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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陷罗网受辱蔷薇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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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男人的嘲笑声充斥在高晟耳边,叫他不要白费力气。
高晟心中更是一片深恨。
挨了片刻,待他内力散尽,被人扶着梳洗了一番,这时眼上蒙布方被取下。
定睛观看,这是一间密室,不见天日,四壁火烛通明,室内布置华美绮丽,层层帷幔中间,有张宽阔的红木卧榻。梳洗完毕后,高晟便被那些男子放置在那上面。
此时不知从何处又出现三对仕女,手中捧着银盘,盘中尽是些瓶罐刀剪之类,走近前,一边嬉笑,一边剪碎他的衣物,堂堂燕王只落得一身褴褛,心里这滋味当真不好受。
此时,他心情很是纠结。她们也并没有真的伤害他,若是他闭嘴不言,他的男性尊严大大受损,很是不甘心;若发声喝骂,想必这群杂碎不但不会放过自己,还会嘲笑侮辱,更有损自己的体面。
在骂与不骂的犹豫中,那传说中神一样的燕王,已经被放置停当,而那群人就忽然消失一般地不见了。
烛影之中香风扑面,一个身穿鹅黄长裙的女子走了过来。
闻到那女子身上扑鼻的百花浓香,高晟明白这便是寿王陈芝瑶本人。待到更近一些,看清了轮廓,原先在心目中构建的恶霸丑女形象开始产生裂缝。
寿王芝瑶个子中等,体态丰腴,微微双下巴,脸颊圆鼓鼓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也许是为了“做事”方便,面上并不饰铅华。
她素面而来,已是貌美不俗,高晟在灯下看美人,顿时双眼都有些发直,完全忽视了她不怀好意的眼神。
芝瑶走近前来,轻纱滑下手肘,一条雪白的胳膊伸了过来,手掌一翻,抬起了他下巴,凑近看了一眼,瞪眼奇道:“咦?”
托着他下巴不放,另一手又取了盏烛台,再次凑近仔细端详,那只托着下巴的手,在他脸颊边打着圈儿地摩挲。
手指细嫩,又柔又滑,像牧族进贡的上好的羊奶酪,划过他的眉角,划过他的颧骨,点了点他的鼻尖,令他心神荡漾。
芝瑶脸上有些做作的惊讶:“本王原说街边捡来的大路货,无一丝可取,没想到……”
说时迟,那时快,一边说着,高晟眼中所见美人变了表情。笑眼盈盈,一抿嘴唇,嗤嗤地娇笑着,手上却又快又狠,正反手两下,扇过高晟脸颊,“啪”“啪”两声脆响。
芝瑶脸上却还笑容不改,开心得花枝乱颤:“没想到长得不赖。”
高晟脸颊发烫,只觉得她手劲怎么超乎想象的大,打得耳边嗡嗡作响。他愣了一下才找回意识,转了脸,又惊又怒地看她。
“不是,你有病吧!”
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长得不赖和挨打有什么关系。
贺翎朝堂都说,寿王芝瑶自幼丧母,无人管教,娇惯坏了。
芝瑶自理鬓之年起,便在朱雀皇城扬名,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及冠之后又纵情声色,家里养着众多美貌的小侍,爱哪个时摘星捧月,不爱哪个时弃如敝履,轮换男人来得比别家女子换衣服都要快些。
“进寿王府”对京城上下儿郎来说,可是做梦都要哭醒的厄运。
偏偏他高晟自己送了进来。
高晟在本国也是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客,并不是未经人事的雏儿,他怎么好意思承认,方才他竟然有些沾沾自喜:“就凭爷这一等一的好相貌,倒也该落在这好色的贺翎寿王府里。说不定接下来的事,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呢。等我把她魅惑住了,我就联络手下来救我脱身。回到燕云州后,定要把这经历拿出来好好炫耀一番。”
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北疆边军贪墨换马的案子,贺翎这边早就查了个水落石出。他的金银无法兑换,只得亲自来朱雀皇城,就是京城八王各自出力,为他量身编织的陷阱。
让芝瑶来收网,只不过因为芝瑶这里,最“方便”。
芝瑶见高晟无能暴怒,冷冷一笑,揪住绳结将他拖下了地,直接往他脸上踩去。
高晟是真的懵了,他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想必这是一双只在室内穿着的鞋子,鞋底这么软,也没有点泥土。”
随即,那脚踝灵活得像手腕,拨动着他的脸颊。他想要闪躲,被她一脚踢在耳边,又是脑袋里一声闷响,痛叫出声。
芝瑶居高临下地边笑边闹,时轻时重地踩着他的脸庞,踹着他的胸口,拿脚尖一下一下,时轻时重地踢。他不禁蜷着身子在地上扭动躲避,身上被绳子硌得生疼。
他自小娇生惯养,虽政事不如意,皮肉可没有受过委屈,渐渐地断断续续地叫起疼来。芝瑶仍然猫抓老鼠似的侮辱戏弄,逼得高晟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贼贱婢!你下流!”
芝瑶踏上一脚,叱道:“不干不净说谁呢?”
高晟大怒:“就是你!你有人生没人养!你可知……”
芝瑶早丧双亲,被高晟无意戳中痛处,怒火上涌。刚才她一番做派只是刑讯手段,现今被他这声骂得动了真火。
手在腰间一划,取下随身的软皮鞭,不等高晟话音出口,劈头盖脸就抽了过去。一时间击打的声音如下了一场急雨,高晟身上脸上都是纵横交错,新伤旧痛交织,如火烧灼一般,没有一处不痛的。
他也是脑热上头,当下破口大骂:“恶妇,贱婢,今天你打死我便算了,若我不死,你等着!”
芝瑶刚才抽了一阵,倒也稍稍解气。此时看着高晟逞强,觉得格外好笑。
吃了散功丸,还被绑成粽子的人,确实没有任何叫嚣的资本。
她再次举鞭,像赶羊似的,更加刁钻施力,高晟毫无反抗章法,躲闪一阵就用尽了力气,只在地上翻滚着喘气。
芝瑶居高临下看着,勾起嘴角,轻蔑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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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之中,永恒长夜。
高晟已经记不清楚,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昏睡了过去。只是朦朦胧胧地醒来时,发现自己双眼乃至鼻尖以上的一半面孔都被黑布包裹住,透不过一丝光线,看不到身在何处,双手被拉过头顶吊起,前脚掌能勉强触地。略一挣扎,胳膊便扯得生疼,只有绷直双腿,勉力踮脚站好。
他先是心慌意乱,冷静下来之后,才动用起其他感官探索周围。
可以感觉得到,身体各处虽然还隐隐作痛,但已经被清洗过,药酒调过的创伤药已经敷在伤口上,凝结的蜡油也已经被揭掉了,整个人是干净爽洁的。
通透的房间中有风过堂,弥漫着一股蔷薇清香,还听得到草木被清风拂过的沙沙碰撞声响。清风扬起他身上那件单薄的纱袍,扫过他的腿边,痒痒的。纱袍只松松地系了带子,所幸天气适宜,虽然不能遮蔽,倒也不会觉得冷。
屋内有水滴的声音,一点,一点,无比缓慢地落下去,“咕”地一声轻响。似乎比寻常更漏慢一些?
待了一段时间,只觉得胳膊有些疼。
他奋力踮高脚尖,稍解手臂的拉扯。
又过一段时间,脚尖又觉得受不住了,只得颤颤地放下一些重量,脚趾酸软无力地蜷缩。
风还是轻轻吹着,蔷薇清香,草木挨擦,更漏点点,一切毫无变化。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又仿佛在流动着,只有高晟自己交替缓解着脚趾和手臂的压力,才能感觉到此刻已非方才。
过了不知多久,他已经不确定是自己意识变得缓慢,是时间缓慢,还是那更漏确实滴水很慢。
他开始下意识地数着水滴声。
一点,一滴,到了约莫三百之数,他晃了一下神,忘记究竟数过了多少数目。
愣怔之间,忽然听得有轻盈的脚步走近。
高晟马上愤怒地叫喊起来:“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有种放开我!”
散功丸的效力依然,他丹田之中内息轶散,叫喊声也没了底气,单薄得他自己都觉得丢脸又好笑。
来的人显然是女子,却生得挺高,力气也大,视高晟的叫喊为耳边风,也将他的挣扎轻松化解。她就像取一块挂在摊子上的肉,把他绑在一起的手从吊钩上取下,又挂在旁边低位的钩子上。
接着,她检查了一番高晟的肩膀的关节,还在他颈边从风池到肩并的一路穴位上滴了些热辣辣的药油,精心推拿一番。
高晟脚下无力,腹中又空,挣扎一阵无果,只得放弃,靠在那女子身上休息。
那女子倒也毫不在意,手里工作不停。推拿完后拿湿布擦净了手,喂了他一些酱渍的萝卜,一小碗甜丝丝的粳米粥,又将他的手腕重新挂回高处去,脚步轻盈地离开。
她全程一言不发,倒也细致精到。
只是高晟的境遇又回到了起点。
微风,花香,草叶声响,更漏水滴……
渐渐地,他有些困倦。不料刚一打盹,身子便沉了下去,又将胳膊扯得难过,只好稍作调整。
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些,他的意识有时模糊,有时清楚。
那女子再来为他松缓的时候,他已经乖顺多了,还靠在她身上打了个盹。尚未休息够,便又被叫醒吃了菜和粥,重新被吊了回去。
那女子第三次来的时候,高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便放软了语气,可怜兮兮地求恳道:“那个……从这次起,能不能先吃东西,再按肩膀?”
那女子沉默了一下,真的拿起粥碗。
高晟吃了这餐,便倚在她身边,恍惚地被捏来捏去。但是他的心里,此时竟然浮上些感动和依赖来。
再重复下去,又是一个轮回……
不知道又轮换几番,高晟就对风和花香习惯了,开始注意到新的细节。
趁着清醒之时,他集中精力数了几次更漏,数得漏滴七百二十下,那女子便会出现一次,他会吃到六小块酱渍萝卜,十二勺粳米甜粥。
他的神色,在这无聊的重复中渐渐麻木起来,脑海中只剩下无休无止的水滴声。
从思绪纷乱到自暴自弃,最后彻底地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