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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擒敌首耍戏股掌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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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芝瑶嘴角泛起微笑。
她就在高晟的一墙之隔,从未远离,透过密室墙上的水晶窗子,把高晟尽收眼底。距离之近,看得到他面孔上每个表情细节。
她只当看戏一般,放下茶盏,又拿起一把瓜子闲闲地磕着,唇齿之间咔咔地脆响,丝毫不用屏声静气,高晟那边却完全听不见。
她们所处的这处无名小院朴实无华,在雕梁画栋、五彩斑斓的寿王府深处,显得静默疏离。
小院之内的玄机乃是白家机关术。这里一桌一椅无不构思精妙,一阶一室集白家巧匠建造技艺之大成。
这座小院,才是寿王府的核心中枢。
这小院刚建成之时,还是贺翎立国之初,寿王府整个风格也很低调,不若现在这样华丽。后来国力渐强,寿王府中几经修葺,也显出堂皇气象,只是这小院中的秘密除了工部的白家机关师之外,不能为外人道也,若有保养,只是请了白家巧匠来处理。
前任寿王溯影的侍君、芝瑶的生父李氏嫁入寿王府时,赞这无名小院清雅宜人,便亲手种了棵蔷薇,由着它爬了满墙。寿王府上下皆改了口,原先叫无名院,从那之后就叫了蔷薇院。
高晟和芝瑶所在的房间,是一个隔音的套间。高晟那间为外间,可以从院中直接进房间去,而芝瑶所在的内间另有入口,是极隔音的一间机关屋。哪怕内间之中有十几个人放声高喊,外间和院中也丝毫听不到。
蔷薇院中,地上地下密室众多,机关设计和用处也不尽相同,但其中做的勾当,简单说来全归于“拷问”,无论是身负何等秘密的人,都得在这吐出来。
寿王带入府内的秘密,都是事关皇室最后一层底线的秘密。
对非常的审讯对象,就有这些非常的手段。
当然,昨晚并不是。
芝瑶想到昨晚,轻轻砸了砸嘴唇。
贺翎女子吃到祥麟男子倒很容易,边境上两国互相来往的相好儿多了去了。但是吃到姓高的皇家嫡系,这个机会实属难得。
何况高晟刚入贺翎国土,她就心里清楚,这差事必定是她的,这怎么让她忍得住好奇?
待到高晟入京,太子那边还没完成部署,她就先下了手。
倒也不怕太子失了目标着急,昨天帮她传信的,可是太子身边第一靠得住的人物。那位姐姐既然都没说什么,想必太子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有一点遗憾,这麟国燕王,尝起来味道没有脸和身材看起来那么好——如果再多给她点时间……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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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瑶虽身在密室,却也有其他公务,方才喝茶之前已是忙碌了大半日,刚刚得闲。
早起处置了高晟,她便在密室中办公。先看邸报,又看其他文书,决断之后只让那两个极瘦的贴身仕女——孪生姐妹珍珠和琉璃,往来各处传话。
寿王府其他人等也知道蔷薇院的规矩,一看寿王殿下进了此院,便将求见的一概推了,各司其职,丝毫不见混乱。
悦王世子雪瑶上午在宫中与太子商讨了计划,这才亲自往寿王府中来了一趟。因芝瑶任性,出了先手,反是让均懿省了心,之前不能确定的一些部署,也放心地敲定下来。
雪瑶在寿王府中是贵客,寿王府中人将她让到蔷薇院门口就离开了,由珍珠琉璃一路引领,来到这间密室里。
她在芝瑶身边坐了,看高晟身上带伤的位置,知道她已经得了手,只笑着拿扇子敲她的鼻尖:“淘气,贪嘴!一口不吃能怎么样?真是作了死的偷嘴猫儿!”
芝瑶倒不在乎,反抢了她扇子一丢,笑道:“姐姐哪来的兴致笑话我?京城里都说你多情薄幸,难道是假的不成?我那忆相思里,哪个魁首没拿过你的缠头?”
姐妹俩独处,连仕女都不在身旁,全然褪了老成之色,互相揭短,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声音一丝也传不出去。
高晟被吊了一个白天,脑海中时空尽是虚无,颓然吊立着,迷迷茫茫不知此身在何处,也渐渐有些忘了自己的来意,再有人来喂食和放松时,已经失了骨头般软下去了。
雪瑶在密室中,看着女力士面无波澜地喂食和推拿,明知声音穿不出去,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鄙夷:“这也太没用了,才一天就……”
芝瑶也讽刺地笑道:“呵,还没有我家几位小星顶用。随便哪个刚来的时候,也比他撑得久。”
她在京城名声狼藉,所谓强抢民男,有时还抢女的,就是因为有些隐秘的抓捕差事,或是目标隐藏很深,或是背后干系重大,不好带兵放在明面去做,只能让训练和统领暗卫的历任寿王来施行。
芝瑶接管这一摊时年纪还小,没有时间慢慢积累经验长大,要学细心织网、秘密抓捕,也不能急于一时。她索性就换了个方式,一直高调办事,倒也安全稳妥。
被抓之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同党当然不敢闹起来,生怕暴露身份,寿王办好了差事,当然也不会受太子和云皇的指责,京城皆以为寿王是个谁也管不了的纨绔,殊不知这其中真真假假,可不好说了。
有时候,芝瑶兴之所至,也会抓些普通的儿郎,甚至还有女子,以至于陆陆续续在家里养了七八个小侍,就连女子也能纳为侧君,丝毫不管别人的侧目。
只因她幼年便常看女力士们的拷问手段,从理鬓之年接管寿王府,便开始亲自上手,渐渐的,她也有些怪癖在心里,只喜欢看人的痛苦之状,就连床笫之间也要将对方折磨一番,才会意兴盎然,行云落雨。
自然之道,相生相克。有她这样喜欢欣赏痛苦的人,当然会有喜欢享受痛苦的人。
她的侧室皆是此道之人,入王府来一试便得了真趣,以往不堪启齿的隐秘,在她这里都算不得奇特,反而会细心根据各人偏好,施行不同手段,两相满足。
她倒也不是随便抢人。她生父李氏是刑部李尚书的嫡系子弟,她因得近水楼台,多学识人之法,一眼扫过去,就能确定那人是否是同道。
还有一件趣事。
芝瑶表面看来荤素不忌,标准却严苛得很。她们这爱好倒是也有圈子,其中消息相通,竟有毛遂自荐的小儿郎找上门来,芝瑶却都看了一眼,给些银钱打发走了。
雪瑶当时也听得人言此事,只是与芝瑶不太熟。遇上之时,试探着随口问了句。
芝瑶知她名声,也不瞒她,坦然道:“一看就知道这人没意思,还理他做什么?”
雪瑶听这一说,自是懂得其中奥义,笑道:“原来你是个明白人。”
自这事之后,两人虽然在名声上有天渊之别,在关系上却是平辈中最近的,这蔷薇院除了芝瑶,也只有雪瑶进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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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了一下芝瑶的差事,雪瑶便急匆匆回家。
悦王府中,一片张灯结彩,今日是在府中为禹瑶行及冠之礼,夜间便是摆寿宴,招待宾客们。
逸飞早得了雪瑶邀请,带上些为她控制心疾的新方子制出来的药品,又从善王府库中支了些不敷衍也不出挑的礼物,带了人直往悦王府而来。
踏进府门,眼看着悦王府仆众前前后后地忙碌,与他擦肩而过,他目光逡巡,寻找着雪瑶的身影。
今日主角是禹瑶,人最多的地方在正厅,逸飞就往廊后花厅走去。
雪瑶身形如柳扶风,柔韧与婀娜并立,中规中矩地穿着典雅的礼服,浅紫衣衫,大袖宽摆,双手笼袖,随意地站在花厅之中,和往来宾客言谈。她面上敷着严正的宫妆,神色庄重,给人不可亵渎之感,旁边谈话的人无不对其崇敬有加。
逸飞目之所及,心里不由自主又泛起涟漪。
耳边仿佛响起那首自己在少年时也偷偷学过、偷偷唱过几遍的京城俚歌:“大男已十五,夜半自怜语,弗愿嫁人否?愿奔悦王储。”
“若我不是她的未婚侍君,见了这样的女子,是不是也这么想?
“若小时候我们未曾订亲,见了这样的女子,我是不是也像歌中的男子,拒了婚事,深夜自语,只是因为幻想着她?”
最近,有了这侧君圆房在先,他便是嘴上说不在乎,心里也偶尔会有些恨嫁之意,也急着证明他的地位能强过别人,悄悄滋生出了一些占有之心。
正在自己调节情思,思量何时去打招呼能更自然一些,忽然鼻端一阵香风钻了进来,眼睛一花,几个不太熟悉的儿郎闹哄哄地推搡着,竟把他挤到了一边,径直向雪瑶而去。
身后护卫急忙扶了一把,逸飞低声道:“没事。”
一抬眼,只见花花绿绿的一团绣球占满花厅。
逸飞忍俊不禁,侧过身子打开折扇掩口笑着,又仔细打量那几位。
那几个男子,无一例外地身上裹满了时下风行那种亮晶晶的绸缎,即使现在处于灯下也能刺眼地反着光,还不知白日里要怎么亮堂。
逸飞看得好笑,暗暗想着:“看那衣服上还有折褶,明显是新做的。莫非就穿得这么急,连熨烫都忘了么?”
再看那几位身上,只见从颈到腰,叮叮当当坠了一片的荷包、玉佩、香囊,头发上就更夸张了,有的是金珠八宝挂了一串,有的是戴了紫金冠,还拖着长长的翎子,还有一位,镂空金冠上仙鹤的脑袋衔着一个紫貂绒球,突突地颤个不停。
逸飞不由得抿了抿嘴:“冬季制式的冠带,现在还往身上用,多少有些不合时吧?”
就不想再提他们身上了:又在袖中熏了香,又在香囊中放了香,又在头上洒了香粉,那些乱哄哄的香味,像是刚抢了一间香料铺子似的。
更有甚者,其中一位儿郎脸上竟然还擦着一层厚厚的官粉,落在肩膀上格外显眼。
逸飞几年未走动各家,从没见过这么不像话的同龄人。
邹家因贪墨获罪,当事人三族尽诛,连累宫中邹郎官也降了品级。秦家也斩了几个相关远亲,再也没跳弹过。京城这些官职一有缺口,就会出现这种新贵。
“莫不是时下竟流行起这种风格?”
虽说心中觉得不像,但逸飞还是不自觉地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淡蓝袍服,虽也是上好的宫锦制成,但式样简约,绣纹规整,只在腰带上挂了一枚玉坠子和一个香包,跟他们相比似乎过于朴素了些。
他骤然想起,幼时因衣着简单,曾被秦雨泽看轻。
又想到:“秦雨泽也在府中,不知今天是否会偶遇,又是不是小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