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狼的战争系列（圣母在上）》林错

5、起

　　第一节 起

　　去还是不去呢？每天早晨上学前都这么苦恼着。
　　无论哪方面都有充足的理由，对弥生来说。
　　每天不得不和上班族挤着塞得满满的电车，不得不在候车室一遍一遍的纠正领结，都是令人厌烦的事。而且，在学校里，会看到那个人——那个令自己痛苦的身影。
　　但是，只要到达学校，就可以看到那个自己满心盼望着，倾慕着的那个身影。
　　算了，还是去吧。只是为了扮演父母和同学心目中乖巧文静的角色而已，弥生在心里这么说着。
　　“我出门了！”和往常一样开头的一天，却带来了不同的邂逅。

　　自己的妹妹会是这个样子吗？弥生看着为了加油几乎要栽进网球场里的晴美。
　　真是奇怪的想法。
　　对于一个连姐姐也没有的人来说太早了吧。
　　弥生只是一年级的学生而已。
　　谈起妹妹的问题，这样说的人也大有人在。
　　并不是没有可以参考的对象。模样文静乖巧，又爱好文学的弥生，也曾收到前辈“如果可以结成姐妹”这样意图的各种试探，但是，都被完全的拒绝了。
　　“请赶快找个姐姐吧，弥生同学。”同一年级的同学也向弥生建议。
　　“不是还早吗？”
　　这么说着的时候，自己心里就会浮起那个人端正的身影。
　　既痛苦又快乐。
　　完全触不到的存在，即使是在美丽的其他蔷薇的环绕下，依然夺目的存在。
　　没错。自己非常仰慕的就是那个人——红蔷薇花蕾蓉子大人。
　　但是，对方已经拥有那样优秀的后辈了。
　　小笠原祥子。
　　家世高贵，成绩优秀，容貌秀丽，气质高雅，是连同龄的自己都赞叹的存在。
　　只有这样优秀的人，才配与蓉子大人站在一起吧？
　　即使同样是蓉子大人的fan，晴美也仍然找到了很体贴的姐姐。但是自己不同，自己的心里，只有蓉子大人的存在，完全无法容忍其他人一丝一毫的存在。
　　“啊，晴美又看着蓉子同学出神了呢！身属网球部的姐姐和蓉子比起来，真是渺小的存在啊。”
　　“里加大人。”
　　“真是没办法啊，我这个妹妹。”一边这样抱怨着，里加一边和语气完全不符的把手中的果汁递给两人。
　　“刚刚上完体育课就赶过来，一定口渴了吧。”
　　与不拘小节的外表完全不符，真是出乎意料的细心体贴呢。
　　和那个人有点象。真的——有点象。
　　那天坐公车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人。

　　与往常一样的在拥挤的电车里，拉着扶手努力保持立姿。大概是过了三四站之后吧，在自己的臀部附近，突然感到温热的触感。
　　曾经听说过电车里有色狼这样的事，但是，竟然真的遇到了。肮脏的感觉从头蔓延到脚。
　　是制服狂吗？自己穿着的是学校的制服。质地良好的衣料，和保守的剪裁，好像大小姐的标志一样的引人注目。
　　一定是那样的。弥生不露痕迹的向前移动了一点。但是由于人群的缘故，自己这样努力的作用极其微小。
　　那样令人作呕的感觉还在。
　　偷偷的向自己的身后望去，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拥挤的人群，并没有长得猥亵肮脏的醒目男子。如果大叫的话，会怎样呢？
　　一定是本来就这么挤吗，或者你应该自认倒霉的样子吧？
　　并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提前下车的事情，在几天前的这辆电车里明明刚发生过。
　　不应该站在车门附近的，只为了自己下车时的方便，却受到了这样的惩罚。
　　脸上一定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吧？虽然没有成效，弥生依旧努力的向前，试图从这样的境地中解脱出来。
　　从弥生的背后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音。
　　“对不起，我要下车。”穿着制服国中生模样的少女，一面说着道歉的话语，一面强硬的分开人群向车门附近走来。陌生的少女在弥生的背后停住了。在少女定住脚，伸手拉着扶手的同时，在弥生的左后方传来低低的男子的痛呼。
　　那样肮脏的感觉消失了。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身影，好像屏风一样把弥生笼在一个狭小的安全的空间里。
　　电车停住了。少女下车的同时，向自己的身后投以严厉的一瞥。
　　真是奇怪，明明比自己小的模样，却是很有威严的样子。
　　一边仔细品味着刚刚投影在自己心中的少女，弥生一边向门外望去。
　　在不远的候车室，其他的乘客正向外走去。那个穿着制服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并没有离开的迹象。
　　原来？——如此!

　　之后的日子里，在早晨的电车里，依然可以遇到那个人。仿佛约定了一样，比自己晚一站上车的少女，一定会站在自己身边，然后把自己护在一个小小的安定的空间里。弥生对于即使是仍然有空着的位子，却依然象是护卫一样站在自己的身边的少女，不禁有一种小小的感激。
　　和夏日的阳光一样生机勃勃的少女，因为并不是每天穿着统一的校服，所以应该是公立学校的学生吧？自己依然是站在拥挤的电车上，却是那样的踏实，每天这样短短的一程，是弥生心中仿佛净土一样的存在。
　　一进入学校，就会因为蓉子大人而伤痛不安的心灵，在那样短短的旅程中，仿佛是被敷上清凉好用的药膏一样。不知不觉间，每次继续挤那样的电车，和见到蓉子大人的身影一样，成了弥生最盼望的事情。

　　今天，没有来吗？
　　虽然只有一天，却好像是消失了一样。心中完全无法平息，即使是自己最喜欢的国文课或是可以见到蓉子大人的文学课也无法平静下来。那个孩子，那个人，到底怎么了呢？
　　是转学了吗？或者是搬家了吧？或者改乘其他的电车了吗？不知为何，弥生心中涌起埋怨的情绪，为什么不通知一声呢？但是，只是在电车上见过面而已，对方并没有告知失约理由的义务。而且，所谓约定，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弥生有什么心事吗？”晴美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午休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呢。”
　　“没什么啊。”只是一个电车上常常遇到的人而已，太过在意的话，不是太随便了吗？！
　　“是吗？不过，这些日子的弥生，特别的有精神呢。”

　　今天是分离的第二天。
　　在自己的下一站，弥生忍不住从门口向外看去，那个短发的身影，精神抖擞的站在候车的人群中。
　　啊，来了。
　　仿佛在身体里郁积了很久的不平之气都随着轻轻的感叹而烟消云散了一样，弥生的心情就像现在身体的坐姿一样平稳。
　　眼眶竟然有点发热呢，真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随着清亮的声音，与往常一样清爽的气息依旧把自己笼住。就好像随时可以安然入睡一样。弥生不禁轻轻微笑着闭上眼睛。
　　但是——？
　　很细微的淡淡的味道从鼻尖掠过。
　　弥生睁开眼睛。和往常一样的修长白皙的手搭在自己附近的扶手上。另一只同样美丽的手提着书包。
　　但是——！
　　在提着书包的左手腕部，呈现一片刺眼的白色。
　　“手腕怎么了？”完全没有任何停顿，仿佛熟识的人一样自然的问了出来。
　　“只是一点扭伤而已，已经——没事了哟。”并没有使人感到生疏的答语，弥生的心被这小小的感动温暖着。
　　“即使是这样也要小心啊。请暂时把书包交给我吧。”略微带点责备的语气，是不是显得太过熟络了？
　　不过圣母玛利亚，千万不要责备我的心急和失礼。因为电车上的这个人，我昨天晚上的安眠才飞走了啊！
　　“那么——拜托了。”完全不曾责备自己的失礼，反而是轻轻的把书包递到自己的手里。弥生抬起头，身边的少女对自己露出自然的微笑。
　　就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昨天有剑道比赛么？真是辛苦了。”
　　“不愧是号称霸主的明海，要不是那家伙，我们就要一败涂地了。”
　　“那，那家伙是？”
　　“我的死党。剑道很厉害哟。哪天遇到的话，介绍给弥生好了。”
　　南野樱，血型A，巨蟹座。国中二年级，爱好剑道。喜欢的食品是起司蛋糕，喜欢的话是正义。父亲在电子公司里工作——在两人开始交谈之后，弥生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把樱所有的资料问了个清清楚楚。是自己有当侦探的天赋吗？不如说是因为两人不在同一个环境下，所以会有不安的吧？
　　弥生并未改变。小时候曾经为自己心爱的玩具不在身边而放声痛哭，只有放在身边才会心安，只有在自己的视线所及之处才是安全的，这一点，从来也不曾改变。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被强行的压了下去而已。
　　与个性偏于阴沉的弥生不同的是，樱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孩子。或许是因为性格互补的关系吧？两个人相处的很好。不过，所谓两人的相处，也不过是在电车相遇的时候，一起走一段路而已。
　　但是在那样短暂的时间里，听着樱用清脆的声音低低对自己说着学校或家里发生的事件，即使并不能完全理解，也好像可以给自己作为安心的依靠一样。事实上，只要看到樱精神抖擞的笑脸，弥生心里就会安定下来了。

　　“弥生不打算认一个姐姐吗？”晴美把写好的值日日志合起来。
　　“目前是这样打算的。”弥生把空空的水桶放回原位。
　　“不快点行动的话，好姐姐都会被人抢走的啊。”
　　“如果那么容易就会被抢走的话，一定不是我的姐姐。”
　　“太无情了！”身材较矮的晴美把双手并拢，围住转身拿起书包的弥生的脖子。“难道是花样的少女受到了什么伤害，因此无法再次敞开心扉——”
　　“不快点去交值日日志的话，赶不及去烹饪教室看蓉子大人了哟。”
　　“真的要没时间了哟，如果你再挂在弥生身上的话。”
　　“姐姐大人？！哎呀！”晴美松开手，以百米的速度冲了出去。
　　“书包！日志本！埃！”弥生狠狠的瞪了远去的背影一眼。
　　“和晴美在一起，真是辛苦了，弥生。”里加伸手把桌上的书包拿起来。
　　“日志我送过去就可以了。里加大人。”
　　“不用了。反正我也要去教员室。”
　　“那么，真是麻烦您了。”
　　“弥生总是这样子。”并肩走在走廊上，里加突然说。
　　“这样子是——”
　　“稳重的不像一年级生这一点。”里加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弥生轻轻的点头。“总是这样文雅得无懈可击，简直象栞同学一样。”
　　“怎么会？那可是会成为白蔷薇家族的人物呢。”弥生眼前浮起那个纤细的身影。虽然并不同班，但是，因为对方最近与蔷薇家族成员亲密的关系，所以自己也听说了不少事。“总觉得栞同学是内心坚定的人呢。”我却截然相反，，弥生暗暗的加上这一句。
　　“是啊，不过圣同学或许还不够成熟吧。”
　　“咦？”
　　“但是，只要成为姐姐就会有大人的模样了。蓉子同学是这么说的。”里加看了弥生一眼。“我也这么觉得，蓉子同学越来越有下任红蔷薇大人的架势了。真是期待啊。”
　　“姐姐吗？没错。”弥生象往常一样，微笑起来。
　　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在这样的微笑下，一定是波涛汹涌吧？但是现在，听到这样的话，只是在平静的湖面掀起微小的涟漪而已。
　　因为樱的存在，所以自己可以安心的微笑，即使是——遇到蓉子大人的事。弥生越来越强烈的感到了这一点。
　　如果，樱是在莉莉安的话,会成为自己的妹妹吗？弥生暗暗的把这种想法从心头拂去。至今为止的两人，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的话，一定是“在电车相遇的稍微谈得来的认识的人”这样的关系。
　　樱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呢？虽然她并不知道，弥生对每天的短短的会面抱着怎样的期待。
　　大概是三天前的事，因为前一天晚上着凉而有一点发烧——只是比自己平时的体温高一点而已，并不是需要卧床不起的温度。不过，父亲特意早一点起床，准备亲自开车送弥生到和上班完全方向相反的学校。虽然受到父亲的关怀是很开心的事，但是，想到和樱的会面会因此而中断，弥生以自己已经是大人这样的说辞干脆的拒绝了。虽然之后不得不在保健室里躺了一个上午，只要想起樱的身影就觉得值得了。
　　不过，也因此为自己博得了“拼命的弥生”这样善意的称号。
　　樱花飞舞的季节已经过去了。但是，只要看到樱花优美浓绿的枝干，就会想起樱总是精神抖擞的可爱的样子。
　　教堂附近似乎还有一棵漂亮的樱花。就像无法见到樱的补偿一样，弥生不知不觉的养成了鉴赏学院里的樱树的爱好。
　　“贵安。圣大人。”在通往教堂的路上，竟然遇到了刚刚与里加大人谈起的人。
　　漂亮的象混血儿的西洋味的脸，长长的飘逸的头发，明明是和蓉子大人一样漂亮的人，却总是散发着疏离的感觉。圣好像不怎么高兴的看了弥生一眼。
　　“贵安。”
　　明显只是出于礼貌的应付。如果是圣大人的fan，是会因为这样冷淡的一眼而伤心，还是因为“圣大人终于看了我一眼”这样的事情而开心呢？
　　不过，因为自己把所有崇拜的感情都投放到蓉子大人身上所以才会这么不为所动吧？说不定自己对蓉子大人的喜欢还真是一件好事情。
　　“要去教堂吗？”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却有一种“为什么你要跟着我？”的责备意味再加上“最好不要打扰”这样的拒绝的意思。
　　好像有点焦躁呢。象是自己的私人领域被侵犯的猫一样。
　　和圣并肩前行的弥生偷偷的在心里笑了起来。因为不是fan，所以才可以这样镇静吧，这么说来自己身为蓉子大人的死忠fan真是赚到了。莉莉安下一任的白蔷薇大人，简直象一个死小孩一样可爱呢。
　　和樱有点象，尤其是脸绷起来的时候。
　　在通向教堂的拐弯处，圣停住了脚步。从这里顺着分叉的石子道路看过去，一端的尽头可以隐约看到在教堂门口提着书包等候的纤细的身影。
　　哎呀，真是快要发飙一样可怕的表情呢。弥生在心里吐着舌头。不够成熟嘛。
　　不过玩笑开大了就不好收场了。
　　“那么，告辞了。”弥生微微鞠躬，然后转身向另外一条通向小小的树林的道路进发。
　　一定是如释重负吧，圣大人？这么想着回头看的时候，那个高挑的身影已经象旋风一样，几乎席卷到那个纤细的人身边了。
　　真是没耐心又害羞的人哪。如果是圣大人的fan的话，或许会用“神秘，可怕，和隐藏在内心的温柔”之类的话来形容并为之神魂颠倒吧？不过很可惜，弥生恰好对圣这类的人免疫。
　　但是，作为打扰了害羞的圣大人的补偿，那棵樱树的英姿，只好日后再慢慢欣赏了。
　　一边心里对着樱合掌致歉，弥生愉快的走进小小的树林。
　　是受到樱的感染，所以自己才会由一个乖巧的羔羊变得这么恶劣吗？只是，想到樱的时候，愉快的感觉就会流遍全身呢。
　　这样心情愉快的羔羊，行为稍微恶劣一点的话，“宽大的圣母玛利亚大人也一定不会介意吧。”
　　想着樱当时愉快的语调，弥生轻轻的笑了起来。
　　蓉子大人的事，和对于蓉子大人和祥子同学的阴暗的嫉妒之心，只要想到樱的话，就可以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