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洁如霜雪》琇莹

15、希望你的余生在虚假里顺遂

　　“能不能也带我出去呢？我想要自己挑我要用的东西。”我试探性地问他，“乔装改扮于我也不是难事。”
　　“不可以，真的不可以。你想要毁掉这一切吗？”他难得冷着脸，语气不善。
　　我心知他说的绝非假话，可我在这里已经呆了无数无数天了——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节。我叹了口气，双手捧着脸。
　　桃花已经全部落尽了，天气也转凉了，我寻思是时候置办些衣裳，然则他却坚持说只能他为我代劳。这样无能的感觉叫我浑身有如蚁噬。这不就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供观赏的花瓶吗？
　　“这样的日子我真是再也不能忍受。”我说，“也许我有点贪得无厌。——我猜你会这么想。”
　　他沉默不语。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能理解他，我也知道他愿意就在桃花源里过一辈子，可是就算我放弃复仇——
　　他身上的谜点太多了。我至今也只知道他姓于，单名一个羽字。我既不知道他究竟师从何方，双亲是何人；更不知道为何他从未有过一个朋友，连所谓师兄弟都没能见到一个。当然了，我也不相信他就能如此草率地对我情根深种，甘愿远离繁华尘世——毕竟连我自己都要在这里闷得发疯。这些种种，均不合理。我深知即使我问询，他能给出回答，我也不相信他说的话。而比起被欺骗，我倒宁愿一直被隐瞒。
　　他一下一下地抚摩着我的长发，以绝望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根本就是不信我。可我究竟应该怎么做？你不觉得你太任性了吗？”
　　几个月来，这是他第一次责怪于我。
　　“是的，我是。我无可救药地多疑，甚至现在我在深夜里依然会被噩梦惊醒——噩梦从未过去，阿羽。”
　　“是你沉沦梦境不愿醒来，而我一直在试图帮你。你为什么要执念于黑暗而无视美好啊？你的怀疑无凭无据，既然如此，我又该如何跟你解释呢？用我的性命吗？”
　　他的话越发沉重，而我也确实无法回答。我该说什么呢？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对我一往情深，放在哪里我都该和他情投意合，海誓山盟，再顺理成章地成为所谓的神仙眷侣。
　　但我不能。我不是不喜欢他，也不是铁石心肠，我只是觉得太诡异了。我说“你不必叫我信你。这次我就不和你出去了罢。”
　　他看上去似乎是满意了，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他答应我这次回来为我说些见闻，我亦央求他打听一下如今我在外界是否有“消息”，我的父母如何了。然则他回来的时候，却又不愿告诉我了。
　　“究竟如何了？至少，你要告诉我，我父母尚还安好罢？”
　　他凝视着我，摇了摇头。
　　我吞了口口水，问道“那他们还活着吗？”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大概吧。”
　　“是生是死，你倒是说呀？我不会寻死觅活的，但我一定要知道啊。”
　　“这可能不是那么好接受，我想，”他说话的模样很有些小心翼翼，还有些害怕，“就是——也不是说已经去世了，但是——”
　　“但是什么呀，你快说啊，”我简直心急如焚，“难道你犹犹豫豫这些事情就可以是从未发生吗？既然于事无补，就快点告诉我啊！说不定还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先前太子放出话说，与太子妃新婚燕尔，三日不朝。想必如今也是有一人被册为太子了。大家都道他二人感情甚笃。当然，也不可能见到太子妃。后来闻听获得秦家罪证，面对岳家，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会网开一面，然则太子声称罪证乃是由太子妃收集，是大义灭亲之举，因而不可辜负太子妃为江山社稷的一片苦心，但也因此网开一面，而只叫秦家诸人下狱收押，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坊间也说，是太子妃对太子一往情深，为了给夫君扫除障碍，连自己娘家也得去手。还有风声称因为太子妃与他人不清不楚，为表衷心才做得此事。总而言之，你现在就是一个为了夫君害死亲人的女子。”
　　他竟然这般做事。可是我究竟也想不明白，秦家也没有到功高震主的地步，也从未做不忠不孝之事，究竟能因为什么罪证而被收押？或许是为了逼我现身吗？他就不怕我离得远了，无从得知？大约是他也不在乎他人性命罢。
　　这个现身的太子究竟是哪个，也没办法确切肯定。如果是逼我现身，那只能是燕禹。“你说，如果我现在去找他，他能放了爹爹妈妈么？”我问。
　　他没有说话。
　　“对不住了。答应你的初雪，我要食言了。借我你的剑。”
　　我拿起剑往外走去，装作没听见他喊我的名字。他是那么的焦急，又是那么的反常。
　　“蓁蓁！蓁蓁！”他喊。
　　我停住了脚步。回头望进他颤抖而害怕的眼神里，霎时间如坠冰窖。他焦急地拉着我的手，说“你怎么能去自投罗网呢？听话，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可我浑身都颤抖起来，一个骗局在我眼前慢慢展开。我几乎要站不住，深吸一口气，手上拔剑出鞘，朝他心口袭去。他本能的一闪，剑扎入他的肩膀，血溅在我的脸上。
　　我茫然而空洞地望着他，他竟然还没能想明白啊，我想，还打算继续演下去吗？“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刺激了？”他不顾伤痛的样子真的像极了一个痴心的爱人，但是很可惜，事情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我们还有什么可商量的？放出爹爹，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而已吗，燕禹？”
　　他的表情竟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担心的问我是不是糊涂了。
　　难怪不愿教我内功，难怪如此熟悉啊，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的。我拔出剑，再攻过去。他显然想速战速决，但也没能招架住我不要命的打法。
　　“你疯了吗！”他冲我吼道。“现在难道不应该去救人吗？你看看我，我是阿羽啊。”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你真是好样的，燕禹，你骗得我好苦啊。是不是每天都在想，她怎么这样傻，不过换个身份而已，就好骗很多？瞧，这一步一步算计的多清楚啊。初雪之后，若我成了你的新娘，便要在这虚伪的桃花源里囚禁起来，直到用上我的那一天，是不是啊？”闻听此言，他竟然还能演下去，我不由得暗暗冷笑。但是分神还是有坏处的——我的剑将将刺到他的咽喉，却被他侧身躲了去，他的手指大约是用上了十成内力，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剑就被弹飞了。
　　“你空口白舌地就要冤枉我，啊，这真是只养不熟的狐狸啊。”他摇了摇头，温柔的笑了，似乎全不在意，道，“你清醒一点，诈人也要有个限度——我也是会生气的。”
　　“生气？”我冷笑一声。“好算计啊，演的也是惟妙惟肖，我是何德何能值得你们都如此费心？若早知连累于秦家，早知会如此受骗，像个傻子一样——我早该不挣扎，死了干净！你不是要知道我是不是诈你吗？那我问你。”我勉强支撑自己不要哭出来，至少现在不能——
　　“我何尝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你第一次问我后，我也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叫蓁蓁的？我现已是太子妃，非亲近之人不可得知，非皇亲贵胄之地难以闻听，且坊间流言，或有错误，可你亦未问过我，脱口就叫我蓁蓁，如何不是早就知道？我就应在你重伤之时，痛下杀手。你死，我方能博得一线生机！”
　　他终于收起那副虚假的神情，神色冷淡地望着我。似乎是为了免去多余的麻烦，他先将剑收了起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真可惜啊。”他云淡风轻地说，神色却显出一分向往，或者说痴迷“我原想叫你此后便无忧无虑的过下去，可是谁让你实在有点聪明过头了呢，蓁蓁？要是你听话一点，安稳一点，哦，最好，还要傻一点。你要是——要是——不要那么冲动的话，那该多好呀。如果你一直不知道，于你这就是货真价实的美梦。而我会英勇地救出你的父母，在一个美丽的日子里娶你做我漂亮的新娘，然后相爱相亲的度过，你的余生，一直到你死去都将快乐天真地留在我身边，哪儿也去不了。你我都将如愿以偿——那么蓁蓁，你告诉我，这又究竟有哪里不好呢？”

作者有话说

　　燕禹病娇化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