如同得到某个神明庇佑般的自信满满。
整个夏天只有一套深灰色老干部专属套装的老班也破天荒地穿得红红火火,像个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到处给人打call。
再老成淡定或是胸有成竹的学霸,也都在此刻露出了兴奋又紧张的神情。
这两天,其实也没有后来回想起那么平凡。
前面的男生过安检时滴滴答答响起的警报声,考试结束铃响起时隔壁女生涨红的脸,还有任亦揭掰扯压轴题时浸湿整个后背的如瀑汗水。
任亦揭早早地忘掉了作文题目,忘记了元素周期表,忘了圆锥曲线方程,却始终记得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一提到“高考”这两个字的时候就自动在脑海中上演。
好像刻意遗忘掉那些重要的事情,就能缓解这段回忆带来的漫长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