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食纪》柔千小舞

65、第六十五章

　　洛小锦回到面馆里的时候，从满是担忧的周娘子手里接过了大理寺的传票，传唤他过去问一些话。无忧还没有回来，他二话不说就去了大理寺。

　　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去朝廷的办事处，一走进去果然是压迫感十足。不过，跟他想象的，或者电视里演的还是有点差距的，约见的地方是在一间审讯室里。

　　审讯室里等着他的就是今天带着官人去他宅子里找孩子的那个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笔挺的官服，刚才来的时候恶补了一下大理寺的官服品阶，这是大理寺寺正，五品下官员。崔蕴是右金吾卫中郎将，从四品官员，从品阶上完全碾压这个五品下，但是事实上，像崔蕴这种官职无实权，多为贵族子弟担任，品阶虽高，也就是好听而已，但是像这个人，虽然是五品下官员，却是实打实的实权。

　　他们是大理寺中直接审理案件的官员，是审案官中品级最高的一种，掌审理具体案件或出使到地方复审案件。前朝还规定，若五品以上官、爵之人犯罪应处斩时，由大理寺正担任监斩官。像这种官员，基本是从下级官员一步一步地走上来的，完全不是崔蕴那种官宦子弟好比的。

　　但是洛小锦自认自己也不是好惹的。现在不管对李风霁还是小别将军都很厌恶，不过如果这些孩子真的落到大理寺的手上，小别将军必然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掉这些孩子，这是这些人的生存之道，凡于朝堂上之人，从来无有易者。

　　这位官员自称姓严，盘问了一下下城的宅子的情况，又了解了一下洛家祖上和籍贯的事情，并对他开的面馆提出了质疑。不过在繁华地段开这样一家看起来不太赚钱的面馆确实有点奇怪，但远远没有到需要大理寺来审问的程度。

　　好在洛小锦做事向来严谨，开面馆的手续也一点不差，暂时是没有什么毛病了。当然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泰然自若未免就太奇怪，幸好这些问题本来就让洛小锦难以回答，如果解释为紧张，反而能打消对方觉得可疑的想法。

　　严大人仔细地审视了一下洛小锦，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干干净净，老实本分，无论从哪里都看不出有与朝中权贵结交的样子，他的身份也很干净，在大理寺的记录上十分完整，但是奇怪的是，从山东那边转过来的档案十分潦草，但章确实是真的——事实上这也没有什么，地方官员对这种事情一向不怎么放在心上，不像大理寺这边一入城便开始建档。

　　真正奇怪的地方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年轻又普通的人的档案上面有司天监的朱砂批注。不过司天监总是这样自说自话，用完档案就自己做标记，一点也不把大理寺的司务放在眼里。

　　严大人再次确认了一遍：“你把宅子出租出去了？”

　　洛小锦回答：“是的大人，因为小人住在店里，外城的宅子离店里比较远，宅子是族里置办给小人成家用的，反正这会儿不住，就租了出去。”

　　严大人让洛小锦将租房子的人描述了一遍，洛小锦只能虚构一个，但是他看过许多刑侦剧，知道虚构的一个人物在真正的办案人员面前简直就是错漏百出，对方稍加询问几遍就会露馅，根本骗不过严大人这样的人物。

　　所以他只好在记忆中随便找了一个人来，当然，这个人已经失踪很久了，随便他们去找，肯定也是找不到的。

　　果然，想要蒙骗这种老江湖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对方反复询问了几遍，撒谎的人一定会前言不对后语，但是他所说的那个人确实存在，很多细节都可以经得起推敲。他把事情说完以后，严大人便让他回去了，并且叮嘱他这几天不要出城，大理寺会随时传唤。

　　洛小锦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踏出去一看，天已经黑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大理寺，大理寺庄严肃穆，里面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其实小别将军说的没有错，他们现在还在一条船上，鬼魂上人身，至少要月余才能把魂安稳，如果大理寺随查的官员中有知晓阴阳之人，便能看出李风霁已是非人，那时候就别指望小别将军能保他们了。

　　所以现在只要大理寺的人不查到李风霁的身上，他们暂时就是安全的。老实说，李风霁不怕查，怕查的是小别将军。只要还在一个月内，生魂就还能回体，但时候魂飞魄散的可是小别将军。

　　其实小别将军也挺不容易的，接手了李风霁的一堆乱摊子，身边的人还要一部分一部分地换掉，否则很容易露出马脚的。

　　洛小锦刚出来，白仰止便贼头贼脑地凑上来：“怎么样了？”

　　洛小锦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无忧道：“马上把孩子们送出城。”

　　白仰止连忙点头：“好、好，那我们……”

　　洛小锦回头警惕地看了看大理寺：“你和无忧去，我要回面馆。”

　　白仰止看了眼大理寺，了然地点点头，转身招呼无忧一起走，无忧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问。

　　洛小锦往回家的路走，特意兜了一圈，顺便买了点吃的回家吃。这个点了，面馆肯定已经关门了，伙计们也回去了，反正一个人也不像自己煮饭吃，所以在集市上买了一些回去，想到无忧等下回来必然晚了，所以多买了一些。

　　买好这些，他便回到自己房间，点了灯随便拿了本话本来看。

　　吃食摆在桌上，话本翻在之前看的一页，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烛火微微摇曳。巷外悄然无声，店铺的屋子把御廊的喧闹声隔在了外面，更显得此处安静。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呆着了，以前他可以拿本话本，在鬼市里看一个通宵，而现在，这份安静居然让人如此难以忍受。他叹了口气，开始烧水煮茶，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也可能是……他已经习惯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房间里有微微的炭味，洛小锦站起来去把临着巷子的后窗打开，打开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两条黑色的人影一掠而过，果然，从大理寺出来就被人监视上了，看起来这个严大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张三和李四两个人在墙边的阴影里松了一口气，看到窗后的少年微微开了窗以后便转身继续回窗边看书了。

　　张三抱怨这娃怎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

　　李四在一边说，那娃一看就读过书，那读书人走路都这样没声，哪像我们。

　　张三嘿嘿一笑，他说，我俩走路也没声。

　　李四也跟着笑了一下，他们刚想回去吃口热乎饭，就被严大人指派来盯梢，不过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啊。

　　张三道，越是穷凶极恶的人越看不出来，我们在大理寺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越有问题的，面上就越不显，咋呼的响的一般没用。

　　李四的脑中过了一遍，好像确实是这样，他们每天遇到的就是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凶犯，不动声色下便能取人性命。

　　张三又说，既然严大人说了，那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盯着吧，严大人的眼睛老毒了。

　　李四赞同地点点头，如果严大人觉得这娃有问题，那八成不会走眼。他顿了顿又道，你想啊，我们收到的线报真真的，说他的宅子里收了不少有问题的孩子，我们一去，就扑了空，他说这宅子租出去了，跟他没关系，可能吗？

　　张三在墙边叹了口气，想想那天在河边发现的娃啊，真个是作孽啊，你说谁啊，这么畜生，让我逮到，非得请他吃一套我们大理寺的刑具，挨个试！

　　李四轻轻摇摇头，但是什么也没有说，他有听说上面有人压下来，不知道是谁，但是他们再查不出什么实质性的线索来，就要被逼着结案，所以现在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张三又在一边说，这屋子里的娃，看起来本本分分的呀，估计一会该睡了。

　　李四抱着肩膀想了一会儿道：“看起来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们现在没有线索，只能跟着看看，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再说了……我之前在这边走访了一下，他屋子里应该还有一个男人。

　　张三往窗户缝里瞅了半天，哪有男人啊，这娃……该不是有龙阳之好吧？

　　李四道，这种人多了去了，但是你想，那个男人还没有出现，指不定做什么去了……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两人立刻警惕起来，那人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提着个灯笼，两人定睛一看，此人穿着一套靛青色的官服，十分陌生，好像城中并无此制式的官服，一时间站定了不说话。

　　提灯而来的是一名年轻人，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看到两个人站在黑暗中，他连忙一抱拳，未语先笑，给人的印象不错：“两位大理寺的大人，在下是司天监下一名小吏，屋子里的人我们已经监看有一段时间了。”

　　张三李四互看了一眼，完全莫名其妙，张三忍不住说：“司天监不是看天象的吗？”

　　那名年轻人笑道：“偶尔也会有别的差事安排，如果两位大人是为了查案的话，不妨此刻随在下前去，必能有所收获。”

　　张三李四两人一合计，留下张三在这里继续盯梢，李四跟着过去看看。

　　为了获取这两个大理寺官人的信任，这个人出示了自己的腰牌，腰牌下面刻着此人的名字“关一”。

作者有话说

　　传说中的大理寺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