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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完) ...

  •   “我来给赵简送素布。”

      元仲辛放下一块白布,与这府中喜事甚是不合。

      米禽牧北如今眼中也跟着冒火,恼道:“你是来找茬的?你可知阿简刚刚生下一对龙凤胎。”

      元仲辛愣了愣神色,却还是冷静道:“喜事归喜事,丧事归丧事。如今掌院已去,赵简又是掌院曾经的得意门生,大宋有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赵简虽然嫁予你,但终归是大宋秘阁学员,为掌院戴个孝,不算过分。”

      米禽牧北摸了摸那素色的白布,下一瞬却仍是嫌恶掷下,“但她也是我的娘子,我一个人的娘子。”

      他不想放手,也不会放手。

      元仲辛冷眼看他,忽得讥笑而道:“或许吧,也希望在宋夏之事落幕后,赵简还能有性命等着你喊她一声‘娘子’。”

      米禽牧北依然言之切切,恍然道:“我有能力保护我的妻儿,无需他人费心。”

      “保护?你怎么保护?”元仲辛不屑而笑,“你是有能力对抗元昊还是你爹?还是你的主子宁令哥?你连你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了了。”

      元仲辛双手撑在桌上,眼角亦是泛红,“赵王爷为了赵简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心疾复发,如今只希望再见赵简一面,这样的父女之情你不懂。陆观年曾私下告诉我赵简堪当重任,秘阁的下一任掌院非她莫属,这样的师生情谊你不懂。赵简为了大宋宁可遭受一切蜚语,就连嫁给你她也肯了,这样的家国深情,你还是不懂。”

      米禽牧北抬眼显露杀意,这样的话语无非是自以为德情高人一等戳人痛处,诛心又可恶。

      元仲辛丝毫不怵,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那是一封和离书,赵简的笔迹,米禽牧北双手有些不稳地拿过,打开,上头的字迹娟秀有力。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

      露重霜浓。

      赵简甚是痴愣的坐在房中,一身红衣劲装甚是英飒。

      如豆的灯火缓缓跳动,灯影摇曳,映的女子的面庞姣美明晃。

      屋内两个婴孩在摇篮里睡得香甜,赵简逼迫着自己不去看他们,只搭上了黑色的刺绣护腕,将它系了牢固,便提剑站起,开了房门。

      米禽牧北就这样站在门前默不作声,看得她也是哑口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赵简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目光,一时间呼吸可闻。

      “我曾经拿剑,是为了保护我爹和我想守护之事,如今我离去,也是为了能够保护我心中所求。”

      赵简的声音有些嘶哑,眼中亦有酸楚之意,看着那熟睡的两个婴孩,沉默半晌,终是抱起了男婴,道:“两个孩子,我带走一个,剩下一个留给你。”

      他霎时愣住,张口亦是连话也说不出了,只痴痴唤着,“阿简......”

      “是你亲口说的,有能力护住孩子的周全。我要你答应我,你要亲自平安得把蓁儿带到我的面前,不要让我们母女分离太久。”

      赵简有些不敢去看米禽牧北的目光,垂着首倚靠在他的胸前,这样亲密无间的举止她和他也是有过的,曾经夜来无事,即便赵简碍不住面子,却还是会被他强硬揽在怀中。

      后来时间一长,赵简便习惯了如此,把米禽牧北那结实的胸膛权当做靠垫儿般的,临睡前偎在他的怀中看书,身侧是他剥好的淮南蜜橘,两个人皆是无话,却能待上一个晚上直到赵简有了困意才灭灯入眠。

      “她平安,你也要平安……”赵简眨落一滴泪珠,胡乱地抹去只觉滚烫,踮起脚尖来圈住男子的脖子,有声音落在耳畔,轻而浅道:“我等你。”

      赵简将孩子抱好便不再回头离去,门口早已等待多时的七斋见得赵简如此却都是一惊,衙内忍不住问道:“诶?怎么只有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呢?”

      “另一个散养,走了。”

      ......

      春日暖阳。

      小小的孩童才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跑起来也是摇摇晃晃的,一路小跑着便扑进了赵王爷的怀中。

      赵简追了出来,脸上却素净得很,皱眉而道:“爹,您别总是纵着他。”

      赵王爷轻咳了两声,把小娃娃护在了身后,笑道:“阿简啊,我看你又瘦了许多,爹让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水晶虾饺,就在厨房,你去看看。”

      赵简沉吸了一口气,气哄哄的转身回了房,没再多说。

      孩童仰起了稚嫩的小脸问道:“外公……娘亲是不是生气了?”

      赵王爷轻叹一口气,摸了摸那娃娃的头,“娘亲只是严厉了些,但定是疼你的。”

      那孩子甚是乖巧地点点头,他的娘亲平常十分严厉,可以说谁见了都要让着三分,有时候连外公都不敢说话的。

      孩子嘟了嘟嘴,隔了老远便看见他的叔叔姨姨们欢欢喜喜而来。

      “元叔叔!”

      那孩子高兴坏了,扑进元仲辛怀里不肯起来,元仲辛一把把孩子抱起,笑道:“诶,子归乖,叔叔抱。”

      元仲辛看了眼赵王爷,当即明白了什么,便问:“怎么了?是不是又惹你娘亲生气了?”

      子归又道:“娘亲让我背书,我背不下来,还不如让宽叔叔来教我……”

      王宽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衙内却激动得拍了拍那孩子肩膀头子,此情此景多么的熟悉啊,“真是苦了孩子了,这一点我深有同感。”

      薛映皱眉白了衙内一眼,元仲辛补刀道:“你这话让赵简听见了还能把书飞你脸上。”

      衙内捂了捂脸,“不至于吧……”

      元仲辛带着子归向后院而去,又顺便从包中掏了串糖葫芦给了小娃娃。

      小娃娃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陷入思考,小手忽然的被捏了捏,元仲辛蹲下与他道:“稍后见了娘亲你可千万别说糖葫芦是我给你买的,你娘亲不让你吃糖的。”

      子归听闻连忙点头笑道:“谢谢元叔叔!”

      元仲辛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顶,一时又思虑道:“一串更大的糖葫芦,以后改口,不叫元叔叔了怎么样?”

      子归小脑袋一歪,“不叫元叔叔?那叫什么?”

      他知道元叔叔是分为大元叔叔和小元叔叔的,大元叔叔据说自请去戍守了边关,终身不归,他不曾见过。如今面前的是小元叔叔,听得这样说,子归想不明白了。

      元仲辛如做贼似的左右看看,确定了四下无人,才道:“叫爹爹。”

      子归更是不明,“可是……娘亲说爹爹就快回来了,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爹爹吗?”

      元仲辛一时语塞,忽然间背后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元仲辛嘿嘿一笑,看见是赵简,慌忙得脚下开溜,转眼不见了踪影。

      赵简蹲下身子给那小娃娃整理衣衫,抬眼看他,只觉那模样和自己越长越像,可是孩子逐渐长大,举手投足、行动作风却像极了那个男人的影子,五年不见,近已忘却。

      “刚刚元叔叔和你说什么了?”

      “元叔叔说,以后不要再喊他元叔叔了。”

      赵简不解而问:“那喊什么?”

      “喊他爹爹。”

      手上的动作一时顿住,赵简装作若无其事道:“那你喊了没?”

      “没有。”

      “乖。”

      赵简摸了摸孩子的头,又听到他问了那个几乎每日都要重读一遍的问题,“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再等等吧。”

      “……娘亲,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赵简蹲下身子,看着他,问道:“什么?”

      “娘亲当初为何要选我而不选姐姐?”

      赵简稍作一愣,旋即道:你是男孩子,若你留在你父亲的身边,那些坏人更会对你们痛下杀手。”

      “只因为我是男孩子吗?”子归歪了歪头,似乎不懂。

      不过,他也是真的不懂,他只是知道,每每母亲在提到父亲,眼里,总是带着光的。

      夜里的时候,赵简特意叫厨房炖了一只鸡搬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都说黄鼠狼爱吃鸡,然这次招来的却是元仲辛。

      “呦,这么香?给我的?”元仲辛闻着味儿过来,赵简也是笑笑,打开了碗盖子。

      两个人一人一只鸡腿,许是又回到了曾经在七斋那些个日日夜夜,任务讨论结果不重要,但是鸡一定要炖上一只又肥又嫩的。

      “今天,子归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赵简若无其事地吐出一句,元仲辛一愣,急道:“那个小兔崽子居然敢出卖我?看我明天不打断他的狗腿!”

      赵简用帕子擦了擦手,元仲辛见此也吃不下去了,只听见他道:“赵简,我们之间错过了我不抱怨,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你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了。”

      “不辛苦,家里有丫鬟仆人,还有爹爹也能帮衬,比起旁人,我的境遇已经很幸运了。”

      元仲辛听了直皱眉头,她是真的不懂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名声?”赵简笑了笑,又释然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那子归呢?你都不为他考虑吗?”

      一时无言。

      多日之前,子归偷跑着出去玩,却被邻户的孩子们追着扔石头子。

      原本孩童吵闹,赵简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

      可当那些父母亦是指着赵简骂道:“你嫁予夏人本就是叛宋!如今这个孩子根本就是孽种!”

      “他是什么由他自己说了算,你还没有资格!”

      赵简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拔了手中的长剑,虽是把那些人吓跑了,却也在赵简心头落下了一道深痕。

      “赵简!如果……如果他回不来了,你要一直等下去吗?”

      赵简眸中依然闪动着亮光,笑了笑便起身道:“他会回来的。”

      元仲辛没有再强求什么。

      又过月余,王宽从外急急忙忙而来,眼睛在赵王府前厅看了半晌,低声而问:“赵简在不在?”

      元仲辛见王宽如此神色也跟着慌张起来,“不在,怎么了?”

      “西夏那边传来消息,宁令哥刺杀元昊失败,被没藏宝历以谋逆罪斩首。米禽家族也跟着尽数被灭......没有留下活口......”

      “什么?!”

      小景惊得几乎连站也站不稳当,“那、那这事要不要告诉赵姐姐啊……”

      王宽叹息一声,“沉沉再说吧。”

      元仲辛一巴掌拍在脸上,向后使了使眼色,王宽怔怔的转过身去,见到的是面如土色又领着孩子的赵简。

      松开那孩子的手赵简不说任何得转而离去,五年前那晚离去的情景还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她分明还记得男人信誓旦旦的模样,他说他有那个能力,可是又什么叫做“没有留下活口”?

      “娘亲,您怎么了?”

      赵简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这个和记忆中男人面孔重合的孩子模样忽然间有些恍神,当初想到了这一层,若是事情败落,依着斩草除根的道理,子归或许更为危险。

      她决心带着男婴回到大宋,同时的,舍了另一个孩子,却只是因为她信他的信誓旦旦,便跟着赌上了另一个孩子的性命。

      小小的孩童轻轻拭去娘亲脸上如同断了线的泪珠,他终于见到了他的娘亲哭,可那眼泪好像怎么也抹不掉似的,越擦越涌。

      孩子亦被赵简吓坏了,又是轻唤,“娘亲……”

      猛然间,小小的身躯忽然被紧紧抱住,似有着不能承受的力量压在身上,他知道那是他的娘亲埋在他身上,哭得崩溃出声。

      【尾声】

      夜来风大,马车一路滚滚疾驰前行,快马加鞭,丝毫不敢慢下来。

      小女娃娃身着桃红色的棉袄,水粉色小裤,两个双丫髻梳得高高的,身上棉袄的领口的风毛又软又多,衬得小小的肉脸也是更加圆润。

      虽是一路颠簸但好在安稳,抬眼间看了眼正在阖目养神的男人,不禁娇怯怯一唤,“父亲......”

      女孩儿的声音有些奶气,说话间总是带着鼻音的。

      男人睁开眸子低低应了,“嗯。”

      “……父亲,我们现在是要去找母亲吗?”

      “嗯。”

      “那……母亲长什么样子?”

      “见了你便知道了。”

      “那母亲厉不厉害?”

      米禽牧北再也克制不住地在脑海中恍过那昔日的情景,女子生气时总是爱把府上的花瓶瓷器砸个精光,便说道:“你母亲……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

      小女娃娃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期盼,一双弯弯而笑的眉眼像极了她的父亲,“那她会喜欢我吗?”

      米禽牧北心底泛软,不禁把小娃娃抱在怀里,哄道:“一定会的。”

      那小肉团闻着马车内甚是凝神的沉水香气便张口打了个呵欠。

      “困了?”

      “不困,我要等着见母亲!”

      米禽牧北失声笑道:“可我们还有半日的路程,都不睡了?”

      “不睡了。”说着这话,小娃娃已经止不住揉起自己沉重的眼睛来。

      米禽牧北将一侧的软垫铺平,又放上个干白菊软枕,拿过了那大毛斗篷把奶团子包裹了严实,便轻轻得拍起了觉。

      没拍几下,那女娃娃困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强撑道:“父亲……要是到了您一定要喊我……”

      “嗯,睡吧。”

      小娃娃感受着身上那有一搭无一搭的轻拍,甚是安稳的入了眠,在梦中她见到了总是心事重重的父亲,虽然平日里说话轻声细语的,但她知道,父亲是被很多人惧怕着的。不仅如此,那个从死人堆里也能爬起护得她周全的父亲,有时也是令她畏惧的。

      不过除此之外的,梦里头还有母亲。她梦见还有一个比她高出整个一头的弟弟,看着很像是哥哥,而母亲呢,却是温温柔柔的。

      ——end——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简哥真的被那卷圣旨逼得嫁了,可能会发生《鹣双》里的故事。如果简哥最后真的去西夏打本了,可能会发生《棋逢对手》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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