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柑子刺

5、网吧

　　刘红月刚走那几天，刘刀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再不会有活路了。他觉得他死就是那两天的事儿，不会太远了。

　　可又过了几天，秃头李开始三天两头去瞅瞅他，他也不好意思老让人家跑。就结束了在床上躺尸的生活，开始慢慢振作起来。

　　他主要不想让秃头李太麻烦，但这种麻烦带来的结果，安抚了他的创伤，让他对生活不再那么恐惧绝望。

　　时间在一点一点奔走，刘刀又慢慢活了过来，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刘红月在不在也没多少差别。

　　刘刀辍学之后，正值暑假，他在小镇上游荡了一阵子。

　　他想找活儿干，可镇子里的商户都不需要人手。眼看着口袋里的钱一点点变少，他也跟着着急起来。

　　他想去县城谋生，可又想了想，自己一没亲戚，二没门路，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种种顾虑阻隔了前路，他现在是进退两难。

　　这天他也依旧在镇子里闲逛，天气越来越热，他习惯性的带着那顶黑色棒球帽，用来遮阳，也用来缅怀一下他从未谋面的父亲。

　　天太热了，他就跑去网吧蹭空调，他看见很多熟悉的面孔，放了暑假，教导主任就不去网吧对面的洗车店蹲着了，大票男孩子涌入网吧，尽管菜的要死，依旧孜孜不倦地打游戏。

　　刘刀看那些游戏画面眼花缭乱，但他一次都没玩儿过。他觉得要是换自己上手，说不定能虐一票同级生。

　　刘刀沉浸在幻想之中，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王小胖。王小胖是王大妈家亲戚，家里也是开商铺的，平时在学校就横行霸道，带着一帮同样不学好的男孩子称王称霸。

　　上学期还和初三的男生们干架，刘刀觉得实在无聊透顶。那次打架他也去了，他是被拉着去的，他们年级大部分好事的男生都去了，结果到了那儿，人家人也不少。

　　黑灯瞎火的，他们约在国道后方的空地上，混战一团，他就趁着混乱躲得远远的，谁知道刚好就撞见王小胖也不知道是被谁揍了，正拉着一个小弟让找老师来。

　　后来过了还没十分钟，老师就来了，男孩们一拥而散，只给老师抓住几个反应慢还跟去凑热闹的。

　　自打这之后，王小胖就憎恨刘刀。

　　刘刀知道，王小胖是怕自己把他范怂的事儿抖出去，因此隔三差五的就来嘲讽一下刘刀，一是为了在他那帮跟屁虫小弟面前树立他的威猛形象，二是借机威胁刘刀，要是敢说出去，就没好果子吃。

　　刘刀也不傻，他压根没想抖漏这种傻逼事儿，简直引火自焚。

　　王小胖拍了拍刘刀的肩膀：“干嘛呢刘刀？”

　　刘刀整个人跟着颤了一下，他转头瞥了一眼王小胖，冷冷扔一句话：“蹭空调。”

　　“蹭空调你就蹭空调，你直勾勾盯着人家电脑看什么？”王小胖满脸横肉，轻蔑地笑笑，“怎么，想玩？没钱？”

　　“关你屁事。”刘刀骂了一句，不爽地回头要走，肩膀被王小胖一把摁住了。

　　“你放手。”刘刀声音高了几度，看起来凶巴巴的。

　　要是换在以前，他压根儿不会做出这种自取灭亡的事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什么都没了，他看什么都不爽，干什么都挺无所谓的。

　　大不了就是跟王小胖打一架，网吧人多，他猜他们不敢动手，要是他们敢拖他走，他就大喊。

　　就算，就算没人搭理他，他也一定会在自己被揍之前，高声宣扬王小胖的“光荣”往事。

　　王小胖还没来得及耀武扬威一番，网吧门口晃进来几个大男生，反正比刘刀他们大，为首的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刘刀瞟了一眼，也没敢多看，但他总觉得那人挺眼熟的。

　　“哟，小胖，干嘛呢？”一个黄头发长毛冲王小胖扬了扬下巴，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王小胖撤回了搭在刘刀肩上的肉手，直接一把揽过刘刀的肩，冲黄头发小青年谄媚地笑笑：“文哥，我和我哥们儿刚上完网，准备回去了。”

　　“你哥们儿？这啊？”黄头发又冲刘刀扬了扬下巴，“怎么以前没见过？”

　　刘刀心里嘀咕着，你没长手是怎么着，下巴看人当心迟早脱臼了。

　　“对啊。”王小胖忙说，“新交的。”

　　“是吗？”黄头发嘀咕一声，这会从他身后过去一个和他差不多打扮的非主流女青年，黄头发直勾勾盯着他，也就不想找王小胖的乐子了。

　　王小胖揽着刘刀，身后跟着几个小弟，快步出了网吧。

　　刘刀刚出网吧就奋力甩开王小胖的肥爪子：“别他妈搭我肩膀上，死猪。”

　　“你他妈说什么？”王小胖怒了，“看不出来啊你刘刀，平时屁放不出个响的，现在跟我这么横了？难怪学也不上了，混了几天社会了？”他伸手疾速抽打了刘刀的脑袋一下。

　　“我.干.你.娘。”刘刀也怒了，脏话骂得又亮又响彻。他急得把帽子从脑袋上扯下来，死命摔在沙土地上，飞快地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作势就要往王小胖脸上糊。

　　王小胖也不傻，赶紧躲开了。况且他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低年级的小弟，小弟们很识相地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将刘刀按在地上。王小胖痞笑着大摇大摆走过来，俯身嘲弄地看着刘刀，抬起一只脚就往刘刀抓砂石的手臂上踩。

　　“干谁娘呢？”王小胖一边欣赏刘刀扭曲的黑脸，一边笑嘻嘻地继续报复，“你妈才他妈是被人干的，又他妈跟着哪个狗屎跑了？刘刀，你他妈狗屎都不如，你妈要坨狗屎都不要你。”

　　刘刀气的双眼猩红，一双眼珠子似要瞪出来般，死死盯着王小胖那张欠揍的胖脸。

　　他没法反驳。刘红月确实不是第一次抛下他了。她跟着刘笑的爹跑了那会，就把刘刀丢在自己娘家，后来生了刘笑，和刘笑她爹各种合不来，就又分开了，她带着几个月的刘笑回来的时候，外公已经卧床不起了。没过多久，外公就去世了。刘红月掏钱安葬了她爹，才有了安心在老家带两个孩子的想法。

　　“狗屎都看不上你妈。”刘刀胡乱骂了一句。

　　他还想再骂的，但是身后玻璃门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他斜靠着玻璃门站着，嘴里在嚼着什么东西，眼皮都不抬一下地看着这一切：“干嘛呢。”

　　王小胖闻声，立马收起脚，呆愣愣地转过身去，冲着男人扯出尴尬的笑容：“闵哥，你，你好啊。”

　　刘刀眯着眼睛，他看着男人并没搭理王小胖，而是直接从他身前绕过来，走到刘刀帽子躺着的地方，弯腰捡起那顶旧黑帽，又懒懒几步走到刘刀身前，俯视着他。

　　刘刀看清楚了，也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前阵子他理发的时候，企图插他队的老流氓。

　　老流氓拿着帽子在刘刀的头上方比划了几下，有些伤脑筋的样子。

　　王小胖使眼色，三个小弟赶紧松开刘刀，跑得远远儿的。

　　老流氓把刘刀的脑子往他脸上一扔，烈日被遮住了，眼前只剩一片漆黑。

　　刘刀忍着疼在地上翻了个身，拿着帽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满身都是沙土，脏兮兮的，胳膊好几处蹭破了皮，被王小胖踩过的手臂上微微有些发红。

　　他搞得全身都破破烂烂了，好在男孩子皮肤比较黑，身上发红发紫的不容易看出来，并不显得太狼狈。

　　“王小胖。”老流氓念了一声王威的绰号。

　　王小胖不怒反笑：“闵哥。”

　　“不是哥们儿吗？怎么还日上娘了？”老流氓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刘刀，“小胖子，你别忘了，上次你就在我们这儿打架，害你们老师过来把你们逮了，你让我损失了不少生意啊，我看你是个小屁孩，不跟你算账，怎么着，嫌我好欺负？三天两头在我这儿动辄？挺有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王小胖连连摇头，“闵哥，我错了，他真是我哥们儿，我们闹着玩儿呢。”王小胖一边趁着老流氓不休息，一边疯狂给刘刀使眼色。

　　刘刀觉得王小胖和老流氓都不是啥好东西，但这会这老流氓说不定能替他一物降一物，暂且把王小胖给降了，他呆呆看了看王小胖，目光又撞到老流氓脸上，老流氓也正看着他，示意他给个答复。

　　刘刀脑袋都快摇掉了：“不是，谁他妈跟他是哥们儿，他敲诈我，欺负我，还，还想占我便宜。”

　　“占你便宜？”老流氓眯着眼睛，嘴角溢出玩味的笑意。

　　“没，没错，他，他男女通吃。”刘刀撒谎不怕遭雷劈。

　　王小胖这下有理说不清了，何况他本来就没什么理，一旁那三个小弟听见刘刀的这番控诉，三人你瞅我我瞧你，顿时恍然大悟，扭曲着一张脸跑了。

　　王小胖觉得他的名声全毁了，他拼命解释：“闵哥，我，我没有。”

　　闵哥撇撇嘴角，冷哼一声：“你是不是男女通吃关我屁事儿？只要你不在我这儿瞎折腾，我一样欢迎你来上网。”

　　王小胖一看闵哥给他台阶下，立马见好就收，但他还想拖着刘刀一块走的，他寻思着，等拖走了刘刀，再找个背景地儿狠狠教训教训他。

　　王小胖心里骂咧，小王八羔子，不见点血嘴巴就是不干净，还学着污蔑人清白。他的手刚搭刘刀肩膀上，刘刀就叫了：“你干什么？你还在找地方欺负我？”刘刀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那什么闵哥。

　　那男人会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老实说刘刀心里没什么底。

　　“行了，王小胖，给我个面子。”闵良平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烟，抖搂一根出来。

　　刘刀心想，他该不会是为了自己给王小胖递烟吧？

　　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男人将嘴里的口香糖吐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又将烟叼在嘴边，顺势掏出火机点上，猛吸了一口。

　　王小胖心有不甘，但他又清楚，自己惹不起这个闵良平，听说他是个混社会的，路子广，这附近的大小流氓们没几个不认识他，见了面都得给他点头哈腰的。就冲这一点，他就知道，姓闵的跟自己，以及那些个瞎起哄的小混混不一样。

　　总之，惹他没好事儿。不如干脆顺水推舟，饶刘刀这一回。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也只能这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