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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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正坐在麟德殿后殿回廊的锦榻上看书，他倒不是一个人，董玉翊正倚在廊柱上，歪着头拨弄廊外的一株芭蕉叶。
“殿下为何不去击鞠？”
周珩笑道：“他们都在那里，我不耐烦去。”
玉翊噘了噘嘴，好奇道：“他们？他们是谁呀？”
周珩翻了一页书页，笑道：“他们就是其他人。阿谀奉承的，我不爱听。”他抬头望了一眼玉翊，笑道：“你穿着这骑装倒是精神，怎么不去前头和宫女们玩一局？”
玉翊微微侧开脸，搅着腰畔的玉坠子，嘀咕道：“殿下又不在那里，我去玩了，有什么意思？”
周珩听闻，笑了笑：“你啊，难得入宫一趟，就在这里陪着我憋闷？”
玉翊摇了摇头，嫣然笑道：“陪着殿下，不闷！”她微微探过身去，笑道：“殿下读的什么书？”
周珩便给她看。
玉翊瞧了，笑道：“《道德经》，是教圣人无为而治的吧？”
“初读如此，再读却是另有一番滋味了。”周珩淡淡一笑，徐徐说道，“老子教人无为而治，是有前提的——‘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如此圣人方才可以垂衣而治。”
玉翊怔了怔，露出怯意，小声说道：“我、我听不明白。”
周珩温和一笑，说道：“你不用听明白，我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他们这边说话，董玉翎从后殿换了衣服出来，刚出门，遥遥便望见她妹妹正和周珩相对着说话，刚要过去听个分明，就看见窦许孺从另一头远远走了过来，口内说道：“阿珩，你怎么在这里躲清闲呀？”
周珩转身望了她一眼，不知和玉翊说了什么，玉翊点了点头，便顺着长廊走开了。
窦许孺注视着玉翊离去的背影，在周珩身边坐了，疑惑道：“阿珩，那是谁啊？”
周珩淡淡笑道：“是董大将军的三小姐，你们见过？”
“我为何会见过她？”窦许孺轻哼了一声，又忍不住问道：“她和她姐姐很像么？”
周珩笑道：“不大像。她……她倒是挺天真烂漫的。”
窦许孺越发不悦了，说道：“天真烂漫？董家的女儿，有天真的么？我怎么不信？”
周珩侧头望向她，目中添了几分殷实的笑意，说道：“许孺，你啊——”
窦许孺猛地扭头看向他，说道：“阿珩，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周珩顿了一顿，失笑道：“这是……从何说起？”
窦许孺打断他又道：“那你是不是喜欢她姐姐？”
周珩顿了一顿，拿书往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越发会胡说了。”
窦许孺听他这么说，似乎是不相信的，似乎却又松了一口气，怔怔了半晌，吐出三个字道：“那就好。”缓了一缓，说道：“可我瞧着，不说从前，怎么陛下和太子表哥就这么喜欢她呢？她又是凭什么，能做天底下第一个女大臣的？”
周珩含笑望着她，道：“你羡慕她？”
窦许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周珩又笑道：“你也想做女官？想做宫中御书？”
窦许孺犹豫了一会儿，颔首道：“是。凭什么她能，我却不能？”她扭身望向周珩，道：“阿珩，难道姐姐、难道我，都真的不如她么？”
她一偏头，发髻上簪的一朵时令花便坠了下来。周珩拈住那朵花，轻轻嗅了一嗅，笑道：“傻话。”
他的目光从过窦许孺的身侧掠过，落在董玉翎所在的方向，淡淡地笑了，他说道：“许孺，她能做到的，你都能做到。因为我和大哥、和三哥是不一样的，而你，你和你姐姐、和她，也都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董玉翎却是没有听见——有只手从斜出伸了过来，捂住她的嘴——她愣了一下，转过身来，就看见周瑁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瑁把她拉到一旁，取笑道：“人家说私话呢，你偷听墙角，这可不像是君子作为啊！”
董玉翎回首望了一眼，却被周瑁捂住双眼，笑道：“还看？”
“五殿下和窦小姐，很熟谂么？”
“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是熟悉的。”周瑁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笑道，“孤竟不知道，卿还爱听八卦呢？”
他拉了她的手，绕出长廊，颇有些酸溜溜地笑了：“怎么，卿对珩弟很感兴趣么？”
董玉翎似没有听出他话里的酸意，忧心忡忡道：“臣可不是故意偷听五殿下的墙角的——臣方才瞧见臣的五妹在和五殿下说话罢了。”
周瑁笑道：“端方君子，淑女爱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董玉翎轻叹了一声，默默往前走去，低声说道：“五殿下可是位端方的君子？”
周瑁陪着她往前走，笑道：“你是担心五弟辜负令妹么？若是如此，我可以替你去和五弟说一说。”
董玉翎摇头道：“不必了，玉翊的想法我不知道，可若她真有心，我也不好阻拦。”
她看了周瑁一眼，笑了：“殿下和陛下的马球赛打完了？怎么不在前头坐着？”
“没结束呢。孤和父皇打了个平手，日头高了，父皇去更衣批阅奏疏了，等午膳过后再打。”周瑁给她拽了拽衣角，笑道，“这会子赵昭仪她们攒了个局，正寻热闹呢！你要去玩么？”
董玉翎道：“臣可不和娘娘们玩，怪没意思的。”
周瑁点了点头，附和着她的话，笑道：“是怪没意思的。”
董玉翎瞥了他一眼，说道：“这话臣说也罢了，殿下又是从何说起？”
周瑁道：“方才孤下了马，不是有姑娘来给孤送点心帕子，就是有姑娘崴了脚正好跌进孤的怀里。怎么孤竟不知道，孤是如此这般的缺点心帕子呢？”
他语气冷淡，话语中还透露出几丝委屈之意来。
董玉翎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见周瑁瞪她，便正色道：“臣倒觉得，这是各家的美意，殿下受着也无妨——”
她话音刚落，周瑁便猛地一转身，董玉翎退之不及，正好和他撞了个满怀。
周瑁被她撞得晃了一晃，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揽住了她。
董玉翎瞧着他脸色突然不好，揣度着询问道：“殿下生气了？”
周瑁磨了磨牙，道：“孤腻味得很！”
董玉翎愣了一愣，把自己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周瑁见她如此举动，也愣了一下，说道：“孤不是在说你。”他随手掐下一段嫩柳在指间揉搓了两下，往水中狠狠砸去，说道：“孤是在说他们，腻味得很，孤也烦得很！最可气，孤还得陪着笑脸！”
董玉翎迟疑道：“……可臣实在不明白，难道他们不是好意？殿下不喜欢也罢了，又有什么好烦的？”
“好意？是借着女儿往孤身边爬的好意么？”周瑁冷笑了一声，沉沉道，“孤最恨这样的好意了！”
董玉翎沉默着，当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周瑁斜睇了她一眼，道：“怎么不说话了？”
董玉翎想了想，张了张口，却把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周瑁冷冷说道：“有话就说！”
董玉翎抿唇道：“臣怕说了，殿下不高兴。”
周瑁挥了挥手：“恕你无罪，说！”
“那臣就直说了。”董玉翎笑了笑，说道：“自古帝王坐拥六宫粉黛，臣还没见哪一位腻味过，像殿下这般矫情的，臣还委实没见过。”
周瑁听了实在没忍住，上手去捏她，愤愤道，“孤矫情？”
董玉翎向后撤了一步，谨慎道：“殿下说了不怪罪的。”
周瑁悻悻收回手，负在身后，拧着双眉只管出神。
董玉翎见他一脸郁郁，便伸手戳了戳他，笑道：“殿下这回真生气了？”
周瑁往旁边躲了躲，又瞪了她一眼，长长吁嗟了一声，终是说道：“孤是真的不喜欢这些裙带关系。”
董玉翎问道：“君王与万姓结亲，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周瑁道：“靠权衡外戚来治理国家，就是君子治世之正道么？父皇纳了那么多嫔妃，可他不还是在成天忧心外戚专权么？以外戚制衡外戚，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
他低头苦笑了一下，说道：“而且，孤从小在内宫长大，实在是看够了。从前父皇和母后是多么的恩爱？可后来宫里的妃嫔越来越多，父母也就渐渐地疏离了，我看着母后，总想，夫妻夫妻，到头来只落得这么个结果，实在没有意趣。”
董玉翎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的，她是名门千金，从小就知道自己将来会为人妻子，至于妾室，寻常谁家没有？父母自是相敬如宾的，可若没有妾，她的两个小妹妹又是从何而来的？她是从未为了将来夫婿会不会纳妾而烦恼过的。
周瑁转过身，拉住董玉翎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不教她有任何可闪躲处，认认真真说道：“我早就想过了，我只和我所亲、所重、所爱之人在一处，旁人在我这里，是没有立锥之地的。”
董玉翎怔怔道：“可殿下贵为储君，是不可能只守着一个人的。”
周瑁用双手包裹住她的，笑了：“我会的。”
董玉翎忽然鼻尖有些发酸，她涩涩道：“可……可若是有一日，一人离去了，徒留下剩下的那一个，那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周瑁沉默了片刻，探过手去，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在她的心口点了一点，说道：“若是我，便牢牢地记住他，再整顿好心情，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有一滴泪在她的眼眶中滚了又滚，到底滚落下来。嘴角却是扬起了笑意。
周瑁拭去那滴泪，笑道：“又哭又笑的，你究竟要怎么样？”
董玉翎捂住心口，摇了摇头，她定定看了周瑁一眼，忽然抬袖掩了面，低下头转身快步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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