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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裂缝 ...

  •   粱章安盯着像一瘫废品一样被扔在地上那副画,心里难受的很。这画是当时他们两个花了好几个夜晚画出来的,是仅仅凭着元谨成的一点记忆,还有粱章安的想象画出来的。已经过了这么久,这幅画一点儿折损都没有,不仅是因为所用材料都是难得的珍品,更多的可能还是因为被它的主人珍重的爱护着吧。
      废后无寝陵,无墓穴,无牌位,甚至无画像,没有相关的只言片语,有的也只是元谨成脑孩子的一点记忆而已。这记忆和思念脱胎出来,就是这幅画作。
      亏自己还担心是不是密室里放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好,还好只是这幅画,平日里用来祭奠亡母,以尽哀思。

      眼前的画像被一只满是青筋的手拿起。粱章安顺着视线看去。
      皇上从地上拿起那副画像,他一把抓着元谨成的衣领,将画塞在他手中。
      他从未见过如此愤怒如此失态的皇上,两人的姿势都如此别扭。
      “烧了它!”皇上说着就拉起元谨成往那盆炭火走去。
      元谨成却死死的抓着这画,那双手像是有千万斤重一样,一动不动。他不发一言,只是护住这幅画,两人拉扯中,这画边缘已经有些裂开。
      元谨成更用力的护住。
      众人跪了一地,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朕让你烧了它!”

      看情况,这东西也不比龙袍玉玺兵器之类的好多少。

      “为什么!”元谨成吼道,已经是双目发红,像是被彻底激怒的狮子。
      皇上怔了怔,这是他第一次见元谨成这样的神态。不到片刻,惊诧就被更深的愤怒取代。他已经放弃让元谨成烧掉这幅画,而是动手抢去,自己去烧掉。
      粱章安也怔住了,他心里以为这些对于元谨成来说没那么重要,毕竟一个在宫里生活了那么久的人,现在的情形孰轻孰重还不懂吗,可是看到这样的元谨成,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喊道:“皇上息怒!”
      却见浅碧偷偷拉住他的衣角,皱着眉毛对他摇了摇头。
      这画在拉扯中已是面目全非,而皇上似乎仍嫌不足,要把它烧成灰烬才甘心。

      皇上已经走到炭火边,元谨成被他扯到了炭火边。他一把掀开上面的铜罩,按着元谨成的手就把那画往火上送。
      “给朕放手!”
      很快冒烟出来,这边是元谨成要把画拿出来,那边是皇上要按着他的手把画烧掉。一下子父子两仿佛都忘记了炭火的温度,在火上僵持着,这场对峙好像更像是元谨成这么多年的不忿和痛苦,无声的发泄。
      他没有说太多话,可是连空气里好像写满了他的愤懑。
      陈相一声惊呼,忙上前拉住皇上,道:“皇上,龙体要紧!”
      众人反应过来,都跪行着求情。跟着的官员也忙去拉他们二人。
      粱章安奔过去,握着元谨成烫得发红的手,温度热的吓人,他心痛不已。不过分秒之间,那画已是显了明火,元谨成还要去扑灭。
      粱章安心一横,就把几段残画从火上捞了出来,刚离了炭盆,众人推攘间,粱章安只觉得猛然间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炭火上推,瞬间自己就倒在火舌上。
      “啊啊啊啊啊!”
      粱章安的右背贴上通红的木炭,痛得惨叫起来。而剧痛之下,他手上的画也掉落在炭火上,迅速燃烧起来。
      这声尖叫让元谨成想到了自己很小的时候,那场大火,那场在自己的整个背部留下烧伤痕迹的大火,那场夺去了母亲生命抹去了母亲一切痕迹的大火,那场他午夜梦回次次汗湿背衫的大火。
      元谨成眼底发红,疯了一样推开身边拉住他的人,将粱章安从火上抱起来,也不管自己的手上的烧伤。两人跌坐在地上,只见粱章安身上衣物被烧焦了,露出的皮肤已经是起了水泡,头发也焦黑了一截。不过所幸只是遇火一瞬间,性命无虞。

      粱章安忍着剧痛,转头看去,那画已经在奋力跳跃的火苗中化为灰烬了。
      元谨成则是紧紧抓着他,一声不吭。众人也都是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短暂的沉默后。
      粱章安呼出一口气,指着元谨成的手,哑声说道:“殿下,你,你的手。。。。。。”
      原来刚元谨成为了救他,手上已全是烧伤的红斑,最严重的是手指,皮肉都已经裂开。
      这手,以后拉弓写字怎么办?
      粱章安又是身上被烧伤的痛又是心痛,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而元谨成好像没有痛觉一般,木然的用手去给他擦眼泪。

      这边皇上起身,只见他的脸上也全是乌黑的灰烬,发冠歪了,露出几缕白发,衣饰凌乱,往日的体面和风度荡然无存。
      这场闹剧让所有人都进入了短暂的疲倦的沉默中。看着元谨成发红的眼睛,粱章安怕他再和皇上起争执,轻轻说:“殿下,没事,只是一幅画而已。”
      这边皇上看到他二人身上的烫伤,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愤怒。
      “都起来吧。”
      这是对他们二人说的。
      谁都知道闹成这样,皇上也想找个台阶下。

      “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太子说。
      声音很小,但是大家都听见了。
      粱章安两眼发黑,元谨成啊元谨成,要我说你什么好,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现在连这点脸色都不看了,皇上现在要下台阶,你就不能以后找个好的时机再提起这个事。
      东宫众人都是心惊胆战,本来打算活动活动的膝盖,又重新跪好。
      果然,皇上的脑色又开始发青。但是可能是刚刚双方都发泄过了,皇上没有暴跳如雷,但是从他青白红三色相见的脸色看,他的心情肯定非常糟糕。

      半晌。
      “你对朕,一直都有恨是吗?”
      粱章安心慌起来,经过他在粱府的经验来说,越是平静的语气就越会酝酿更大的风暴。
      元谨成说:“不敢,只是我娘的很多事,我想不明白”。
      粱章安已经脱离了他的怀里,一直紧张的盯着元谨成看。他死死的拉住元谨成的手臂,可是他不敢说什么,只能这样像是给他一点安慰或者一点力量或者一点舒缓。众人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皇上的胡子抖起来了,他深呼出一口气,用低哑的声音说:“你,你娘。。。。。。”
      “为什么没有人去救我娘?”元谨成抬眼对上皇帝。
      元谨成的娘,也是皇上的发妻,这个女人是尘封了很多年的一个禁忌,没有人提起,没有人记录,像是刻意被遗忘在那儿一样,你知道她存在过的痕迹都在那儿,可是所有人都必须视而不见。元谨成再说出这个字,都倍感陌生。
      “火势,太大。”这句话说得干巴巴的。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拍打门。”是有人故意关住她们,不让她们出来?
      那天晚上,他听到,听到火苗哧哧的声音,还有风,还有火中的人尖叫着疯狂的拍打着宫门,宛如地狱的厉鬼发出的。虽然那时候他还很小,但是,是火,人被堵住了,她们出不来,只能疯狂的叫喊,从惨叫到最后只剩下火的声音。
      一开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去问那天的侍卫,是不是听到很多人哭喊着拍门的声音,侍卫不敢说话,后来那一批侍卫全部不见了。没有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是梦吗?还是真实的记忆?没有人说起,也没有记录,他偷偷翻录最隐秘的文档,也只是写简单的几个字“宫中大火,废后殁”。
      刚刚粱章安被推入火中的那声惨叫,让他那块一直模糊着的在角落里的记忆,像是被擦清晰了一点。

      那场大火,不是梦,火中被困的人,不是梦。
      可是,母亲当时是什么情况?在火中吗?还是?
      他也幻想过会不会母亲根本没死,尸体毕竟烧成那样了,哪里能够辨认,有时候也会可笑的幻想,她会在很多年后回来找自己,说她早就远走高飞了。
      宫人们被困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有意的,要怀疑自己的父亲吗?
      可没有他的指使,谁敢这样做呢?
      有没有人来告诉自己啊?哪怕一个细节也好。
      可是周围的人,都是一张张迷茫、冷漠的脸,像是一块块的坚冰。

      皇上发抖着往后退,用手指着元谨成。粱章安看到他像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他身体往后倾着,一个保护自己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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