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肖和

56、回到过去2

　　苏幕遮一脚踹开河神府大门的时候，冰夷正躺在一个陌生美女的怀里喝酒，颇有要沉溺在温柔乡中的架势。
　　苏幕遮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八风不动的离清。离清一如既往地清冷神情，端着酒壶眼不斜视。见他盯着，微微点头打招呼：“苏大人。”
　　冰夷躺在美女怀中没有动，只用一种稀客驾到的表情玩味似的看着他，“这是唱的哪出？白天我派人叫你来喝酒，你说要借口修行拒绝。这晚上就迫不及待的跑来了？”
　　苏幕遮皱着眉头没有讲话。
　　冰夷见他神色不对，支起身体凑到美女耳边说了两句。美女点点头，柔声道：“好吧，我明天再来。”说完，娉婷袅袅地离开了。
　　“怎么？”美女离开后，冰夷坐起身体，发问。
　　“有个问题想要指教一二。”苏幕遮慢慢说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回溯时光？”
　　冰夷斜睨一眼，问道：“你是说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是。”
　　“如果是法力高强的神仙，也不是不能办到。”冰夷说道，“不过，多少也要借助仙器的帮助。不过，就算是法力高强的神仙，强行回到过去，对自己也是有害无益。稍有差池，就会修为受损。更别说万一改变过去，导致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会遭受天罚灰飞烟灭了。所以，就算有神仙做过此类的事情，也已经变成传说了。”
　　苏幕遮皱着眉头沉思。
　　冰夷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想要回到过去？”
　　“我不是想要回到过去。”苏幕遮缓慢说道，他看了一眼冰夷和离清二人，“我是想要从这过去回去。”
　　此话一出，室内一时间可闻针落。
　　冰夷和离清对视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幕遮简略说明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闻到了火玄弄来的奇怪香料，才回到了这二十年前？并且从树洞之中，直接移形换位到了绿鸣山？”冰夷问道。
　　苏幕遮点点头。
　　冰夷站起来，走到苏幕遮面前，说道：“伸手。”
　　“什么？”
　　“我叫你伸手。”冰夷说着，去拉苏幕遮的手，往里一翻，看了一眼笃定笑道：“你并没有回到过去，或者说你的身体并没有回到过去。”
　　“什么意思？”苏幕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冰夷指了指苏幕遮手肘内侧，“你自己看，这是我昨天无聊画上去的，用的是特殊颜料，一个月方才能够消退。我猜你今天不肯来喝酒，也是气我昨天乱画。这画还在，说明你的身体和昨天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幕遮翻过自己的手肘一看，上面果然有个蓝色的丑陋鬼脸图案。
　　冰夷说道：“我姑且信你不是发疯或者是魔障，那么如果你真是从二十年后而来，那来的也只是神识。”
　　“神识……”苏幕遮慢慢咀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确实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因为只有几天，从来没有放在过心上，难道……”
　　“说不定就是因为那几天的你被你未来的神识占了，所以才会导致记忆模糊的。”
　　苏幕遮神色严肃。
　　冰夷却忽然一笑，对着苏幕遮举起酒杯，“幸会啊，二十年后的朋友。”
　　冰夷不亏是神，对于穿越时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接受的理所当然。他留了苏幕遮在府内住下，只说和二十年后的朋友一起喝酒也是趣事一件，却只字未提问二十年后的事情。
　　“你说你的记忆只是模糊了几日，想来过几天你就能回去了。”冰夷优哉游哉地喝着酒。
　　苏幕遮倒是没有多大心思喝酒，火玄费尽心思把他弄到二十年前，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
　　“我出去看看。”他说着，往外走去。
　　等苏幕遮走了，离清在一旁开口：“我以为你会想知道二十年后的事情。”
　　“我想知道啊。”冰夷二郎腿翘起，“比如，我有没有和哪个女人比翼双飞之类的。”
　　离清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上仍旧水波不兴，“那为何你不问。”
　　冰夷啧啧摇头：“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情，不可问不可知。”他喝了一口酒，接着道，“二十年嘛，很快就过了，到时候不就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苏幕遮出了河神府，在暮云镇上漫步。他隐约记得自己大概有四五天的时间记忆模糊。这已经过去了两天，大约还有三天。
　　只是——苏幕遮脑中飞快思考。火玄到底打什么主意呢？
　　正思考间，忽然听见哎哟一声。他回头，却见有个小女孩正捂着额头眼泪汪汪。她的面前正是一根电线杆。
　　那小女孩梳着马尾辫，脸蛋肉鼓鼓的，正是他在绿鸣山中见到的那个。
　　只见小女孩额头红红的，她蹲在地上好一会，才慢慢站站起来。她的眼睛里有泪花闪烁，苏幕遮以为她又要哭，却看见她吸了吸鼻子，绕过电线杆走了。
　　苏幕遮莞尔，有趣的小女孩。
　　他见小女孩拐进了一户人家，就顺便跟过去看了一看，却在门口愣住了。
　　小院中栽花种草，纵然缺少了一只种着睡莲的大水缸，他也认识这个地方。他转头看向门牌号。
　　——果然。
　　这里是火玄之前引诱他来的地方。
　　他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往屋里走的小女孩。虽然面庞还十分稚气，但是还是可以分辨出来，这个小女孩正是二十年后他见到的那个女人。
　　小女孩进屋没多久，又从屋里走出来了。屋里传来声音：“楠楠，你就在院子里玩，不要乱跑知不知道？”
　　“哦，知道啦。”小女孩脆生生的应答道。说着，真的自己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玩耍，尽管只有树叶和泥土，也玩得不亦乐乎。
　　苏幕遮躲在一旁观察了一阵，变成先前小男孩的模样站到铁门跟前，“你在玩什么？”他说。
　　小女孩闻言抬起头来，一见到他就雀跃不已，欢呼道：“小哥哥。”她奔过去把门打开，拉着苏幕遮进到院子里，“我们一起玩吧。”
　　人类孩童心灵纯善，认出他是上次出手帮助的人，自然而然地亲近上来了。
　　苏幕遮被她拉着，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依然是十分平常普通的院子，看不出有任何的特殊。
　　“小哥哥，我们来玩吃饭的游戏吧。”小女孩指着地上的一堆树叶说道。
　　那些叶子被小女孩按照大小形状不同分成了好几堆，小女孩煞有介事地介绍：“这个是鸡腿，这个是冰激凌，这个是汽水，这个是炒饭。小哥哥，你要吃那个？”
　　苏幕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小哥哥，你要吃哪个呀，快说呀。”小女孩催促道。
　　“那……炒饭吧。”苏幕遮勉为其难。
　　小女孩高高兴兴地抄起两根树枝，夹起其中一堆树叶。于是，苏幕遮陪着一个五六岁的人类小女孩玩了一下午的过家家，什么也没有探查出来。
　　隔天，他又去了。他思来想去，目前了解的二十年前后都有关联的，也就是这个小女孩了。所以，他也只能从这个小女孩身上入手。
　　小女孩依然在小院子里玩。
　　见他一出现，就高高兴兴地过来拉他。苏幕遮陪着小女孩玩了一阵，问道：“你外婆呢？”
　　“外婆在睡觉呢，可是我不喜欢睡觉，我喜欢玩。”小女孩说道。
　　“那，哥哥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们要去哪里呀。”小女孩拉住苏幕遮的手。
　　苏幕遮说道：”闭上眼睛。“
　　小女孩依言乖乖闭上，苏幕遮抱住小女孩，轻声说道：“我说睁开才能睁开哦。”小女孩用力点点头，他摸了摸她的头：“真乖。”
　　他看了一眼周围，夏日午后，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他一笑，抱着小女孩往绿鸣山而去。等落到地上，苏幕遮说道：“好了，睁开眼睛吧。”
　　“哇哇！”小女孩睁开眼睛，乍然看见自己身在别处，兴奋得手舞足蹈，“小哥哥，你好厉害呀，你是不是会魔法呀？”
　　“对呀。”苏幕遮笑眯眯地说道。
　　山中清凉，可比小镇里舒服不少。而且，山中可玩的东西也多，总比陪着小女孩玩没有营养的过家家强得多。果然，小女孩很快被吸引了注意。
　　“那个花好漂亮呀。”她朝着一侧跑过去，又在一些矮树之间来回窜，一会扑蝴蝶，一会又去抓蟋蟀。玩得完全停不下来。
　　几个小时，很快就过了。“现在我们该回去了。”苏幕遮抓住还想乱跑的小女孩，她玩得大汗淋漓。
　　“我还想玩。“小女孩意犹未尽，被苏幕遮坚定拒绝之后，撅着嘴满脸不开心。
　　“闭上眼睛，魔法要来喽。”一听苏幕遮这样说，小女孩立刻又开心地闭上眼睛。
　　苏幕遮将她带回家。
　　“小哥哥，明天你还能用魔法带我去玩吗？”分别的时候，小女孩依依不舍。
　　“当然。”苏幕遮摸摸她的头。
　　小孩子到底是喜欢大自然，隔天，苏幕遮她带上绿名山，刚一落地，她就跑开了。苏幕遮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只要看顾着小孩子不要出什么岔子，比陪着小女孩玩过家家更加适合他。
　　“咦，那个果子好漂亮呀，看起来好好吃啊。”
　　苏幕遮听见声音回头，只见小女孩正垫脚试图摘取灌木丛中的鲜红小果子。
　　那个果子苏幕遮认识，没有毒性，但是……“别吃！”他才把话说出口，小女孩已经手快摘了果子放进嘴巴。
　　咔吧一咬，小女孩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看起来好笑极了。
　　“哇哇，好酸……”小女孩忙不迭地吐出来，呸呸吐着舌头，手在嘴巴上摸来摸去。
　　苏幕遮忍不住笑起来。嘴角才刚刚扬起就凝住了，他回头，看见不远处站在树下的人。那人穿着黑色的衣裳，手插在裤兜，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是那斜斜勾起的嘴角，总看着有些欠揍。
　　“你来干什么？”苏幕遮沉声问。
　　“看戏。”那人啧啧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幕遮，“居然能看到苏大人这样的模样，也真是不亏。”苏大人三个字说得极其嘲讽。
　　苏幕遮冷冷地看他一眼。
　　那人继续嘲弄道：“看见你像个保姆一样带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倒是让人很好奇，这个小鬼有什么特别的。”他朝着这边走过来。
　　苏幕遮拦在他面前。
　　“你看起来很紧张啊。”那人觉得稀奇，“更加让人想要一探究竟了。”
　　“火玄！”苏幕遮冷声道。
　　火玄停住脚步，半晌又笑了一下，跳到高处的树丛，“好吧，好吧，我不动，就坐在这里看戏。”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苏幕遮猛然回头，脸色一变，刚才还在他周围玩耍的小女孩不见了踪影，有一道黑影从头顶上方一跃而过。
　　“小鬼头这么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吓吓她。”一旁，火玄挑了一根稍微粗一点的树枝坐下，弓起一只脚踩在上面，“这样看戏才更好玩嘛。“
　　苏幕遮顾不上理会他，转身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跑过去。越过几丛灌木，就看见前方的小女孩正跌跌撞撞地逃跑，身后一团黑影不停变幻着形状，正紧追不舍。
　　小女孩吓得边跑边哭，一不小心就被绊倒在地。
　　黑影悬停在她的头顶上方，变成一张有着尖利牙齿的大嘴，朝着她盖顶而去。小女孩吓得连哭都挺住了，只有一张小脸煞白煞白，仿佛随时都会吓晕过去。
　　“小心！”苏幕遮喊道，一个箭步冲过去，抱着小女孩往旁边一滚。
　　眼见黑影又要扑过来，苏幕遮皱了皱眉，放开怀里的小女孩，站起来。
　　白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对着黑影一扬手，打出一团狐火，狐火和黑影撞了个正着。霎时间，黑影滋滋作响，消失了。
　　“切，没意思。”火玄的声音传过来，他坐着的那根树枝上已经没有人影。
　　苏幕遮扶住小女孩的肩膀，上下查看了一番，见小女孩身上并没有伤口，这才松了口气。一抬头，又见小女孩仍然是惊魂未定的表情，脸色也煞白煞白，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小……小哥哥……”小女孩的声音颤抖，“有怪物，有怪物要吃我……”
　　“没事了，没事了，怪物已经被哥哥打跑了。”苏幕遮抱住小女孩，轻柔地拍拍她的后背。
　　“真的吗？”
　　“真的，哥哥不骗你。”
　　小女孩双臂搂住苏幕遮，浑身还在颤抖，到了这个时候才忍不住哭出来：“呜呜，我好害怕，刚才我快要吓死了。”
　　苏幕遮抱着安慰了好一会，小女孩才停止了哭泣。她抹了一把眼泪，眼睛还是红红的像兔子。
　　“小哥哥，你刚才好厉害，就像是英雄一样。”等哭够了，小女孩就把刚才的恐惧忘到了脑后，她看着苏幕遮，眼睛里有光，“我想要一直和小哥哥在一起，有了小哥哥，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苏幕遮笑了笑。
　　“好不好嘛，小哥哥答不答应嘛。”
　　“好啊。”
　　小女孩一听，眉眼弯弯又笑起来，她朝着苏幕遮伸出小手指，“那我们来拉勾，说话要算数的。”她的手指肉肉地，像是小小的胖胖的藕节。
　　苏幕遮一笑，也伸出了小手指，勾住了。
　　两根小手指勾在一起，摇了三摇。
　　有一条半透明的红线隐隐出现，一端系在了苏幕遮小拇指的末端，而另一端则缠绕在了小女孩的小拇指末端。
　　苏幕遮一怔，松开了小拇指。红线只隐约出现了一下，又消失了。
　　“对了，小哥哥，我的名字叫顾楠，你的名字是什么呀？”小女孩甜甜地问道。
　　苏幕遮猛然一震，“顾楠……”他仔细去瞧小女孩的面容。
　　这个时候，穿透树隙的阳光突然猛烈了起来，照耀得他睁不开眼，小女孩的面容模糊在绚烂的阳光里，他只听见小女孩的声音响在耳边，却一声比一声遥远，渐渐的散在了风里。
　　阳光渐渐模糊成白芒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