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花一世界 ...
-
沈初尘回到镜海时，已经是夜晚了，上了芸芷楼，沈笑离还趴在栏杆上看星星，凉风吹着卷卷的头发，见他来了，有些不自在的低头，“阿离在干什么？”，沈笑离努努嘴，明知故问，“我在等你”
“阿离想看看不一样的景色吗？”
沈笑离怪异的盯着他，只见沈初尘一挥袖，周遭变换天地，远处是连绵的山，云海在山川里翻腾，他们站在冒出云海的山顶，宽阔的景色让他眼前一亮，好像近日的郁闷都消散了。云雾朝他涌来，脚下一滑，山川慢慢翻转，头顶为地，脚下为天，云海倾斜，末端化为瀑布，激流而下，沈笑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落入水中。各色奇异美丽的动物从他眼前身侧游过，巨大的蝠鲼托起他，往水面冲去，刚把头伸出水面，海水就极速退去，留下一片偌大的草原，烈阳高照，阳光化作白色的雪，纷纷扬扬而下。
“这是什么？”沈笑离喃喃道。
“是雪”，不知道何时，沈初尘已经站在他身后，说罢，指尖掐诀，地上的雪卷起变成胖胖的雪人，“想玩雪吗？”
“怎么玩儿？”沈笑离兴致高涨，他从来没见过雪，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一头扎了进去，沈初尘蹲身把他抱起来，“想怎么玩都可以，但不能藏在雪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初尘解开结界，“这些雪可以带出去吗？”，沈笑离目光流连的问。
“抱歉，这些是我的幻境，你要是喜欢我常常带你玩”沈初尘揉揉他头发，沈笑离闻言耷拉着脑袋。
他不自觉抓着沈初尘的手，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爹，我想给鸿蒙君道歉”
沈初尘捏捏他手，看着他眼睛，“当真？”
沈笑离点点头 “我错了，我该道歉”
“好”沈初尘温柔的笑笑，“记得往后不要再犯了”
—————————————————————————————————————————
鸿蒙君好歹不和小狂徒计较，沈笑离知错了，他便不再说什么。沈初尘后来单独拜访，才是作为父亲的道歉。鸿蒙见他歉疚的样子，感叹了一下做父亲的不易。沈初尘却发自内心的笑道，“也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做父亲是一件让人很幸福的事”
鸿蒙君一愣，半晌回道，“是啊，做父亲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沈初尘临走时，鸿蒙给了他几部心法，都是魔修的。他握着刻了心法的玉简，思绪翻腾，想开口感谢，却被水流抚走。鸿蒙君活了无数个千年，哪怕看尽世事，尝遍冷暖，也放不下那一方柔情。两千年前是这样，两千年后也是这样，从来不曾改变。
沈初尘用鸿蒙给的心法教沈笑离引渡魔气，他学的很快，为了让他基础更加扎实，他打算每个心法都教慢一点，等到沈笑离可以自如运用才教下一个。
他想着沈笑离无聊，从清殿拿了些话本，清殿是天宫的政治中心，本质是一个偌大的图书馆，随时都有许多文神来翻阅、学习。文神更像是天宫的学者，他们负责制定规则，研究术法，并且分工明确，分配合理。天宫就像一个高度学习化的城市，类似权游里的“学城”，他们都记载这个世界所有的知识和记忆，但学城的学士效忠国王，而天宫的文神效忠世界，他们不属于任何人和组织，他们是接触顶端知识的人，是用这些知识降福弱者的神。文神常常穿着白色的同款大袍，唯一标志的是不同的法器，平时娱乐活动很少，唯有天荫节可以放纵声色。他们很像大学里的教授们，每天搞各种研究，搞各种实验，他们面对很多难题——云穹的养护，忘川的污染，人间的荣衰，种族的平衡……一群爱干实事的神仙们。
学城里的学士被称作“心灵的骑士”，天宫的学神们也不左于这个称呼。
放眼望去，最像沈初尘前世世界对神的定义的，大概是落伽山的两位菩萨。不过菩萨们每天也在研经啊。
清殿看起来不是很大，但内里有玄妙乾坤，要记录一个发展了无数万年的世界所需要的空间是很大的，这里没有计算机，但却有更黑科技的东西，不仅是空间的折叠，更有时间轴，每个时间都对应有折叠的空间，时间无穷尽，空间则无穷尽。比如，今日你放一本书在清殿某个书架上，等第二年再来时，书已经不在了，想要找到它，必须回到去年，清殿里独特的阵法可以做到。这像一个四维的造物，让沈初尘叹为观止。但这样精密且耗费人力的阵法，只有清殿才有，是真正顶尖的技术。
在六百年前的一个书架上，沈初尘看见了《三国演义》，心神一震，放上去的人没有署名，让他有些失落。往后有机会，要回去看一看。
他照着记忆拿了几本小时候看过的话本，一并给了沈笑离。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沈笑离迷上了《三国演义》，不在外面瞎蹦跶，吃饭也捧着，最爱的角色是赵云，搞了个披风，把木棍削尖当枪，每天对着镜子检查形象。
沈初尘无语的看着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喜欢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索性直接问他想不想学枪，沈笑离一把扑到他怀里，看宝贝似的盯着他，反复确认。沈初尘会的枪式很基础，但足够教沈笑离。镜海没有武器，他在观音那里得了杆适合练手的枪，名字倒不普通——龙胆。
沈笑离每日都不停的练枪，往日的活力都被消磨在了上面，沈初尘惊讶他这热情的坚持。以前他总是玩闹个不停，现在总算有一件可以静心去做的事。沈初尘将他带入幻镜，供他练手。
主办天荫节的神官乘着青鸟将彩笙挂在红桥上，一声声清亮的鸣叫传到镜海，沈笑离问那是什么东西，文焕说是天荫节的习俗，用来祈福。
沈初尘放下佛经，“阿离想去玩玩吗？”
“去哪里？”
“北市”沈初尘盘腿坐在石头上，他把佛经放下，头发懒散的盘成半髻，垂在肩上。
“北市有什么啊？好玩吗？”
“有许多人间的好玩儿东西，有好吃的，还有仙子的表演，各种游戏，很得趣”沈初尘状似回味的描述着。
沈笑离点点头，“你要去吗？”
“去，师兄也去”
文焕诧异：“大士也去吗？”
“师兄和我们一路，到时候老规矩，到了北市就各自玩各自的”，在北市自在游玩，午时前归，沈初尘给小童子们定下的老规矩。
文焕怀念道：“不知道又多了什么好玩儿的，每年的天荫节都有不一样的地方啊，都过去七百年了，不知道还有不有奶丝糖”
“去了就知道了，就那么喜欢奶丝糖啊文焕”沈初尘笑他。
文焕看向沈笑离，热切点头，“特别好吃，又软又甜”
“思谦喜欢梅子酒，那酒醇厚甜香，不易醉，阿离可以试试”
“我要自己去看”沈笑离呼呼的耍枪。
薄暮时分，天宫的丝乐声若有若无的传到落伽山，沈笑离跟着两位佛修直接过阵法到了北市。小童子们四散各自玩乐，沈初尘问起龙女，得知她下界。观音道是桐城的事，沈初尘不知桐城，大概是陨落的时间里兴起的城邦。
沈初尘时不时留意沈笑离，他不多拘着小孩儿，参加天荫节的神仙必须带一点东西作为点礼，放的地方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北市节日里的用品都是神官们凑起来的，尽情的吃喝玩乐并不约束和索酬。他带了几瓶好酒，观音带了一味药——莲菱。修出神识的莲花运转灵气时结的疙瘩，会堵塞灵脉，但可以做药用。莲菱不易得，因为能开神识的莲花很少，大概只有观音的园子里有。
彩绫翻飞，花瓣在街道上飘转，花舟浮空而起，北市的丝乐歌舞都从那里来。这种日子，飞天们也会来，他们所过之处皆有佛光照拂。
北市的建筑在节日里都会漆成不同的颜色，和彩绫相同，一座红楼窗开，白芨半身探出来，手臂撑在窗棂上，朝观音举杯勾唇一笑，她穿着落肩玄色大袍，和沈初尘在药园里见到的一样，却更加散乱。衣着不整的几位仙子顺势也扑到窗口，白花花的肩膀挨着药王，一只素手在她脖子上轻轻打转。“唉呀”白芨抚开仙子们，“是佛修，别看了”，仙子们咯咯咯的娇笑着，一个大胆活络的，勾着窗上的彩绫，“大士可觉得小女子好看吗？”说完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藏在彩绫里，露出一双水灵的眼睛，白芨哈哈笑扯下来，“灵芷啊灵芷，佛修觉得富态的女子才好看，你这般玲珑”说着不停上下扫视她，灵芷娇嗲的放开彩绫，“殿下个登徒子”，白芨笑着揽过她，不忘对观音道：“大士可告知莲菱在何处？我可等了太久”，观音老神常在，“若我告诉殿下，殿下又怎会得到乐趣呢”
在北市找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宛如一场寻宝之旅，观音将它发挥到了极致，七百年前他第一次参加天荫节，带来极其珍贵的冰魄，却撒下许多线索，布置一场大局，惹得许多仙人竞相参加，让人好不乐道。从此仙人们纷纷效仿，成了天荫节独特的乐趣。白芨苦恼，“大士所设之局如此玄妙，我统共只破过十几次，这不是为难我嘛”
观音笑道，“殿下仔细些，北市不大，还怕找不到吗？”
白芨一愣，“多谢观音大士提点”
沈初尘默默跟着沈笑离，看他在摆满食物和小玩意儿的摊位前来回蹦跶，没有注意到已经和观音走散，再次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观音已经在他身侧。大致说了和白芨的相遇，沈初尘一笑，“师兄这提醒太明显了，这晌她怕是已经到不大楼了”看沈笑离扑过来，手里拿着串糖葫芦，“爹，这个好吃！你尝尝！”，张嘴咬下一个，酸酸甜甜的，确实好吃，但忍不住提醒他少吃些。
佛光陡盛，沈笑离看着花舟，“是茶前姐姐他们”，靡靡之音，婉转温和，飞天的舞姿让行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花舟游行结束后，才是天荫节的重头戏——大典。震耳欲聋的鼓声从四方传来，彩绫随其翻动，北市中间高高的祭台，身着金色华服的仙人是三阳中的心阳真人，心阳负责天宫的礼法，神官的官职收任。心阳总是懒散嗜睡，虽然很忙，但花式忙里偷闲简直是他的绝技，哪怕大典上，他也只是严肃了那么一点点，因为紫阳真人在下面看着。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照本宣科，照着礼辞念就行，像极领导不情愿做演讲的样子。大典分四个部分，开天、铸云、泽地、渡河，讲述昆吾开辟铸造云穹，开辟天地，唤醒万物的故事。就像一场特效华丽的立体电影，每年的故事都一样，大家都爱看不看。
沈初尘也没什么兴趣，看了一会儿就当打卡，见沈笑离在身后跟着，就和观音一道继续游逛，天空炸开彩晕，沉沉的落在街道上，沈笑离刚刚吃完手上的糖葫芦，抬头看时，厚厚的彩晕遮住视野，他继续往前走，一只黑色的纸鸢打着旋儿从他眼前划过，托出长长的魔气，沈笑离双眼骤然变得迷离，傀儡一样跟着纸鸢拐入一个巷子。
周遭彩晕散去，沈初尘回头却没看到沈笑离，“师兄看见阿离了吗？”，观音闻言，皱眉摇头，“未曾，你先别着急，大典时他还在我们身后，应该走不远”
二人往回走，前方小巷里却爆发一阵强烈的魔气，阴云蔽日，沈初尘目光紧锁，一只手扶着墙从小巷里出来，黑气弥漫的的一团，能分辨出是个少年人的身形，猩红的眼睛藏在略微卷曲凌乱的发间，沈初尘和他对上目光，是沈笑离，难以抑制的心痛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一花一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