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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天下大势不可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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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见那人中等身材,服色和其余西夏武士无异,只是脸色蜡黄,木无表情,就如死人一般。
“段家一阳指和六脉神剑名驰天下,再得这位公子指点要诀,果然非同小可。在下想要领教你的高招。”
听到那人语带敌意,段玉连连摆手,说道:“我不跟你打,我也不会杀你,你快放我和王公子离开吧。”
“杀我,就凭你?”那人冷笑一声,拾起地下一柄单刀,突然之间,大堂中白光闪动,丈余圈子之内,全是刀影。段玉还没来得及跨步,便已给刀背在肩头重重敲了一下,“啊”的一声,脚步踉跄,跌在地上。
那人冷哼一声,挥刀将她外衫挑开,王语晏满面惊慌,切齿咬牙扑了上来,口中道:“你既是赫连征东的手下,又何以如此无耻?”
段玉为他一激,已然站起,指尖真气沛然而出。那人猝不及防,一片袖子应声而落,只见他身形扭转,用袖将一柄画戟裹起,对着段玉又攻了过去,段玉一击得中,不过偶然,因着临敌经验不足,呀地一声,竟是呆立在地。
那人哈哈大笑,住手不攻,说道:“你快去请教你师父,瞧他用什么法子来杀我。”
王语晏恨眼看他,急道:“段姑娘,快到这儿来。”段玉唯唯诺诺,小心地靠到他身旁,却见他脸色发白,口中说道:“他不露自己的武功家数,我……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打败他。”
段玉道:“他很厉害,是不是?”王语晏道:“适才他跟你动手,一共使了一十七种不同派别的武功。”
段玉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我是决计打不过他的。”她整理好衣服,对着那西夏武士鞠了一躬,说道:“你既一定要杀我,那也无法可想,不过我也有一件事相求。”那人道:“什么事?”段玉道:“这位公子受了惊吓,肢体乏力,请你行个方便,将他送回太湖曼陀山庄他的家里,我必有重谢。”
“你为了此人,居然连死都不怕?”那人声音微低,片刻又大笑道:“不过我为什么要行这个方便?西夏征东大将军颁下将令,是谁擒到这位博学多才的公子,赏赐黄金千两,官封万户侯。”
段玉道:“这样罢,我将此物给你,你将这位公子送回家之后,便可持此信物,到大理国去取黄金五千两,万户侯也照封不误。”说着,便将那用作暗器的玉核桃取了出来。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你是什么东西?凭你这小姑娘一封书信,便能给我黄金五千两,官封万户侯?”
段玉心想此事难以辩解,不住地望着王语晏发急,王语晏紧咬下唇,急中生智,突然对那西夏武士喊道:“喂!你如此为难我二人,就不怕我的表哥表姐将来给我报仇吗?”
“给你报仇?”那人冷声道,“慕容姑娘若见到你和这小……小姑娘打情骂俏,怎么还肯为你报仇?”
王语晏气得满脸通红,斥道:“果然人污秽起来,看什么都是污秽的,我跟段姑娘光风霁月,没有半点私情在身……”
那人冷笑一声,道:“须知你也饱读诗书,怎么会不懂这瓜田李下的道理。”
王语晏满面羞惭,心想这种事不能多说,于是转过话头,问道:“喂,军爷,你尊姓大名啊?敢不敢说与我知晓。”
那西夏武士道:“有甚么不敢?本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西夏李延宗便是。”
王语晏问道:“嗯,你姓李,那是西夏的国姓。”
那人道:“岂但是国姓而已?精忠报国,吞辽灭宋,西除吐蕃,南并大理。”
段玉听他口气极大,不禁哑然失笑,道:“阁下志向倒是不小。李将军,我跟你说,你精通各派绝艺,要练成武功天下第一,恐怕不是难事,但要吞并天下,并非武功天下第一便能办到。”
王语晏道:“就说要武功天下第一,你也未必能够。”
李延宗道:“何以见得?”
王语晏道:“当今之世,单是以我所见,便有二人的武功远远在你之上。”李延宗踏上一步,仰起了头,问道:“是哪二人?”王语晏道:“第一位是丐帮的前任帮主乔凤乔帮主,她虽是个女子,武功却为许多大男人所不及,第二位便是我表哥,江南慕容的慕容燕慕容公子。我原想要将表姐与表哥并列,但仔细想来,表姐的武功终究是逊了一筹。”
那人自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急问道:“你将乔凤之名排在慕容燕之前,是为公是私?若是为公,因你以为乔凤的武功确在慕容燕之上;若是为私,则因为慕容燕与你有亲戚之谊,又因慕容家同你有婚姻之好,你让外人排名在先。”
王语晏叹了口气,道:“那有有什么区别。我表哥表姊武功虽高,却都是博而不精,不及人乔帮主多了。”
李延宗闻言大愠:“当真小儿女之见。那乔凤矫作汉人,借着丐帮帮主之势才夺了这个名头,你表哥却精通各家之长,假以时日,必定是武功天下第一。”
王语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那还是不成。到得将来,武功天下第一的,多半便是这位段玉段姑娘了。”
听他这般预言,李延宗眼神骤变,看着段玉半晌无言,直到对方身上发毛,不甘示弱地反瞪过去,方听怪声怪调说道:“王公子,看来你对这位段姑娘也并非全无情意。”
“你……你胡说什么?”王语晏脸色一变,出声反驳道,心下却是没来由一虚,他想到段玉几次舍身相救,殷殷情意溢于言表,自己虽不曾答应,推辞之心也不甚强烈,难道真如他所说,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竟真对这呆头呆脑的姑娘也动了心思?
李延宗冷笑一声,说道:“可怜慕容姑娘挂念于你,急急地派人来救,却不知心上之人已移情别恋,真是可笑之极。”
“你说什么……表姊,表姊她真派人找我了?”听到慕容姑娘四字,王语晏自然而然,眼中放出异样光芒,更顾不得大敌当前,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李延宗只不应答,沉吟许久,终于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啪地一声抛在段玉身上,接着还刀入鞘,身形一晃,其人已到了门外。
段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脑中灵光一过喊道:“将军且慢!”
李延宗身形一滞,即刻停了下来。段玉急忙奔至身前,挡住他的去路。李延宗不甚耐烦,伸手要将她拨开,却被段玉弯腰躲过,忍不住眉头一皱,没好气地问道:“你又有什么事了?”
只见段玉不闪不躲,脸上现出奇异的神色:“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要向将军请教。”
“段姑娘只说便是。”李延宗去意已决,整个人竟变得彬彬有礼起来,王语晏在旁看着,心里觉得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段玉道:“段玉只不明白,今日相见,是该叫你李将军呢,还是慕容公子?”
“你在胡说什么?”
李延宗面无表情,要将她推开。谁料对方不依不饶,斜跨一步,正抢在他身前拦住,逼问道:“慕容公子乔装打扮,总不会是心血来潮,刻意地戏耍我二人?”
听她说的笃定,李延宗的眼眸迸出精光,他沉吟片刻,取下蒙在脸上的人皮面具,但见此人剑眉星目,鼻梁高耸,相较清冷俊秀的王语晏,更多了一份疏朗,不是江南双璧的慕容燕是谁?
见他露出真容,王语晏转怒为喜,口中嗔道:“好个表哥,怎么尽吓我们?”
段玉起身拦住,向他问道:“王公子,你可还记得湖畔重伤的西夏兵士?”见他怔愣在地,显是不解,便又道:“那日在曼陀山庄,慕容公子言道鸠摩智的行踪,我便起了疑心。今日见你说起两家私事,却不知西夏一品堂的高手,又何以知道这般秘辛,王夫人深居简出,王公子又没有婚约,这些儿女之事连中原武林也少有人知,公子却言之凿凿,难免惹人遐思……。”
被她道破身份,慕容燕也不以为忤,眼中流光溢彩,反将一军呛道 :“彼此彼此,段姑娘小小年纪,便能以大理郡主之尊,单挑四大恶人,我慕容燕可也是佩服得紧。”
段玉被他一提,一时语塞,心中暗道,我武功低微,行走在外不露身份,那也不算奇怪,但你伪装异族,攻击朋友,却不能算在一起。
王语晏不知他二人暗流涌动,只觉得奇怪,心道,难道这小呆子是大理国郡主吗?我倒不知道,她怎么又从来不说?
慕容燕向王语晏道:“多亏了邓大哥的灵药,我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姐姐她另有要事在身,只怕你们和阿朱阿碧他们受了西夏人欺负,便让我来帮你脱困,谁知道段姑娘的武功这样好,全不用我再多此一举。”
听他这样说道,王语晏一拍脑袋,说道:“我倒忘了三哥四哥还有阿碧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着了西夏人的道儿。”
慕容燕道:“这你倒不用担心,我自杏子林出来时,已看到他们都平安无事,听阿碧说道,是段姑娘的好朋友突然赶到,救了他们同丐帮众人,可怜丐帮人心浮动,竟与他们争执起来,我不耐解释,便想着先寻到你们。”
“我的好朋友,是寨方妹妹么?”段玉久寻寨方不获,骤然得到她讯息,真是无限欢喜。
慕容燕见她微笑,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说道:“你二人随我回去便知。”
三人见磨坊外树上系着十来匹马,正是那批西夏武士骑来,段玉心中抱歉,磨磨蹭蹭对着死伤的西夏武士用西夏话拜祭了半晌,方与好气好笑的慕容燕、王语晏辞别了磨坊女子,将囊中金银俱赠与她,三人各骑一马,沿着大路往回走去。
她满心爱恋,一路上不住眼地觑看王语晏,慕容燕看在眼里,提缰停马,淡淡提道:“段姑娘,表弟姊姊天生一对,你纵不知非礼勿视的规矩,也不该如此。”
段玉满脸羞红,听他语带不满,王语晏心道,表哥平日不声不响,对表姊的情意也只淡淡,这时不顾体面,竟挤兑起人来,也不知段姑娘哪里得罪了他?
三人按辔徐行,行向无锡。行出数里,忽见道旁松树上悬着一具尸体,脸色已然黑青,瞧服色是西夏武士。再行出数丈,山坡旁又躺着两具西夏武士的死尸,伤口血渍未干,显是死去未久,王语晏见到死状,说道:“杀他们之人武功不错,使得是失传已久的铁笛,身手灵活,一击致命,应当是名女子。咦,那边是谁来了?”
只见大道上两乘马并辔而来,马上人一穿红衫,一穿绿衫,正是朱碧双郎。段玉大喜,叫道:“阿朱公子,阿碧哥哥,你们也脱险啦!好啊!当真是妙之极矣!”
“段姑娘且别忙着高兴,你看看还有谁来了?”阿朱笑盈盈地,飞身下马,只见身后更有一骑如风驰电掣,急急向他们驰来。
“玉妹妹!”
“段姊姊!”
为首的女子高束发髻,便衣箭袖,腰间丝带飘拂,正是大理善阐侯之女高岚,其后的姑娘银饰琮琤,却是随段玉南来的寨方。
“高姊姊!寨方妹妹!”段玉脸露喜色,一把抱住两人,高兴地在地上跳了好几下。
“段姊姊,段姊姊,那日之后,我总是找不到你们,一路问了过来,正好遇上高姊姊从大理过来,见她也是来找你的,我们两人就并作一道,正好遇到那些西夏人要抓大宋的子民,我们虽然是大理人士,大宋与大理互为邻邦,又怎能不加以援手?”寨方这次立了大功,高兴得咭咭格格说个不停,“这些西夏人好生无耻,拿迷香熏人,却不知这悲酥清风本是我五毒教的手段,我与高姊姊虽没有解药,却知道以毒制毒的道理,我抓住那领头的翘胡子,将毒药毒丸一股脑灌了下去,他怕的不行,就把解药硬塞到我手里,你看!你看!”一面献宝似的摊开手心。
接过她手中瓶子,段玉只觉眼熟,原来此前慕容燕伪装李延宗,趁机将这悲酥清风的解药与她,见她知情,那送药人不自觉地转过脸来,正与段玉打了个照面。
“多谢慕容公子赠药之情!”
“哪里,哪里。”慕容燕微微一笑,自将缰绳系在树上,他长身玉立,气度闲雅,引得大理诸人都看了过来。慕容燕行走江湖日久,客套言语自不必说:“此前听高姑娘与寨方姑娘说道,二人有大理国内部事务要与段姑娘相商,我们慕容家这些闲杂人等,就识趣地先行离开吧。”
阿朱阿碧俱会其意,拉着王语晏便往远处走去。眼看着姑苏慕容之人已走得甚远,高岚拉住寨方,对着段玉就跪了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高姐姐这是做什么呢?”
见她神色凝重,段玉心有预感,忙拉着高岚要让她起身,却听她哽咽声音,坚辞不起,说道:“我父亲对不起大理段氏!高岚亦万死难逃其罪!”
“高叔叔,高叔叔他做了什么?!”想到父兄或身有凶险,段玉神色惊惶,一把拉住她衣袖。
“父亲他逼得陛下退位出家,自己当上了国王,此时已改元称帝,逼得众人臣服。”
篡权夺位,是高昇泰一直以来的梦想,今夙愿达成,段玉也不感意外。只是新帝继位,照例要清理旧人 ,段家子孙本就不蕃,为了高昇泰的帝位大业,镇南王一系是生死未卜。她心中挂念,急忙问道:“那我娘呢?还有爹爹和哥哥,他们又怎么样了?”
“这倒不必担忧。”高岚见她并未怪罪,忙回道,“镇南王爷奉前保定帝之命,已前赴陆凉州身戒寺,查察少林寺玄悲大师遭人害死的情形,此刻并不在大理境内。父亲他实行仁政,仍封你为大理郡主,而镇南王世子……”想到前些日子的离奇事件,高岚亦觉得怪异,但好友问询,少不得实话实说,“父亲登基不久,就派段氏子弟前往大宋,为宋帝陈说禅让之事,可和誉世子在出使途中就被半道劫走,他也只得改派木公子前往。”
“哥哥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劫走?莫不是……”看高岚眼神躲闪,段玉忍不住又生疑问,但姐妹之情已逾十载,口头的“高叔叔派人杀他”还是咽了下去。
“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劫走他那人武功奇高,行事却颇为怪异,背着张琴白发飘飘,使团成员皆道他疯疯癫癫,竟没一人敢于上前。”
“这想又是什么江湖门派?也许问问王语晏王公子便知。”段玉生性宽厚,得知父母兄长并无生命危险,便也接受了此事。其时高氏当权,段家子弟本就只有个虚衔,更何况高昇泰爱民如子,执政亦不逊于段氏兄弟,只要他不去斩草除根,她也并不会记恨。
见段玉不曾怪罪自己,高岚也减了些歉疚,她和兄姐在政见上皆不同于父亲,但高昇泰野心勃勃,不甘心挟天子以令诸侯,几番筹谋,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步。她深知高昇泰性格,其所谓宽待旧臣,善对前朝,本就是收揽人心的把戏,如今四大恶人来宋,气势汹汹冲着段正淳而去,背后推手亦不得而知。只是这些猜测,她不欲也不敢告诉眼前的挚友,高昇泰为保权势,未必会对段家宽容到底,段玉若肆意妄为,只怕是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