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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跟我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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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奇!”
泽修向费奇那边跑去,狄亚烈在他身后一把搂住他。
“狄亚烈,你救救费奇!救救费奇!”
狄亚烈没动作,很冷漠地说:“我救他干嘛,我不杀他已经对他很仁慈了。要不是看在他想找人救你、又带我来了这里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他。”
泽修错愕地转过头:“是费奇带你来这的?”
狄亚烈轻嗯:“我本来已经找到这附近了,但那低代的‘隐匿’特质全用在了你身上,多少给我造成了一丝干扰。这时那小血奴突然冲到我面前,哭着求我去救个人,然后他就带我跑到了这。但我已经通过他的记忆探知他对你做的一切,这些不可原谅。”
泽修却听不进狄亚烈后半段话,他抓住狄亚烈衣服,哀求道,“狄亚烈,你救救他,他是我的朋友!你救救他好不好?”
“你觉得他算你朋友?”狄亚烈语气有点恼火。
泽修有点害怕狄亚烈的怒意,一边松开抓着狄亚烈的手,一边用力点点头。
狄亚烈瞧着泽修离去的手,沉默了好半响,最后他叹了口气,抱起泽修:“你还是这么仁慈,我也还是如此拿你没办法。”
说着他带着泽修一个闪身出现在献血会宫殿的屋顶上,下一刻又融进风里。
狄亚烈移动速度很快,周围的风声像是被快进了一样,呼呼呜呜地从他们身旁刮过,视线接二连三地飞逝,很快他们就闪现在了雷诺的大街上。
狄亚烈不紧不慢地迈步,视线又一次模糊,再几个呼吸,他们已经出现在一个茂密的山林里了。
泽修目测这应该是昼阳东南边缘的一个树林,离布兰特城堡不远,因为周围的树木明显经常受到光照,十分高大,就和布兰特城堡周围的树林差不多。
狄亚烈抱着他落到泥泞的地上,四处观察了一下,“这低代居然能跑这么快,看来是吸血恢复了点力气,你那朋友怕是凶多吉少了。”
泽修心头一紧,攥着狄亚烈衣服的手也不觉收紧。
狄亚烈看在眼里,一个闪身出现在血味最浓的地方。
泽修瞬间就看到地上躺着个瘦小的身影,不是费奇还能是谁。
“费奇!”
泽修焦急地呼喊,然而费奇的回应只是手臂微微地动了一下,泽修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些,费奇动了至少说明还活着,他赶紧从狄亚烈手里跳下去,三两步跑到费奇身边。
但一看到费奇,泽修就知道不好了。
费奇侧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脸色苍白,眼神迷离,身体干瘪,呼吸近乎没有,很显然是被吸干了血。
他脖子、手腕等所有血管丰富的地方满是牙洞和血迹,那些新鲜的牙洞都已经流不出血了,牙洞周围的肉糜烂外翻,像是吸不出血后,又被牙齿使劲撕咬造成,足以得见咬他的人是多么疯狂地渴求着鲜血。
“泽......修......”费奇突然喃喃了一句,唤回了泽修的思绪。
“费奇,你还好吗?”泽修语气里染上浓重的哭腔。
费奇许久没有回答。泽修摇了摇费奇,自顾自地说:“你是不是又嫌我说废话了。”
费奇这才微微动了动,好一会他回光返照般地睁开眼睛,说了句:“泽修......对不起......”
泽修眼眶顿时湿润,捞起费奇说:“你撑住,我带你去治疗,你会好的。”
费奇颤抖着抓住泽修的手,阻止泽修的行动:“别费力气了……你救不了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又说这种话。”泽修又气又难过。
费奇听着他的话,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那以后......我不会再说了。”
泽修心头酸楚,把费奇捞进怀里:“等你好了,你想怎么说怎么说,我都不管你。”
费奇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很疲惫,似是一闭眼就会睡过去,但他强撑着眼皮喃喃:“泽修......我好不甘心......我还没找到……我妈妈。”
“那你就好好撑住,我会帮你找到你妈妈的!”泽修急忙道。
费奇却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迷茫地看着某处,自顾自说:“可我......好累好累......一直都……好累.....我不想.......再这么累了。”
说着他的眼睛就要闭上,泽修赶紧摇醒他。
费奇艰难地抬起眼皮,慢慢抬起手,泽修赶紧握住。
“泽修......原来朋友......真的会......存在......”费奇说。
泽修目露哀伤:“当然,我朋友很少,你是一个。”
“是吗......”费奇撑起一个微笑,“原来......有朋友......的感觉......是这样的......”
说完他眼皮便落下,头歪进泽修怀里,手也垂了下去,一个古铜色的东西从他袖子里掉了出去,滚到远处的草丛里。
泽修低着头,无声地把费奇拥紧,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他的额发间滴落,掉在费奇眼角,然后那液体从费奇眼角滑下,正好凝在费奇脸庞那颗泪痣上,把那泪痣充盈地闪闪发亮。
许久泽修松开费奇,把费奇平放在地上,双手交叉摆出一个安详的姿态,然后他站了起来,良久地看着费奇的微笑出神。
几个呼吸后,费奇周边忽然燃起一圈黑红色的火焰,那些火焰绕过泽修,越烧越高,呼吸间就把费奇包围其中,就像场盛大的火焰葬礼。
泽修的绿眸也在这火焰中被映红,狄亚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逝者已逝,别难过了。”狄亚烈说,“他当了一辈子血奴,被吸了一辈子血,死后大概不会想被埋进土里,再被植物吸取养分吧,不如让他化作一阵烟,随风去往别处,看看别处的风景。”
这场火焰葬礼燃烧了很久,费奇的身体在火焰中渐渐化作一缕缕热烟,飘向天空。
泽修仰起头,目光追着那些烟,去往远方。
“我又没有朋友了,狄亚烈。”
“我们一直没有朋友。”
狄亚烈答道,他把泽修揽进怀里,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用结实的肩膀承载泽修的悲伤。
好一会泽修才推开狄亚烈,从草丛里捡起那个古铜色的东西。
那是个怀表,款式普普通通,原先大概是金色的,但由于年代久远,外表已经褪色,变成了古铜色。
泽修打开一看,里面居然不是照片,而是一副画。
一副非常幼稚的儿童画。
就是用黑色的笔简单画了两个人的形状,一个高点,一个矮点,甚至连手脚都没形状,只是画简单的半圆代替。高点的那个人头发很长,很苗条,应该是个女人,矮点的头发很短很瘦弱,但穿着短裤,应该是个男孩。
他们脸上都是用相同的几个实心圆点画的五官,嘴角的线条上扬,表明他们在手牵手欢笑,但特别的是,女人和男孩的眼角在同一个位置都有一颗泪痣。
这一看就是费奇和他的妈妈,费奇的泪痣已经很特别了,费奇的妈妈居然也和他一样眼角有颗泪痣。
泽修惊讶了一会,关上怀表,揣进怀里,狄亚烈又从身后把他捞进怀里。
“宝贝,你不想为你朋友报仇吗?”
泽修这才想起杀害费奇的奥德里奇,他第一次眼里涌上恨意。
“不要放过他,狄亚烈。”
狄亚烈嘴角勾起邪魅的笑。
“好。”
话音刚落,狄亚烈的眼眸里就红光大放,脚下瞬间绽出一个巨大的六角法阵,那法阵花纹古朴繁复,散发着鲜红的光芒,附带着一种令人颤抖恐惧的力量,和之前泽修在他的棺椁下看到的那个法阵很相似。
这法阵一祭出,霎时狂风四涌,风林欲摧,红芒亮得几乎要穿透树林冲上天空,狄亚烈抱着泽修站在法阵中央,法阵的红芒映在他魅魔般的脸上,把他衬得极其邪气凛然。
法阵一直在地面扩大,扩大到一定程度时,狄亚烈眼瞳突然收缩,变得犹如猫眼,然后他猛地转过眼神凝住森林的某处,与此同时他朝那个方向迈出步子。
在狄亚烈怀里的泽修只觉得视线又是一阵模糊,风从脸庞呼啸而过,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抱紧狄亚烈脖子,等到风停他睁开眼睛一看,赫然发现他们踩着耀眼的法阵,悬浮在树林上空。
而树林下方的间隙里,一个狼狈的身影正在跳跃逃窜——是恢复人形的奥德里奇。
奥德里奇现在的模样可怖至极,衣着破烂,身上坑坑洼洼,尽是凹陷的血肉,皮肤还没完全长好,充斥着密密麻麻的血色裂痕,那些裂纹里还在渗血,好像他是碎片拼凑的木偶,之前被撕成碎片,然后又一片片被粘合起来。
狄亚烈微昂下巴,眼眸里红芒一闪而过,像是发动了什么无形的力量。
泽修立刻就听见奥德里奇惨叫一声,跪伏到地上,四肢诡异地扭曲起来,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下也接连鼓起一个个血包,把他身体撑得畸形。
“想往哪跑?”狄亚烈抱着泽修降落在奥德里奇面前,冷笑着问。
奥德里奇哀嚎一声,被强力挤出的眼睛深深凸起,里面浮上绝望和恐惧,他本就扭曲的脸庞此刻变得更加丑陋,他不顾身体的畸变,快速地爬到狄亚烈脚边,求饶道:“大人!饶我一命!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我!”
“动了我的人,你还想有以后?”
狄亚烈居高临下地睨着奥德里奇,神色里全是轻蔑和好笑。
他目光一厉,奥德里奇身体变得更加畸形起来,狄亚烈冷漠地踩了踩不再有人形的奥德里奇,把那不能称之为身体的肉.体踩得如同烂泥,令奥德里奇本就扭曲崩坏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奥德里奇顿时凄厉地尖叫起来。
“大人您不能杀我!!”奥德里奇叫道,“元老院的律法明定了同族不能相互残杀!!您也是夜族,您不能杀我!!!您如果杀了我,会受到元老院制裁的!!元老院会一直追杀您,纠缠您,直到毁灭您!!您就算为了自己也不能杀我啊!!”
然而狄亚烈一听,眼里却腾起熊熊的怒火,一脚把奥德里奇踹飞,冷笑道:“元老院?我最恨的就是和我提元老院那群愚蠢的东西,今天就算元老院那十个混账东西全来了也保不住你。”
奥德里奇颤抖的身体猛然僵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簇黑红色火焰就吞噬了他,奥德里奇在火焰里只惨叫了几声就尸骨无存了,连夜族逝去的烟尘都没留下。
泽修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他一直看着,这是他十五六年来,唯一一次没有任何愧疚或不忍地见证一个生物的生命被强行夺走。
奥德里奇该死,但看着周围的火焰和法阵消失,他又担忧起来,他不怀疑奥德里奇死前为了求生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夜族杀掉夜族,会被夜族元老院制裁、追杀。
于是他试探着问:“你......不喜欢元老院吗?”
“相信我,你也不会喜欢的。”狄亚烈说。
“夜族真的不能残杀同类吗?”
狄亚烈抱着泽修跳上树枝,向东边行进:“当年为了保护稀少的夜族人口,以及保证内部的团结,是这样规定的,不过......”
狄亚烈冷哼一声,“现在夜族人口简直多得就和蛀虫一样,死一两只恶臭的又算什么。”
“这么说,你杀了奥德里奇真的触犯了夜族律法,会被元老院追杀?”泽修皱起眉。
狄亚烈勾起邪魅的嘴角,看了他一眼:“宝贝,你担心我,我简直高兴地想吻你。”
泽修锤了狄亚烈一下,嗔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泽修不知道夜族的律法,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严重,甚至牵扯上元老院,说起来除了奥德里奇,狄亚烈在他面前已经杀了不少夜族了,次次都是为了救他,如果不是为了救他,狄亚烈也不会触犯夜族律法。
这些夜族都是献血会的执事,奥德里奇还是总管执事,就这么不明白地死了,献血会一定不会不了了之,等献血会上报元老院,元老院一定会来调查,如果查到关于狄亚烈的蛛丝马迹,那狄亚烈就危险了。
泽修顿时腾升起歉疚感。
而狄亚烈只是悠悠地说:“不用担心,只是杀了些小杂鱼罢了,元老院就算来查,也不一定查得到我。”
“那就是说你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查到你!”泽修更担忧了,“如果查到你,他们就会无止境地追杀你。”
“追杀又怎样?”狄亚烈蔑笑,“他们杀得掉我吗?”
泽修低下头不再与狄亚烈争辩,狄亚烈虽说得轻巧,但他有预感这事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地解决。
如果狄亚烈真的丝毫不忌惮元老院,又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来到人类王国?
再说,那是夜族元老院,不管狄亚烈如何,他都是一个人,与元老院为敌,就是和整个夜族为敌,那就不是力量强就能解决的事了。
“好了宝贝,别多想,你到家了。”
经狄亚烈这么一说,泽修才发现已经进入布兰特城堡周围的森林了,满地都是普帝亚花。
布兰特城堡是一座森林城堡,地处东方,森林里以种植松树为主,名贵罕见的树种为辅,地面除了铺就茂盛的草木,更是种很多野生普蒂亚花。一条平坦的大路弯弯曲曲,从森林入口一路通往布兰特城堡的大门,名为守护大道,是斯图亚特家很早之前的一位国王专门赐给布兰特家族的道路和名字。
守护大道常年有布兰特家的卫兵不间断地巡逻驻守,防卫极其严格,从不曾有窃贼或非布兰特家人潜入的案例。大道周边更是栽种着许多作为布兰特家象征图腾的普帝亚花,那些花在仆人精心饲养下,寿命极长,因而给人一种永不凋谢的错觉。
普帝亚花又名帝王花,在人类王国是种地位极高的花,它花体硕大,色彩绚丽,造型优雅,开花时,香气扑鼻,沁人心脾,而布兰特家可以用这样高贵的花作为图腾,是因为布兰特家曾位比亲王。
当年布兰特家的先祖娶了当时斯图亚特家在位的女皇,两人生下两个孩子,一个继承了斯图亚特家,一个继承了布兰特家。但继承布兰特家的孩子,为了不想兄弟猜忌,便放弃了亲王之位,最后只继承了公爵,而那位成为国王的孩子为了表达一样的期望,便把普蒂亚花这样拥有帝王之名的花赐给了兄弟。
故而这图腾也象征着斯图亚特家和布兰特家从祖上开始就无比亲密的关系,以及两个家族之间的信任。
当狄亚烈把泽修放到森林边的草地上时,天空已经破晓,城堡的后方也飘上一抹紫气,渐渐染上鱼肚白。
“宝贝,今天不能把你送到房间里,只能把你放在这了,你一晚上没回来,你那哥哥怕是知道你悄悄溜出去的事了,你突然出现在房间里,他会怀疑的。”狄亚烈说。
“我知道。”
泽修搅了搅手指,他从没彻夜未归过,也不知道要和亚尔林怎么解释这件事。
慌乱的手突然被握住,狄亚烈牵起他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亲。
“泽修,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在心里呼唤我,我都会立刻来到你身边。无论对错,我都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的。”
狄亚烈的郑重让泽修心头蓦然一跳,他脸红着目送狄亚烈转身离开,但望着狄亚烈在发白的天空下略显孤单的背影,他忽然心头一动,不禁追上去拉住狄亚烈。
“你去哪?花房吗?”泽修问道。
狄亚烈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笑笑道:“可能会去。”
“你家在雷诺吗?”泽修又问。
“家谈不上,只是在那里暂时停留。”狄亚烈道。
听到暂时停留,不知为什么泽修心头紧了紧。
“那你家在哪?你会离开这里吗?”
“我家......”
狄亚烈目光闪过一丝惆怅,然后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家在个很远的地方,远到我已经回不去了。”
泽修不觉睁大眼睛,露出同情。
狄亚烈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你怎么这么好骗。放心吧,我不会离开的。你是我的伴侣,你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我就在哪。”
这话在泽修心中翻涌起一阵酸楚,这酸楚让他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冲动,他心跳不觉加速,抓住狄亚烈的手,目光灼灼道:
“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