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体》虐鬼

12、爱与老师

　　“如果我突然死亡，请你不要悲伤，如果我一个人去流浪……”

　　温和的男声响起，是温柔的歌声，我一下子被歌声抓住，歌声却突然停止，我看向唱歌的老师，老师在露台上，坐着白色镂空花纹靠背椅，小圆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反射着阳光的温暖，上面有着没有动过的茶点，老师手肘撑在桌上摇着杯里的水，漫不经心的问我：“我的歌怎么样？”

　　金色的头发耀眼夺目，整个人带着阳光的温暖，在他喜欢的阳光下，笑眯眯的问我：“我自己想的歌怎么样？”

　　“很好听，我很喜欢。”想了想，我决定这么回答，这时候我和老师还不熟，他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是我看到他心情最好的时候。

　　我站在门后，门前的阳光照不到我分毫，像天堂和人间交汇。

　　我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老师始终笑眯眯的看着我。

　　云淡风轻就像我要是出了什么鬼事情他立马能把我抛下。

　　我很想把那首歌听完，想知道后面的部分会不会让我失望。

　　我却始终没有机会跟老师说，让他唱完这首歌。

　　我说：“要是真有突发天灾，他让我们去避灾，他自己去死，不就好了。”

　　有一天菲西丽塔跟我谈起老师，我就那么说，为什么他不死呢？

　　如果他死掉就好了。

　　菲西丽塔笑了笑，不说话。

　　如果他真的能去死就好了。

　　以前搞地质研究的老师来了教会，是教会现在的研究人员，为了去死。

　　对未知的恐惧，对无法理解的排挤，对受到伤害的恐惧，通通成了：“他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菲西丽塔仿佛一个防止孩子受到危害的母亲一样跟我说：“他是一个很聪明，也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如果可以，不要靠近他。”

　　我忘不了菲西丽塔跟我说这话时眼里的忌惮，连国王、亲王和教皇都没有让她如此紧张，这反而增加了我对老师的好奇心。我从没见过如此爱死亡的人，如离水之鱼爱水。

　　菲西丽塔所说之危险我只在一个晚上看到过幽香拂过我全身像挥之不去的梦魇拂我记忆，是紫月节老师很喜欢这轮圆月黑缺拂它像挥之不去梦魇是记忆里的月老师跟我说过喜爱但不是今天之月但没所谓，我也没见过今天月亮，没所谓不是吗？

　　我也不在乎今天的月亮，冰冷的刀子入肉却没有疼痛哪怕它再好看老师你在哪呢？

　　我看见老兵把一个邻国高位军官的尸体带回去听到的声音还在耳边说我们的记忆就在我们的身体里恐惧爆发出惊人我看见老师把刀子插入我的身体在昏暗的小屋里屋子只有一个厅子一个露台老师把他的刀子□□晚上很黑不开灯我想问为什么没灯却说我们今天不喝酒，想想过去恐惧爆发出来。

　　恐惧爆发出但无法尖叫，发声的器官已经被破坏我叫不出来我不该相信你吗？

　　我们其实不应该叫他老师，应该叫先生，只是后来他对我们说：“我们，其实更像是师生。”

　　此前我没有老师，不知道有老师是什么感觉，无法跟他反驳。

　　我那时只是觉得，有他很好，有他这个老师，很好。

　　恐惧很快被阻断我猜我的头被切了我想动动手指却没有办法，我回到小时候那时候我还不是人，我低头看了看那白皙的小手每一条纹路我都清楚，再看了看满天的黑白，这白不是纯正之白，带着灰色蕴含着无聊绝望仿佛被黑色污染但是看起来那么无辜，还是黑色顺眼那么绝望却纯粹我伸手摸了摸前面围栏，样式是普通的农家栏杆，纯净的黑色，手指在栏杆的尖端停下，我看手指被尖端顶的凹进去但是没有触感，我嘲笑去摸摸这种天真想法，却忍不住感叹这是只有灰白和黑的天地，我身后有一片纸板，是普通的农家小屋门只有一个透着和天空一模一样的灰白，如果我进入屋子或者走出栏杆就会立刻回到门前，我笑了笑想，应该是在这样的天地里待太久，我才会如此迷恋菲西丽塔的红色长发，我很想菲西丽塔，希望她鲜明的长发和性格一起来给我带来色彩，绝望漫上了我的心头，我不知道我曾经在这里待了多久。

　　我想起我曾经做过的梦，我知道人的记忆存在人的身体里我在梦里遇见了老兵，跟他说你偷运高官尸体是在叛国，他笑了笑，声音依然沙哑就像我仍然是还是小孩子可这次他没有来摸我的头。

　　我的老师每逢可以找到理由送礼的节日总是找不到人，因为总有人给他送礼物，他要躲远点，他的操作是真的骚，本来我也在他的不见列表里，当我证明了我不可能给他送礼，不对，不可能给他添麻烦，我就有幸成为了能和他一起过节的人。

　　有人想要我的记忆，不知道想不想杀我，可现在，我是不想死的。

　　我和老师偶尔会一起喝酒，他说我们更像师生就是在某次我们一起喝酒时说的，真狡猾啊，老师，你真狡猾，你这样做，我就不能更喜欢你了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睁着一只眼睛，说完之后食指挡在嘴唇前，狡猾的像一只猫。从此他在我面前以老师自称，我的老师，真狡猾啊。

　　欧陆亚对老师还是知道的，我跟他提起老师的时候他神色如常，他很惊讶我对于老师的了解还不够他多，但罕见的没有因此嘲笑我，但要是笑了，我不确定我会不会报复他。

　　我觉得很大可能会的。

　　“那个人被诅咒，远离死亡，唯一死亡的可能性是死于大型自然灾害，为此一直潜心研究自然灾害，但赫斯利塔向他证明了这种诅咒是一种魔法阵，他就，转行了。目前服务于教会，背叛了王室，叛变速度惊人，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人畜无害的研究人员能做到这个地步，他确确实实是个天才。”

　　他扬起嚣张欠揍的笑：“至于叛变的细节，你确定要跟我谈这个？”我虽然讨厌他的笑，但不得不表示这样的笑很熟悉，熟悉到让我安心，我觉得我们的相处方式就应该这样带着火花。

　　“哔——”熟悉的杂音在耳边响起，像无处不在的魔鬼，因为太过常见而被我漠视，又像能溺死鱼的水，飘忽不定，仿佛在天边的云，我投入水中，哗啦的水淹没了我，在光下显得透明的泡泡从黑暗的深水浮上来，带不起涟漪，溺水的痛苦使我挣扎我向着光伸出手我看见我的手很白皙又无力鱼吐出了泡泡，宛如情绪浮上水面，我抚着欧陆亚的脸，我察觉到了他爱意对同类爱意，那样绝望而孤独的爱意，老师死了我们早就是朋友了我摸了摸他的脸：“如果我突然死亡，请你不要悲伤，就当我一个人去流浪。”

　　老师死了绝望才铺天盖地朝我铺来，每一次梦到老师，我都想为什么不阻止呢？我为什么不阻止你呢？老师你那么难过我为什么不阻止你呢？

　　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老师你要是死掉就好了，这是我还一点不了解老师时有的愿望当初为什么那么想呢？因为老师太痛苦了我祝福他去死亡。

　　这样的愿望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在我听到老师有一天对我们两个说：“只有在你们两个身边，我才稍微不想死。”我发觉他早就成为我们重要的师长，要是他没死，我和菲西丽塔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要是他没死就好了，为什么抛弃我们呢？

　　老师说不定在解析我的头，把我的记忆解析出来，而我的头在生长，新的记忆长出来所以我会重新经历一遍，直到我的身体复原，老师会把我的头放在托盘里，流出的血液被收集起来因为发质很好老师也不会特意去理我的头发，小屋地处偏僻而潮湿，但舒适度还好，所以会有鳞黑蝶从窗户之类的地方飞进来，它们喜欢死尸，翅膀上部分的透明在夜晚看起来很像我小时候的灰白，它们会先停在我正在生长的身体，还是我的头？

　　老师会把它们赶走，然后会把它们进来的地方关上，老师不会魔法，似乎魔法阵要他付的代价，我保护你不死，你不能使用魔法，尽管老师没有做出过这样的交易。白肤黑发的人头和这种黑色大蝴蝶还是很配的，会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我见过它们成群破茧成蝶，那也是这小屋附近的晚上，我在林子里，看着它们煽动漂亮的大翅膀，薄薄的茧子在月光下小而透明，向死亡迎接它们的新生。

　　我向我的朋友告别，头也不回，踏上我本来曳然而止的路我要去找菲西丽塔，我笑得很轻松我爱你欧陆亚我的朋友所以千万不要爱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