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图他的脸》弯腰捡月亮

4、小精灵

　　少年人肌理蓬勃，呼吸如同海潮一样湿润有力量，掌心传来他腰上的温度，姜思不自在，她又怕贸然松手真摔了他，只能憋屈地提醒：“你能站稳了没？”

　　谁他妈站不稳了。

　　廖星昀单手扶着电路箱，腾出右手把腰上那两只爪子拂开，恶声恶气，“少管我。”

　　谁爱管你啊。

　　姜思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指甲被她剪的过短，指缝那的肉泛着淡粉，像是用力戳就会流血一样，她的手很小，小时候姜妈想让她学钢琴，姜思想着那玩意儿学来贵，没必要给爸妈增加这个负担，而且那年姜思忙着看偶像剧男明星，实在没空陶冶情操。

　　她生的好看，少女跟清晨的花苞一样让人喜爱，不是没有男孩子想跟她来一段校园恋爱拉拉手的，但姜思都没搭理。

　　想了半天，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把手拍开，让姜思想到了狗血小说里那句‘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从廖星昀和铁皮箱中间的空隙钻出来，看了眼渐暗的路灯，才想起来问，“你在这干嘛呢？”

　　大晚上的，小卖部肯定都关了，廖家夫妻是不住店里的，毕竟是学校也不方便，他们家就在学校后面的家属楼，姜思去过几次，和派出所是两个方向。

　　廖星昀蹙眉，他在原地蹦哒了两下缓解那股子麻劲，又觉得这动作实在太傻了，他克制地靠在电路箱上，烦得一批，“关你什么事。”

　　行，很好。

　　姜思这人不能说是热情善良，但好歹礼貌周到，她很少遇到讲话不客气的人，如今廖星昀算一个。

　　颜控是真的，但不代表她可以容忍一个脾气坏的男生跟她大呼小叫。

　　刚好些的心情此刻又有糟糕的趋势，刚才哭太久，现在头开始疼，姜思蹲下身，把刚买的便当拿起来，她摸了摸温度，已经冷掉了。

　　她不说话了，转身就走。

　　姚叔单位肯定有食堂的，少她一份便当应该也不会饿到，姜思翻出手机，右上角的电量显示还剩百分之1，她打开设置调了低电量模式，赶紧又切回微信回复了爸妈问她在哪还有姚叔姚瑶关心她的信息，手机就直接歇了。

　　此刻刚好晚上九点，浓稠夜色里，路上零星几个骑着小摩托的小黄人，不远处有家网吧，门口倒是比这边热闹很多，她家其实离这不远，走路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但姜思觉得安全起见，她最好还是拉一个同伴。

　　廖星昀看姜思站在原地捣鼓了几分钟手机，他想着白天那花里胡哨的手机壳上坠着精致的链子，廖星昀在乡下长大，那边像他这年纪的孩子很少有手机，廖星昀用的还是廖爸几年前淘汰的，一个杂牌的智能手机，别说手机壳了，连个钢化膜都没有。他的微信也从来不会响，因为没人会给他发消息。

　　姜思说，“要不要一起回家啊。”

　　两个人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甚至连认识都算不上，廖星昀蹙眉，“你一个女孩子，随便就跟男生说要一起回家？”

　　那当然不是，姜思解释，“我手机刚关机了，关机前我给爸妈发了定位，告诉了他们你的名字和身份，也给警察叔叔同步过去了，现在是晚上九点，我们走主城路回家，这一路都是餐馆夜宵店。”

　　所以你别想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

　　廖星昀已经无语了，听她又补了一句，“我在这生活十几年了，每条路都走过无数遍，该小心别被骗了拐了的，是你自己。”

　　服了。

　　廖星昀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周围，每条路他都不认识，路的尽头黑黢黢的，像是黑洞一样想把人吸进去，虽然廖星昀不怕黑，但他现在也不想回家，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家在哪啊。

　　他妈的，他才刚来津市，手机因为下午跳河早就坏了，连个导航也没有。

　　姜思眼睛一转就知道廖星昀的困境，她难得笑了，自顾自说，“不会有人不知道回家的路吧。”

　　？

　　廖星昀凉凉睨她一眼，“不知道，所以你要送我回家吗？”

　　“……”

　　姜思挑了下眉，故作冷漠，“呵呵。”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在马路上走着，树上不知道什么鸟叫的欢快极了，扑簌着在两个头上飞来飞去。
　　其实廖星昀和姜思中间还有半个胳膊的距离，但是侧着看着地上的影子，两个人就是在并肩而行。

　　路上没人，偶尔过去的车都是飞驰而过，少女的马尾被车带起的风吹的乱飞，廖星昀两手插兜，换到了姜思左侧走，姜思没发现，只是看了眼他的上衣，“还没下雨啊，你怎么湿成这个样子。”

　　突然想起今天天气预报说有大雨，姜思抬头，果不其然，天空正是一副黑云压城的气势。

　　“你为什么哭？”廖星昀漫不经心问她。

　　“……”姜思不说话。

　　她不问了还不行吗。

　　两个人安静下来，廖星昀本身不是话多的人，姜思虽然有些轻微社牛，但她今天实在是心力交瘁，是以这条回家的路格外安静。

　　“你知道吗，就在我们走路的这十几分钟里，很多人离开了世界，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清晨。”

　　廖星昀看了眼女孩，心想这女的有病吧大半夜在说些什么东西，这种酸了吧唧的话也说得出口，“那还有很多人能见到明天的清晨，但一点也不期待。”
　　“活着的时候就凑合活着，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是想起下午的事，又或许是想起自己，廖星昀声音低下来，那股子讥笑语气也淡了，他不耐烦聊这些，“生老病死有什么可悲伤的，悲伤的应该是你活一回，根本没人在意你。”

　　廖星昀有些匪夷所思自己竟然说出这么恶心人的话，他在姜思的目光里不咸不淡地问，“还有多久到你家。”

　　他难得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但没想给给姜思接话的机会。

　　“快了。”

　　空气里飘浮着烧烤香，远处大排档传来啤酒瓶叮当响的声音，和蝉鸣一起织成盛夏的颂歌。
　　确实是快了，转过一个路口，他们把马路甩在背后，廖星昀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姜思家所在的小区说是津市最大的住宅区，前前后后三十栋楼且都是高层，小区入住率很高，晚上的时候家家都开着灯，有暖光的炽白的还有各种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一样挂在钢筋水泥的画布上。

　　真正的万家灯火。

　　“你等我一下。”姜思看向廖星昀，声音像八月山间的清泉，背靠着万家灯火，用哄小朋友的语气叮嘱他，“别走奥，我去给你拿个东西。”

　　廖星昀视线从一户窗玻璃上收回来，里面的一家三口正在吃饭，虽然听不清吃什么，但廖星昀想他们一定幸福又满足，他听到姜思的话，低头看着个子只到他胸口的女孩，语气难得不带刺了，反而有些疲惫，“做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

　　姜思说完就走，廖星昀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边安静，所以一丁点的声音都能引起人的注意。

　　“喵——”

　　廖星昀闻声望向门口凉亭的草丛。

　　“喵喵——喵——”

　　暴雨前的风阴冷潮湿，廖星昀迈着长腿，走到一片杂草丛生的路边，他蹲下身扒开割手的杂草，看到一只雪白的团子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是一只流浪小猫。

　　廖星昀在乡下的时候养过一只猫，是他跟人比游泳赢来的，不是名贵品种，就是一只小狸花，他省下自己的口粮喂猫，可最后猫还是生病死了。

　　他没钱，乡下也没宠物医院，他看着猫在怀里咽了气，小小的身子渐渐没了温度，廖星昀红着眼睛跟猫道歉，自责自己没有好的条件却擅自养了它。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如果一个人没资本，不要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廖星昀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头，初生牛犊不怕虎，小猫似乎感受到他的善意，大着胆子抬着小小的头蹭了蹭廖星昀的手。

　　“怎么只有你自己。”廖星昀声线低下来，“你的妈妈也不要你了吗。”

　　“喵呜——”廖星昀听到另一道猫的声音一愣，他缓缓转头，看到不远处一只同色系大猫正警惕的盯着他，廖星昀才明白自己摸的是人家的孩子。

　　奥，原来是有妈妈的。

　　“……”

　　廖星昀又看了眼还在蹭自己手的小奶猫，突然笑了。
　　猫妈妈是流浪猫，可她的孩子不是。
　　原来大家都有家，有人要。

　　“廖星昀，你干什么呢。”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空旷的夜里这一声音量实在不算低，手底下的小猫被吓得窜回妈妈旁边，姜思几步跑过来，外面有些冷，她套了件薄外套，衣服上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几步外的廖星昀就闻到了。

　　干净的像只小精灵，和刚才的猫咪一样。

　　廖星昀不动声色转移话题，“这什么东西？”

　　他指的是姜思抱着的一摞书。

　　“高一的教辅资料，还有给你画的地形图。”姜思说，“之前廖叔说你来津市读高中，怕你跟不上这边的进度，就让我把资料借给你看看。”她用手指点了点放在书本上的卡片，“这个是地形图，你家离这很近的，我给你简单的画了一下路线，你照着上面走就能回家了。”

　　奥，原来她看出来，他不认识回家的路了。

　　廖星昀伸手接过女孩手里的书，在她手里仿佛要压垮她的重量，被廖星昀轻松地接过来，少年低头看着最上面的卡片。

　　卡片上面的字迹潇洒不羁，都说字如其人，但这笔画快甩到天上去的书法和姜思的外形严重不符。那地形图上还贴心的标注了路上比较明显的地标，“你去过我家？”

　　不知道是谁家的饭菜香传了出来，西红柿的味道让人口舌生津，姜思吸了吸鼻子，“去过几次。”她偶尔会被王春芹邀请到家里吃饭，“我走路的话二十分钟就能到。”

　　她后退一步，看了眼廖星昀的腿，补充道，“你应该十多分钟就可以了。”

　　“……”

　　夜很温柔，少女的声线更甚，这善意劈头盖脸的砸向他，廖星昀避开她看过来的视线，“谢谢。”

　　刚才她那目光在他腿上扫的一眼，廖星昀难受的肌肉都僵了。

　　她听了少年的道谢，眉眼弯下来。

　　也不是没礼貌到极点嘛。

　　姜思刚在楼上手忙脚乱的画地形图，间隙还往窗外看了一眼，她家楼层低且单元楼靠马路，姜思一眼就看到了路边撸猫的廖星昀。

　　他那个脑袋乱糟糟的，穿着个白t，和地上的猫咪还挺像的。

　　“快走吧，你们明天就正式上课了。”

　　今天谢谢你，这句话姜思没说。
　　有廖星昀这么一打岔，姜思的心情好了不少。

　　廖星昀也懒得问姜思怎么知道他要上课的，他拿着卡片按照上面的指示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修长寂寥，少年的肩膀扛起一片黑暗天地，一个人走在并不熟悉的夜里，不知前面是花香满地还是沼泽荆棘。

　　姜思收回视线刚打算回去，手机叮咚一声，她刚才上楼趁着翻书的时间冲了点电，姜思站在原地打开微信，是姚瑶的消息。

　　yy：还没回家吗，我看你微信步数还在增加。
　　不吃姜：就要回去了，不过你这查岗方式很新颖啊。

　　电话那头的姚瑶看姜思还有力气开玩笑，终于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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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长而静，他又变成了一个人，走了十几米，廖星昀鬼使神差地回头，而此刻低头回微信的姜思若有所感抬头看向廖星昀离开的方向。

　　两道视线撞在一起，看到他站在原地不动，姜思向他挥了挥手，“快走吧，我要回去啦。”

　　星轨运转不歇，暴雨前夕的夜晚见不到月亮，远处少女温柔安静的看着他，廖星昀荒诞觉得，有那么一刻，他看见了太阳。

　　廖星昀没回应姜思，而是加快步子走进夜里，这次他没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