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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绕过校场另一边,就是焦艸湖,在这冬日里寒气逼人。湖边干枯的芦苇,轻轻一碰,便折断了。殷羊沿着焦艸湖边的芦苇走着,那身护卫的衣服她一溜出便脱了,只穿着自己单薄的里衣。此刻已过子时,殷羊身体被冻得冰凉,头脑却异常发热。她来来回回捋着这近一个月发生的事情,从离开临安,沿途到广陵,刺杀失败,被偷袭受伤,被关在漆黑密闭的暗室,又被放出来,却始终想不明白。“程家怎么提前知道我们刺杀的计划并设下埋伏?程时玟为何放我走?仅仅因为我与他故人相似?我是谁?”殷羊想着程时玟说的一切,他说得那么恳切,让殷羊不得不反复思量。“不可能,我不可能是别人。我的父母是在平叛乱贼中被乱贼杀的,这些我是记得的。那他为什么要编那么大的谎言并放走我呢?若我是景儿,如他所说,景儿全家死于宰相之手,那我又怎么会被子懿所救,在沈家庇护下长大。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言,他所求是什么,仅仅为了挑拨我和沈家的关系?那未免风险过大,太得不偿失了。”殷羊百思不得其解,然后程时玟那句“用眼看,用耳听,用心感受。非一方之貌,而是天下众生众相。”又跳出来了。
      “我倒是要看看,这是怎样的众生众相!”殷羊对着湖面轻吼了一句,然后大步朝着芦苇深处走去,远处,有几道黑影也在往芦苇深处移动。
      殷羊要抄近路找个有船家的地方,从焦艸湖穿过去然后回京城。说不定还能在城外找到宴和他们。“该死的宴和,我都失踪这么久了,都没找到我!”殷羊心里低骂了句,可一想到那封闭黑暗的地室,她自己进去了一遭都不知道究竟在何处,更何况刺杀失败落跑的宴和呢。借着点点湖光,殷羊看到了远处似乎有船家的茅草房,便兴奋地更加大步往前了。但是突然,她听到了“哧哧”芦苇折断的声音,她用脚使劲踩了踩眼前的芦苇,确定听到的不是自己踩断芦苇的声音。她便立住了,回头一扫,那折断干枯芦苇的声音消失了。殷羊从袖中滑出一排毒针,然后回头继续往前走,然后突然转身,双手的毒针就朝着那又响起轻轻折断声音的芦苇飞了过去。。
      “啊!”有人中招了。殷羊的双剑瞬时已经拔出握在手里了,刹时,四个黑影飞跳出芦苇,拿刀奔向殷羊砍来。殷羊一剑挡了最前的一刀,然后翻身一回踢踢退了面前蒙面大汉,随即另一把剑刺向了侧面挥刀向她的人。过了两招,殷羊发觉这四人武功一般,且被划了一剑的那人已经退后正欲逃走,殷羊怕他引来更多这些人的同伙,正欲一把剑朝他心脏背后扔去。结果不知哪儿飞来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脖子。这下殷羊和剩下的三个黑衣人都被吓了一跳,看来除了这拨人,还有另一拨武功更加强劲的人冲她而来。那三人连忙反方向准备逃跑,被殷羊一剑刺穿倒下了一个,另两个却都先后中箭倒下。殷羊上前一把揪起其中受伤较轻还没断气的一人,一把扯下他的蒙面黑布。
      “这人怎么有点眼熟?”殷羊心里十分吃惊,然后往下看了看,果然他的腰间漏出了挂着的沈府特制令牌。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人死命求饶,殷羊一把扯下他的腰牌,厉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见殷羊认出了腰牌,忙喊道:“是公子,是......是大公子命我们做的。”
      “胡说。”殷羊一剑刺进了他脖子,后使劲拔剑出来,血崩出来溅了一地被踩倒的芦苇,也溅了殷羊一身。然后殷羊站起来,转向射箭那人的方向,大声道:“你不必跟着我了,我能自保。”
      除了程时玟,还有谁能在此地射箭助她。程时玟虽叫了怀卿暗中跟着她,但终究仍放不下,便也跟着怀卿来了。殷羊说完便转身朝着那有船的湖滩走去了。
      “公子,还跟吗?”怀卿接过他家公子的弓箭,问道。
      “你去检查倒下的那几人死透了没?看她从那人身上拿走了什么?”
      “好。”怀卿上前,看了看那几人,都死得透透的。“公子,这几人腰间都有特制的腰牌,那人腰间的被她拿走了。”
      然后怀卿拿下一块拿过去给程时玟看,这腰牌上并无哪家姓氏官职,只有一枚奇形怪状的图案,像花纹又像狮像。
      “她认得这腰牌。”程时玟掂了掂,道,“不跟了,再跟就害了她了。”
      怀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清理了尸体,便和程时玟一起回府了。

      殷羊当然认得那腰牌,沈府的门客凭此才能进入沈府。“那几个应是在这里盯梢的蠢货,”殷羊想到,“没想到凑巧碰见了我,武功不够还想杀我,还想嫁祸给子懿。他们主子怕是还带了人在别处埋伏着呢。”沈府腰牌乃重要凭证,像殷羊他们若是出了沈府,必不会随身携带,更何况行刺杀人,若被抓住,这不是给人留下物证来摸查吗?这几个蠢货,还耀武扬威带着来刺杀她,看他们的行事风格,殷羊便猜到他们那又蠢又莽撞的主人,除了一直想扳倒他哥的沈宣霖,还能有谁?只是,这沈宣霖怎么敢带人来截杀她,难道是宰相让他来的?事情越来越复杂,殷羊想得头疼,终于走到了湖滩边,解开了船的缆绳,然后从怀里掏出装银钱的袋子,取出一锭银子放于缆桩上,然后推船入水,在湖面划开来。
      冬日的深夜,漫漫无终了,寂寂无终了。殷羊只身置于这一叶扁舟中,这一叶扁舟又孤零零置于这浩浩的湖面上,殷羊裹着船上留着的一席蓑衣,头上带着顶硕大的草帽,支起腿坐在船篷里,用嘴咬开了船家留在船篷里的葫芦壶,里面竟是酒,殷羊灌了一大口,这酒是自家粮食酿就,虽不细腻,却清冽香醇,对着这一湖夜色,另有一番滋味。想着这个船家也这样在这湖面支起腿喝酒,每日拉几个散客,顺手打两尾鱼带回那两间茅草房作为晚饭。那小小的家中可能有他慈祥的老母亲,可能还有两个淘气的小孩子,还有一位能酿出这般佳饮的妻子。殷羊含笑想着,竟觉得自己远不如这位船夫快活,便又狠狠喝了两口酒。“罢了,不知岸上有什么在等着我,不如就着在这湖上睡一宿再说。”她干脆把船桨踢远开,一气喝光了这壶里的酒,然后裹紧蓑衣倒在船篷里,双手交叠,摩挲着左手小指的那枚指环,呼呼大睡了。
      梦里的那片竹林,每一片竹叶在阳光下都闪闪发着光芒。这是个无数次循环的梦境,哪怕在那封闭漆黑让人绝望的地室里,这个梦境都能带给殷羊勇敢下去的力量。
      “子懿,不如你搬来这竹林算了。这里这么大,你开口跟师傅要一块地,师傅肯定给的。我们再盖个小房子,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啊。”
      “好啊!可是你不是还想去闯荡江湖吗?”
      “想出去的时候我们便一起去游历四方,累了就回来。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啊!这样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殷羊就这样一直围着沈子懿笑啊笑啊,笑着笑着,就醒了。
      睁眼一看,外面日光正好,天已经大亮了。湖光泛着日光,波光粼粼,远处的湖面上已经漂着三两只小船,再远处是与湖想连的山川,还有一点点谁家做午饭的炊烟袅袅在远处飘着。天是干净的蔚蓝,湖便也是干净的蔚蓝;天上有一团团成堆儿的白云,湖里便也有一团团成堆儿的白云。这是殷羊没看过的人间景致,她在船头眯着眼,扶着船桨立着,终于还是坐了下来,一只桨划开了湖面那满幕的蔚蓝和那点缀着的团团云朵儿。这里的安静自在没能留住她,她划向了纷扰烦恼的湖对岸。

      程时玟一早便跪在他父亲房前,待程奎一起床打开门,便见到这幅场景,仿佛是八年前的情景再现,让他心里一颤,连忙上前把自家儿子扶进了房。二人在房里交谈许久,怀卿和一众准备伺候早膳的人也在外等候许久。
      “如此说来,岭南秦家还留有一孤女在世。”程奎叹道。
      “是,父亲。我断不会认错。”
      “你不该瞒我,我自会设法保住你秦世伯的遗女。”程奎有些心痛道。
      “儿子起初并未确认,确认后却无法留住她。”
      “如此说来,亦景完全忘记了身世。”
      “是,仿佛刻意抹去一般,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她并未全信。”程时玟难过道。
      “哼。沈徵这阴狠小人,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既留下了秦家小女,必是完全控制了她。”程奎咬牙忍怒道,“只是你放了她,又回到那虎狼之地,万一......”
      “父亲,你知道我怎肯放她走。只是,若沈徵知道我们认出了她,必会不择手段置她于死地,眼下我们还不能明枪明剑与之抗衡。景儿若继续留在广陵,必招来杀祸。况且,她自己仍未全然相信我所说的身世,即便我拼出一切想护住她,她自己不信不愿,终是徒然。”程时玟心痛道。
      “所以你便放她回去,自己查询身世。也是难为你了。”程奎握了握自己的儿子的手。
      “沈子懿已经赶来了,再关着她恐怕就引起怀疑了。怀卿的眼线在京城会盯着沈府的动静的,若她有危险,会出手相救。”
      “若亦景没查出被隐瞒的身世呢?你二人岂非再不相见?”程父担忧地问道。
      “我会找到恢复她记忆的方法,无论用多久。”程时玟坚定道。
      “若她查出了自己的身世,她便会成为刺向沈家最锋利的那把剑。到时与我们里应外合,便可除掉沈徵那奸佞小人。”程奎道。
      “我与父亲想得一致。”程时玟看向他父亲,这二人目光一样的坚定。
      “那沈子懿那边,你小心应对着。”程奎道。
      “儿子知道。”程时玟若有所思道。
      终于,这父子二人一起云淡风轻地走了出来,怀卿一看,知道公子和他父亲已经达成共识,便吩咐下人开始备膳了。
      程时玟递了个眼神给怀卿,怀卿上前,程时玟低声对他耳语道:“放出消息,我家抓了个女刺客,关在地牢里。”
      怀卿看了看他家公子,这次他倒是一下就明白了。

      宴和的伤已经痊愈了,这两日他和君择偷偷混入广陵城中,甚至绕道到校场四周,却仍旧一无所获。今日天刚微微亮,他和君择便又分头行动。君择入城打探消息,他在广陵城外沿湖搜寻殷羊踪迹。
      “你听说了吗?老薛家昨夜遭贼了?”
      “啊,贼抓到了吗?被偷了什么?”
      “诶,说是贼也不完全对。那贼人偷走了老薛家的渔船,可是却留了一锭银子在船桩上。”
      “如此说来,倒也不算是恶贼,怕是着急用船吧。”
      “也许是吧......”
      宴和听着身后侧两个渔夫交谈着昨夜发生的怪事,突然脑子灵光一闪,忙向着船家所在的方向奔去。看到那孤零零的船桩立着,并无船只拴在上头,宴和笑了笑,这偷人船还留银子的行事风格,倒像是他熟识的一个人。宴和紧接着沿着湖岸芦苇走着,忽然,发现前面不对劲。大片芦苇倒下,且倒得乱七八糟,不像是风刮倒的。他奔向前,地上果然残留了打斗的痕迹,虽没有兵器和尸身留下,但地上和芦苇上染着的血迹却还在。“难道是殷羊被人追杀了?”宴和心里惊道。
      他连忙往船家方向奔去,喊道:“请问这里还有船吗?送我过湖。”
      “没了。我家唯一的船昨夜被偷了?爹爹和娘亲今日出去重新叫人造船去了。”一小丫头片子扎着两个小丸子发髻,坐在草房前奶声奶气道。
      “谁要坐船?”听见声音,屋里走出一稍大些的男孩子,护在妹妹面前对宴和道,“此处没船了,你往那边去问问,应还有船。”男孩子指了指他家后面的方向。
      “多谢了,真是个好孩子。这个给你。”宴和掏出一锭银子,往前塞到了那孩子手里,便朝着他所指的方向奔去了。
      “我不能要你的钱,爹爹说了,不能拿别人的钱。”等那孩子反应过来拿着银子追去,宴和已经走远了。
      宴和找到了船,让船家送他到湖对面。若昨夜在这里被追杀逃跑的是殷羊,她必然要穿过湖面到对岸,从山林里绕道回京城。宴和要穿湖赶到他们来时的那片山林,说不定殷羊会在哪里歇息,那儿也是他们可以放飞信鸽或收到信鸽传信的地方。宴和猜到殷羊要去的地方是对的,只是他大可不必这么急急忙忙催促船家划得再快点,他想不到殷羊竟在船上醉宿了一宿,现在仍在船上睡着,船慢慢悠悠自己漂着,反而离本来的方向更远了。所以当宴和火急火燎大中午赶到那片树林,站在他们来时的那个山坡上大喘气时,殷羊才刚在船上醒过来欣赏着湖光美景,并且欣赏了好一会才划开船。
      宴和四处打望了一会,仍是半点殷羊的影子都没有。难道昨夜偷船逃跑的不是殷羊,他这十多天好不容易找到了疑似殷羊的蛛丝马迹,这下又断了,宴和更加失落了。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大树,忽然,看到了之前他放飞回京的信鸽,他一吹口哨,那只信鸽便树上落到了他的肩头。宴和取下了它腿间绑着的小小的纸卷,一放,那只鸽子便又飞到树枝上,和另外一只一直待在这树林待命的信鸽站在一起了。这双信鸽从他们离开临安时便沿途跟着他们,自上次放回一只报信,就一直再未飞回来,今日飞回看来是有重要消息了。
      宴和打开了纸条,来信者是江泛平,他们已经回到临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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