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睚眦小姐

1、初见

　　正德三年秋，左相陆子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于当年十月二十三日亡。

　　传闻新帝曾于三日前微服前往相府，三日后左相卒，未过头七便连人带棺抬到了大将军顾盛墓前。

　　左相要与大将军葬在一起！

　　这算是陆子延的遗愿，就算顾家人的折子堆满了龙案，新帝也没说什么。

　　顾家人拦在墓前，陆顾两家彻底撕破了脸皮，朝堂上一时腥风血雨，新帝借此惩办了一批官员，换上自己的人。

　　一时朝堂人心惶惶，民间议论纷纷，左相尸身半月未下葬，已然有了异味。

　　最后新帝发话，左相葬于大将军墓旁，唤双骄墓。

　　后世之人皆知左相与大将军并称双骄，冠绝于世，左相才气斐然，顾大将军神武过人，两人皆是世上的佼佼者。

　　却无人知被风沙掩盖的真相。

　　成化二十一年，右相陆巡找回嫡长子陆子延，于府上大宴宾客，也算是将长子推于人前。

　　那时陆子延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站在右相身后举足无措，身上穿着天青云纹蜀锦长袍，衣服倒像是松松垮垮挂在竹竿上。

　　彼时顾盛坐在另一席，他为安国公世子，地位显赫，是以旁人大多尊着他。顾家人素来娇宠孩子，顾盛没人管着，俨然成了京中一霸。

　　顾盛冲着身边的定远侯世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笑着去陆子延一席，像模像样的做了一揖，对右相道，“右相大人，不若我带着子延四处走走，也带着他认识些人。”

　　右相点头，“也好，子延便随世子一同走走，省的跟我们这些老骨头无聊。”

　　陆子延拱手施礼，声音清越，“是。”

　　那是定远侯世子周俞十六岁时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陆子延被周俞带到了顾盛身边，顾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上尽然是小魔王嚣张的气焰，陆子延垂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顾盛斜着眼睛看他，“你就是陆子延？”

　　陆子延点点头，眼神怯懦的像个兔子，又听顾盛道，“我叫顾盛。”

　　陆子延又点点头，周俞是个机灵的，见状忙道，“还不见过顾兄。”

　　陆子延垂眸，“见过顾兄。”

　　他人虽瘦瘦小小像根竹竿，一张脸却端的是风华绝代，垂眸便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美人图。

　　顾盛错开视线，招招手示意陆子延来自己身边，陆子延低头走过去，坐在顾盛身边的石凳上。

　　周围人见两人如此，便都明白了七八分，十五六岁的年级也都通了人事，见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玩，不知有意无意错开了两人。

　　顾盛不理陆子延，只喝酒，陆子延抬头，声音怯怯的像只兔子，“饮酒伤身。”

　　“无妨。”顾盛抬手，却是给陆子延倒了一杯。

　　陆子延抬眸看他，一双眸子晶亮亮的，顾盛晃了晃神，唇微微张开，终究是没说什么。

　　只看着陆子延饮尽了杯中酒。

　　然后……

　　陆子延朝顾盛笑了笑，晃晃倒在石桌上。

　　一醉不醒。

　　自此众人皆知右相大人的嫡长子陆子延是个一杯倒。

　　打那以后顾盛就不长让陆子延喝酒，十七八岁的纨绔子弟，最喜欢的去处便是城东的临弦阁，顾盛虽待陆子延不错，却是一次也没带他去过。

　　陆子延倒是好奇临弦阁是做什么的，顾盛不带他去，转而便要周俞带他过去。

　　定远侯世子向来对陆子延没什么定力，巴巴的带了人过去，俩人施施然坐在大厅中，听姑娘弹曲。

　　周俞家是武将世家，对小曲没什么感觉，嚼着两粒花生米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陆子延，顺着调子打着节拍，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你倒是悠闲。”周俞笑他，被陆子延白了一眼，恰时姑娘手指轻抚，按在琴弦上，曲子便停了。

　　陆子延抬眼看那姑娘，姑娘微微欠身行了礼，抱着琴转身离开。

　　随后便是小厮来请，说是笙月姑娘邀两人一见。

　　周俞瞥了陆子延一眼，陆子延施施然起身，折扇一打，“还请带路。”

　　小厮前面带路，周俞跟在陆子延后面，小声道，“不成啊，顾哥不让你来这种地方。”

　　陆子延瞥了他一眼，声音中带了玩味，“哦？顾哥不让来？”

　　周俞缩了缩脖子，果断闭嘴。

　　果然还是三年前的陆子延好玩，十六岁的陆子延和十三岁的陆子延不是一个人。

　　彼时周俞十九岁，认识陆子延三年。

　　笙月姑娘的房间不同于旁的姑娘，书卷气十足，以至于很长时间在陆子延的认知里，青楼姑娘的房间都十分清雅。

　　笙月姑娘临窗煮茶，陆子延推门进去，同周俞寻了个座坐下。屁/股刚挨了凳，便听笙月道，“久闻陆公子大名，不想今日得见，当真如传闻中一般。”

　　陆子延微微颔首，“倒不知传闻中陆某如何。”

　　恍然带了三分调笑。

　　笙月握住壶柄，倒衬的那白玉的柄逊色两分，似是带了些笑，笙月道，“上京三月桃花，公子当世无双。”

　　笙月奉了茶，陆子延刚要开口，门却被大力踹开，陆子延还没反应过来，颈上就被抵了根银簪。

　　顾盛寒着一张脸进来，笙月手中的簪子抵着陆子延，笑容模糊，“顾世子莫要再往前了，奴手里的簪子可不长眼喏。”

　　声音柔柔的，顾盛却压了一肚子火，“你想怎么样？”

　　簪子直接刺进陆子延的脖子，陆子延捂住脖子，一脸莫名其妙。

　　话说，不应该走个流程吗？

　　这边周俞也缓过神来，抬手封住了笙月逃走的路，几个人扭打在一起，陆子延抬手拔了簪子，血喷出来，溅到笙月纱衣下摆，雪中红梅一般，煞是好看。

　　顾盛以手为刀，劈翻了笙月，笙月一招不防，软软倒下，被周俞接住。

　　顾盛狠狠瞪了周俞一眼，周俞自知理亏，扛着笙月先行出去。

　　顾盛抱起陆子延，陆子延捂着伤处，笑得眼睛弯弯，“我说我出马就能找到人吧。”

　　“是啊。”顾盛抱起他，“人家就是冲你来的，你出马当然能找到人。”

　　他寒着一张脸，说话阴阳怪气含沙射影，陆子延心知顾盛是气着了，没敢哄，缩在顾世子怀里不说话。

　　一边的周俞瞧见事情不对，早已乖乖闭嘴坐在一边全当摆件。

　　由大夫包扎好伤口，顾盛带陆子延去了安国公府。

　　一路扛着人进了盛园，下人们见主子寒着脸，心知是陆家小公子八成是又惹了太岁，只差人去了相府，说是陆公子在国公府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