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语》胥鸣

4、长年积雪（上）

　　今天小寒，天气却回暖。行在路上的大小车辆，轱辘和挡泥板中间时不时掉下一坨脏兮兮的雪块，拖淌着流了一地，好像这些钢铁巨兽总算才攒住些灵气，便迫不及待地通过随地大小便来体味生命。下班时外面正在下雪，街灯透过雪花把天空映得白里透橙，这是北方城市里我最喜欢的风景。

　　“这是一个问题还是——，我们在进行什么特别活动？”我问，胸腔深处的细胞里鼓出层次交叠的精巧气泡，相互拥挤，膨胀破裂，四溅喷出的粘稠的血点子暗哄哄地涌上来，在我的脑袋里笼罩起血雾，熟悉的温度让我有些恍神。“对我来说正是时候，但你那里才下午——”
　　“其实主要是好奇——”
　　“很好。”不出意外，但是言不由衷。
　　“当然我们也可以做点别的事。”我简直想象得到他嘴角牵起的狡黠。
　　“那更好了。”我笑了。他也笑了。
　　“所以你的答案是——”
　　“是肯定的。”这是实话。我不确定他是否对我的答案怀有期待值——是想听到肯定答案而使我看起来勇敢且酷适度轻浮，还是要否定答案来满足他对我骄傲狂妄的主权占有。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部分情节无力承载谎言，我将为此心神交瘁，情况也会愈演愈糟。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我和他说起过你。”我补充说。
　　“但愿你说的都是好的，哈哈。”
　　“我告诉他，是因为你我们之间才会进展如此迅速，不论是见面还是温床——”
　　“看来这兄弟欠我一杯啤酒了。”他调侃道。难道只是一杯啤酒吗？我很想问他。正如那天晚上（5.26）我问他的：“难道我欠你的只有一张照片吗？”“不，还有很多，但那需要你以后慢慢还。”以后已经过去许久，可我欠他的永远还不上了。我没再问，何必麻烦。
　　“他问我，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想的都是他吗？”我继续说，“我说你会介意吗？他说我心如顽石不介怀虚空。”其实中间还有几句，我和丹说：“当然没有——，我干嘛要那样做呢，他已经是过去式了。”
　　“那你信吗？”他语气嘲讽，笑意盎然。
　　“那天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倒确实有转变，时不时会消失。”情况是这个情况，但时间点跟实际确有偏差。丹是在有天由于他没回消息而导致的我的消息轰炸之后经常消失的，说来也怨不得他。但这样说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现在你知道了——，不是所有想法都能和人分享的。”他说，句子后面带了一个偷笑的表情。“还有一个有点自私的问题——”
　　“嗯？”
　　“啊，要跨年了——”我看了眼时间，惊呼起来。
　　“新年快乐——”过了一会儿，钟声响起的时候他说。
　　“新年快乐——”
　　2020年我收到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零点祝福，来自隔着七个小时时差的他。我想不管是2019的收尾还是2020的开头，都足够了。

　　“你要出去看烟花吗？”他问。
　　“不要，太冷了。”我想说这里跨年原本也没有放烟花的习俗，但似乎也不绝对，便不必误导他。更何况他好容易才出现一次，我哪里会舍得放手呢。
　　“合理。”他笑，“啊，我的问题——”这试图表示无意又无比刻意的一声“啊”着实引起了我的注意，莫名让我有点想笑。
　　“你说。”可是字间没有笑，也没其他表情。
　　“我和他，谁更好看？”
　　我感到既无奈又好笑，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果然，他还是那个“生而为赢”——他过去自己说的——的大男孩，不管身处的项目有多幼稚，也不管是不是赢得很无理。
　　“我不想在别人背后给予评价哦——”我说，“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别这么没意思嘛。”
　　我想说的其实是，如果丹更好，我直说便是，谁也不会介意别人在背后给出肯定评价吧。不过如果丹更好，为了不伤害他我也不会直说，所以他的疑问很合情理。
　　“他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很好的人。”于是我说。
　　“看，这样就清晰多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