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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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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临安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夕阳正一点点落下。周素兮见母亲王氏携了一小个红布包正准备出门,就知道唯一的机会来了。
王氏正交代着小儿子等会子去镇长家做客如何行事,瞥见周素兮眉目淡然地整理着周仲文留下的书籍,冷笑道:“和你那没良心的爹一个样,这些字破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些嫁给老刘家享清福。”
周素兮听了,也不理她,这样的话每日都有好几遍,她早已习惯了。她也知道,王氏这个人,实际也并非真正有什么坏心,只是中年丧夫,拉扯着两个孩子,心理郁结罢了。她同情王氏,可若再这么下去,她的一生怕是要毁了,只好狠心离开。
她们这个镇正是临安城外的一个小镇,不过几十户人家,王氏说的老刘家正是镇上唯一的屠户,刘全是个鳏夫,年近四十,儿子都和周素兮差不多大,要是从前,王氏也不会想将周素兮许给他。可是自三年前在学馆讲学的丈夫周仲文一病去了,家里便一落千丈。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现在三年孝期到了,周素兮已经快十八了,哪有人愿意娶一个十八的姑娘,刘全来叫了媒人上门提亲,王氏便想应了。刘全虽是屠夫,但家境也算镇上数一数二的了,而且刘全说只要结了亲,以后会全力供养小舅子读书,直至考取功名。这可是砸中了王氏的心,她素日虽见不得周素兮读书,但却觉得儿子是一定要读书考取功名的,以后入仕做官,再不济,也能像他爹一样坐馆讲学,镇上还不人人敬重。今日能去镇长家喝喜酒,也是从前周仲文的脸面。
周素兮望着母子二人离家的背影,心里到底有些不舍,可她知道王氏已和媒人商量好了,过几日刘全再次上门提亲就答应,她不得不走。周素兮将早已备好的包袱打开,里头是几件衣服和这几年为人抄书攒下的银子并父亲留给她的嫁妆银子。她想了想,只留下一点必要的在包袱里,其余银子并一封给王氏的书信都放到了王氏的屋子里,这些应该够母子俩生活几年了。她从父亲的书架最高处拿了一本书,小心翼翼放进包袱里,默默地瞧了一眼这住了十八年的地方,掩上门快步走了。
采菱镇是依河而建,整个镇子就分布在采菱河两岸,周家也不例外。河边路窄,但这是唯一一条出镇的路,一不小心就会遇到熟人。好在今日镇上大多数人都去镇长家道贺去了,路上行人很少。此时正是黄昏,夕阳刚落下最后一点余辉,整个采菱镇都渐渐暗下去,十分静谧,只远处似乎传来镇长家办喜事的热闹声。周素兮低着头,轻声快步走着,只想快点离开此地。周素兮走到南风桥边,口中长舒出一口气,过了这桥就出镇子了,她正要过去,桥的那头竟传来了男女的调笑声。周素兮心一惊,再仔细一听,顿时冷汗直冒,这男女正是刘全和镇上的宋寡妇,二人正在桥那头肆无忌惮地调笑。周素兮只好屏住呼吸躲在桥底下,然而两人却没完没了起来。月亮渐渐升高,周素兮感觉浑身都僵硬了,镇上渐渐多了些人声,许是去吃喜酒的人回来了。周素兮暗暗发急,若是王氏回来之前她还没离开,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许是刘全和宋寡妇二人也听到了响动,二人竟也想到桥底下偷欢,周素兮一瞬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该如何是好。
耳边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周素兮心一横,将包袱绑在腰上,小心翼翼下了水,还好她自小生活在水边会凫水。她一边憋着气,一边想潜得稍微远一点儿,可到底害怕岸上的人发现,不敢动作太大。刘全和宋寡妇正要宽衣解带,远处竟来了一条船。黑夜里,也看不清那船如何,好在二人还要些脸面,骂骂咧咧了几句就走了。
周素兮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要用尽了,好在二人终于离开,她微微冒出水面换了口气,正想上岸,却感觉脚上不听使唤。“糟了!”周素兮暗道不好,在水下太久脚抽筋了,她奋力想要靠上岸边,却感觉人越沉越下。
周素兮醒来发现自己在一条船上,她想要说话,却感觉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醒啦!”一个六七岁的穿着杏黄色衣衫的姑娘正睁着大眼睛盯着周素兮,见她醒了嘴一咧,忙高声叫道,“严嬷嬷,姐姐醒啦!”
周素兮正要起来,外面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嬷嬷,面容严肃,说的话却柔和:“姑娘醒了。”许是看出周素兮想说不能说,严嬷嬷安抚道:“姑娘在水里受了寒,吃点药发发汗,很快便好。”
周素兮知道自己定是被这条船上的人救了,有一种死里逃生之感,不禁红了眼睛,又挣扎着坐起来向二人磕头,哑了嗓子道:“多谢救命之恩。”
那杏黄色的姑娘忙扶住她:“姐姐,快别这样,你好好休息。”又吩咐道:“绿袖姐姐,药好了吗?”
船舱里又进来一个眉目秀气的绿衣姑娘,手上端了药,笑道:“姑娘别急。”杏黄色姑娘正想去接,严嬷嬷接过了碗,道:“兰姐儿坐着吧,嬷嬷和绿袖喂姑娘。”那名叫兰姐儿的姑娘撅了噘嘴,却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素兮喝药。周素兮被她瞧着有些不自在起来,道:“姑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直说。”话音刚落,就见兰姐儿眼睛一亮,弯起嘴角道:“我叫齐兰芷,姐姐呢?姐姐怎么会落水里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有事,我……”严嬷嬷一听就知道交代兰姐儿的话她全忘了,兰姐儿养在南边也有三年了,此地民风淳朴,倒是让兰姐儿心性单纯,可太单纯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身为齐家人。昨日夜里救了个落水的姑娘,当时是人命关天不得不救,可他们身份特殊,这姑娘又来路不明,严嬷嬷只想着这姑娘病好之后就让她离开,可齐兰芷却看起来很喜欢这位姑娘,许是她身体向来弱,接触外头的人少吧。严嬷嬷扯了扯齐兰芷,温和地看着周素兮道:“姑娘若是不方便说,便好好休息吧。”
周素兮瞧见了主仆二人的小动作,轻声道:“我姓周,名素兮。”她虽然不知道这船上的人家身份,可一见这船舱内的摆设和几人的衣物,虽看起来不华丽,却十分精细,不是一般人家可用的。又见这小姐虽然纯真,可严嬷嬷与绿袖二人却十分谨慎,就知道他们必然身份不一般。她现下最怕的就是回到采菱镇,如今也只有赌一把了。周素兮略一思索,道:“不瞒齐小姐,我正是从昨晚你们经过的采菱镇逃婚出来的,还请齐小姐搭救我一程,只要离开临安地界就好,若是让我回去,恐怕……”
齐兰芷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竟不由得兴奋起来,忙道:“姐姐别怕,和我们一道走便是。”
周素兮知道齐兰芷这样的姑娘必定心善,可严嬷嬷却不是好糊弄的,所以她也没有说谎。齐兰芷虽然答应了,却不知道严嬷嬷是何想法,若是她不应,恐怕周素兮也只得下船。
严嬷嬷看着周素兮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可这样的事也怕惹麻烦,而且他们毕竟不是临安城的人,也不想惹祸上身,徒增麻烦。严嬷嬷斟酌道:“不知周姑娘可有要去的地方,我们可以搭姑娘一程。”
周素兮知道严嬷嬷至少愿意帮她一把,感激道:“先父已逝,我母亲想给我说一门亲事,亲事虽还没应下,可我也没有其他亲戚可以投靠,所以只得自己离开。”
严嬷嬷一听婚事还没定下,就松了口气,否则夫家追来,这事还真不好办。
周素兮又道:“等出了临安城,我便自行离去。”
周素兮歇了半日,就从齐兰芷叽叽喳喳声中了解了大概:他们是北地的大户人家,齐兰芷身体不好养在南边三年,现在身体痊愈了,本家就派人来接他们回去。南边水道多,齐兰芷又舍不得这江南水乡,故乘着船北上,没想到就救了她。
船行了两日,终于到了临安渡口,此处进入运河,河道变宽,齐家也要换条大船。周素兮见此,想要告辞,临安渡口水运四通八达,到了这里就安全了。
齐兰芷正高兴着换了一艘大船,一听周素兮要走,忙拉住她道:“周姐姐,你和我们一块儿去晋州吧。我家大着呢,周姐姐住我家,我们一道啊。”相处虽然只有两日,可齐兰芷莫名地喜欢这位温柔的姐姐,舍不得与她分开。两天的接触,
严嬷嬷也知道了周素兮是个有分寸的,便道:“周姑娘若是没想好去哪儿,不如先随我们一道。姑娘有了去处再走不迟,也好有个照应。”
周素兮知道严嬷嬷说得有理,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去哪儿落脚,和齐家人一起至少安全,而且她也是真心喜欢齐兰芷这小姑娘,于是便应了下来,与他们一起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