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肖和

2、你好，姻缘者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外婆的，饭也会按时吃的，药也会按时吃的。对对对……我知道……”一个穿着水蓝色连衣裙的女人，一边歪着脖子打电话，一边费力的提着一只巨大的旅行箱。
　　“哎呀，妈妈，我等下再打给你，现在一边拎箱子一边和你打的电话太累啦。嗯嗯……嗯……那我挂啦。”
　　终于挂了电话，女人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抹了抹额头冒出的汗珠，哀怨的看了一眼行李箱。真是倒霉，刚出车站没多久，行李箱的轮子就坏了，她在太阳下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到一辆的士。无奈只能自己拎着行李箱走。长久没有好好运动的她才拖了不过一千米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哎哟，累死我了。”也顾不上脏，顾楠把行李箱躺倒，自己坐到箱子上休息。她朝着四周看了看。暮云镇就如同自己记忆中儿时的模样。蜿蜒的窄街道，街道两边的树已经长得十分高大，树荫遮蔽，街道两边竖着许多两层或者三层的房子，房子多小院，许多绿色的枝条从路边的围墙冒出头来。
　　顾楠在树荫下休息了一会，哀叹着起身准备继续拖着沉重的箱子朝着外婆家用蜗牛般的速度缓缓移动。
　　顾楠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声音传来喇叭的声音。她回头，看见一辆电瓶车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开电瓶车的是一个男人，穿着背心短裤，他朝着顾楠而来，宽宽的裤腿飘啊飘。
　　顾楠面露喜色，对着骑车的男人招手，立刻“大哥大哥”的叫了两声。
　　男人听见顾楠的叫声，停下车来。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胡子拉渣的脸。“你叫我？”他看了顾楠一眼，视线往下，瞥了一眼顾楠脚边硕大的行李箱。
　　“大哥，能拜托你帮帮忙吗？我这箱子轮子坏了，能请你帮忙捎带一程吗，我实在是搬不动了。”顾楠扁了扁嘴，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
　　她人虽然比较高，但是却很瘦，此刻又是满头大汗看起来累极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柔弱无力的样子。
　　眼看男人露出“麻烦”的神情。顾楠赶紧加了一句：“只要一小段路就可以了。我家就在沿着这条路前面不远的地方。”
　　男人又打量了她几眼，太阳眼镜一戴，“放上车吧。”
　　顾楠一喜，连忙将自己的行李箱放到男人电瓶车后座上。男人缓缓开着电瓶车，顾楠跟在后面小快步扶着箱子。
　　不用拖着沉重的箱子，顾楠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栋两层的建筑，屋前有个小小的院落，院落里种着枇杷树，桂花树，枣树，石榴树……树下有一口浅口大缸，缸中漂着翠绿的睡莲叶。门口地上还摆放着许多或大或小的花盆，盆中有绿植。放眼望去，整个小院郁郁葱葱，被一片青翠的绿色包围。
　　顾楠还没有走近，就隔着铁栅栏高声喊道：“外婆，外婆。”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熟悉的院落了，顾楠心中一激动，放开手奔着小院而去。箱子原本就没有固定，她一放手，立刻咚的一声响滑落在地。顾楠又慌忙奔回来，拉起箱子对着帮助他的男人不好意色的笑了笑，和对方道谢。
　　“楠楠——”温和带笑的声音响起。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屋里走出来。她满头银丝，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虽然脚上打着石膏，但是仍旧给人十分整洁的感觉。
　　“外婆~”顾楠一见到老人出来。立刻放下箱子飞奔过去，脸上的笑容犹如阳光般灿烂。她奔到老人身边，搀扶着老人又是笑又是撒娇，看起来倒不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的女性了。
　　外婆宠爱的看着自己久未见面的外孙女，由着她撒娇。随后她的目光落向小院外，“是罗非啊，进来坐。”
　　“不了。我只是路过，店里还有事呢。”名叫罗非的男人扬扬手，和外婆打了招呼之后，骑车电动车离开了。
　　“外婆外婆，我好想你啊。你脚怎么样啦，还疼不疼啊。妈妈说你摔到了，可把我吓了一跳。你年纪大了，要当心点的嘛。不然我可担心了。”顾楠挽着外婆的手说不停。
　　“知道担心那也不来看外婆。”
　　“我这不是来照顾你了嘛。外婆放心，在你伤完全好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在这里陪外婆，那工作怎么办？”
　　“工作哪有外婆重要。”
　　“你这个丫头……”外婆听到顾楠嘴甜，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容，拉着顾楠的手往家里走，“外婆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绿豆酥，家里还有酸梅汤。一路过来，有没有累着？”
　　“我没事儿，外婆。”
　　“你啊休息休息，等下自己去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本来外婆要帮你收拾才对，但是外婆这脚……”
　　“没事没事。我特意交代妈妈让转告你的，房间我自己收拾，外婆你就好好养伤。”顾楠搀扶着外婆一路往家里走，祖孙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就进了屋。
　　到了傍晚晚饭时间，顾楠终于收拾好了东西。她直起腰，从窗口处看了看夕阳。远处的一轮红日清晰可见，天空被夕阳的光辉染成了温暖的红色，视线往近一点，可以看见满街的绿色。这个小镇一如从前的样子，时光似乎从未让它有太多的改变。和顾楠工作的大城市截然不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川流不息的车流，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自然。
　　望着那轮红火却不刺眼的落日，顾楠长长的舒了口气，只觉得胸中畅爽，连眼睛也不那么酸胀了。
　　“楠楠，下来。”外婆在楼下喊。
　　顾楠回应了一声，蹬蹬蹬跑下楼去。外婆家是一栋独立的两层建筑。外婆由于年纪大了加上腿脚不便，平时都住在底楼。这次顾楠回来，住在二楼的房间。
　　顾楠跑下楼去，见桌上已经放好了饭菜，是简单的家常菜。而外婆坐在桌边，正戴着老花镜从一只小篮子里挑挑拣拣着什么。她的手边，还有另外一只袋子，袋子里放着许多彩色的丝线，还有些花布之类的东西。
　　顾楠凑过去，好奇问道：“外婆，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楠楠，来，帮外婆把这好一点的种子挑出来，要圆的，没有虫眼的。”外婆摘下老花镜，把已经挑拣出的一些种子放进一个小布袋子里。
　　傍晚时分，夕阳照进窗户，屋里也呈现着温暖的橙色。没有白天光线明亮，顾楠照着外婆的话挑拣了一会，就觉得眼睛又有些酸胀干涉，于是她摸摸肚子，说道：“外婆，我肚子饿了，等吃完晚饭再弄吧。”
　　边吃晚饭，边闲聊。顾楠才了解到外婆挑选那些种子的目的是为了几个月之后的祭拜做准备。
　　祭拜的是山神。
　　暮云镇背靠着大山，大山名叫绿鸣山。在山上有一个小小的山神庙，每年在夏天过后，都会进行祭拜。这种祭拜山神的活动，也算是暮云镇特有的一种习俗。顾楠小时候也参加过，不过彼时小小年纪的她都是当成热闹的庙会玩。
　　“还有几个月，也不用这么早就准备啊。”顾楠说。
　　“早点准备好。况且，今年和往年不一样。”外婆认真的说道。
　　“怎么不一样？”
　　“反正啊，就是不同。”外婆没有多言语，顾楠也没有多问。从小学习科学长大的她，对这些神鬼之说向来有些不置可否，权当成一种信仰。
　　晚饭过后，顾楠又和外婆闲聊了一会。外婆年纪大，入睡早，顾楠也就早早回到了房间。
　　夏天，天黑的晚。夕阳西沉之后，青色的天空依然显得明亮。她看向窗外，窄窄的街道上有三三两两散步的人。顾楠的视线拐过不远处的街道转角，那里伫立着一个人影，那人影似乎正在望着这边。
　　“咦？”顾楠觉得有些奇怪，仔细定眼看，街道转角空空荡荡，什么人影也没有。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顾楠心想，眼睛不好就是容易眼花。她从包里翻出药吃了。
　　药是治眼睛的药。
　　因为长期对着电脑工作，顾楠的眼睛出现了问题。医生勒令她不能再对着电脑了。“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失明。”顾楠收到了严重的警告。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失明，所以只能辞了工作。正巧外婆摔伤无人照顾。一方面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外婆，另一方面也为了调养眼睛。顾楠回到了暮云镇。为了不让外婆担心，她并没有告诉外婆关于自己眼睛的事情。反正只要不再对着电脑，按时吃药，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楠无聊，习惯性的翻出手机想要玩。但是一想，手机也在禁止名单之中，就悻悻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哀叹：没有到离开了自己对于电子产品这么依赖。不用电脑不用手机，自己竟然无事可做，连怎么打发时间都不知道了。
　　顾楠躺在床上，左右翻滚，看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天色。她听见路上行人路过的声音，听见小院中虫鸣的声音，甚至听见了风吹拂过树叶的声音。
　　听着那些久违的声音，顾楠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黑夜来临。
　　顾楠已经完全沉沉的睡去了，因此她没有发现自己房间的窗户打开了。夜风吹了进来，窗帘飘动。窗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扶着窗沿轻松的跃进屋里，径直朝着顾楠而去。黑暗中，可以看出那人身形修长。人影在床前站定了脚步，似乎正在观察熟睡的顾楠。就这样无声的站了一会儿，人影忽然俯身下去，他侧着头，凝望顾楠的睡颜，距离近得只差几厘米就会贴在一起。
　　熟睡中的顾楠毫无察觉。
　　月光移进屋内，照在那人身上。那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眼睛细长，鼻梁高挺，微微上翘的唇角仿佛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肌肤在月光下显得细腻又光滑。
　　那人注视顾楠的目光似乎是好奇又似乎是玩味，良久，他嘴唇微动，无声的说道：“总算见面了，我的姻缘。”他勾起嘴角笑了，随后，直起身，转身从窗户一跃而出，很快就消失在月色之中。
　　房间中，只有窗帘还在微微晃动。
　　顾楠翻了个身，睡得无知无觉。
　　暮云镇的夜晚，依然宁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