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图他的脸》弯腰捡月亮

2、巴掌印

　　“有吃饭吗？蛋挞要不要吃一点？”

　　廖星昀在离津市九百公里外的平县长大，平县说是县，也是去年城市规划才提上来的，论设施来说，更像是一个村。

　　油柏路今年才全村铺好，喷水广场是去年国庆修的，喷水需要发电，村民觉得浪费资源死活不让开，乡里青壮年劳动力全部外出务工，留下的都是耆老小儿。

　　村里没有游乐场、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家常菜馆有几家，一般有人家里办红白事才会去摆上几桌，也没什么菜式可讲。

　　可相应的，那里也没有喧天的车流与污染，廖星昀小学和初中的娱乐场所都是学校后边的河，还有老屋外一颗参天的树，河水清澈见底，树荫绵密如盖。

　　超市和饭馆廖星昀只去打过零工但从未消费过，他吃东西不挑，男孩子也皮实，馒头青菜也能吃饱。蛋挞？廖星昀在平县汽车站的面包店看到过，四块钱一个，他看了几眼，一点买的想法都没有。

　　花里胡哨，不如馒头米饭实在。

　　脑海里的思绪只有一瞬，廖星昀把嘴里叼着的烟拿出来按灭，‘滋啦——’一声，烟雾上升一段，又嘎然而止，像是他殆尽的孩提时代的生活。

　　姜思看着少年一只手反到身后拉开椅子站起来，高中男生个子高的有很多，一米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姜思目测廖星昀，觉得他这身高绝对一八七往上。
　　他瘦，即便是长得高也没有很大的块头，很奇怪的，姜思突然想到了情书那部电影里的男主角，在图书馆窗边看书的一幕简直封神，而此刻廖星昀的气质和藤井树大相径庭，可姜思就是突然想到了他。

　　廖星昀毫不珍惜自己的脸，抬着另一只手肘用力蹭了蹭脸颊，少年人肌肤薄，泛白的脸立刻带上血色，转头看向她时，露出一双藏了海的眼，像是北斗里天璇和天枢两颗星子，勾起黑夜，宇宙与星河。

　　……

　　人对黑夜与海洋总是惧怕又忍不住探寻，姜思看着少年，没出息地倒退了一步。

　　啪——
　　她手里的蛋挞掉了。

　　刚站起身要抬手拒绝，但手被迫停在半空的廖星昀，“……”

　　尴尬的姜思，“……”

　　缓缓、缓缓地，廖星昀放下手，目光定定看着显得有些傻不拉几的姑娘。

　　他脸上没情绪，放下的手掌和另一只一起轻轻搭在柜台上，微微躬身，身体薄的像一把刀刃。

　　他在等着姜思开口。

　　姜思在看帅哥看到痴呆和手滑两个理由中立刻定了后者，“手没拿稳，对不起。”
　　想了想不够诚恳，又说，“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正处在自家超市中的廖星昀，“……”

　　姜思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掉线，刚才离开又回来是觉得，反正蛋挞这么多，吃不完回去又要被爸爸说浪费，还不如找人分了。
　　很显然，她的分享之旅并不顺利。

　　五百年，或许只有二十秒后，廖星昀清了清嗓子，说，“不用。”

　　他平时不爱说话，烟刚熏过的声音有些凶，“不用”两个字被他说的像是“我要打你。”

　　“……”

　　姜思觉得有点尬，她蹲下身整理洒出来的蛋挞，蛋挞边边烤的很脆，姜思最爱吃这种，她小心的把残渣清理干净，耳边就响起一道女声，是外出回来的王春芹，“思思呀，怎么蹲在这？”看到地上的蛋挞，又嚷着嗓子喊，“廖星昀，你是不是欺负思思了？”
　　结论下的非常快。

　　现在生意不好做，学校开超市可是香饽饽，廖家不是哪位领导的亲戚，仗着来得早，才在一中内开了这么多年，所以有些人情不得不做。

　　廖长国王春芹夫妇两个人一大早去市郊选了一批活鱼，说是国外进来的，正好趁着开学这档口送给校长。廖长国踩着三轮把鱼送到校长家，让王春琴先回来看店。他惦记着刚到城里来的儿子。

　　王春琴扶着膝盖弯腰把手里刚买的鸡蛋放下，廖星昀看到她头顶的白发，听她嘴里还在挑剔他，“你这孩子就是没眼力见儿，不知道帮忙吗？让人家女孩子收，唉，是我们没教好你，让你进城里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我——”

　　“没关系王姨。”姜思手快地把东西整理好，扶着王春芹站起来，明明是和姜妈差不多的年纪，但是王春芹的白发已经很多了，姜思替少年说话，“没有没有，他刚要帮我收呢，您就进来了。”

　　她再不打断，就要被迫听到别人家事了。

　　思思，廖星昀。

　　这两个称呼，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孩才是他们家孩子。

　　廖星昀目光落在姜思扶着王春芹的手上。
　　她看着贴心又热情，打断的话像是在维护他，但廖星昀觉着，她只是不想听到王春芹即将开口的家长里短。

　　礼貌善良，但也疏离。在保持着距离。

　　“欸，好，好，要是廖星昀也能像思思这么懂事就好了。”

　　“呵。”廖星昀嗤笑，这句话像是刺一样，尖锐的戳在记忆里，“那你怎么不认她当闺女？啊，我忘了，你有个闺女了，怎么了，小号练废了，又想养新号了？这次打算怎么处理废号？扔给别人？还是卖——”

　　“啪——”

　　王春芹猛地给了廖星昀一巴掌。

　　空气骤然安静，姜思看到少年白皙脸上脸上渐渐泛起红印，他腮帮鼓了鼓，突然笑了。

　　姜思还没反应过来，好家伙，不是在说捡蛋挞吗，怎么就突然动手了？

　　少年被这一巴掌打的头偏了偏，他目光淡漠，讥笑道，“一天不打我，你不舒服是不是？”

　　王春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她闭了闭眼，刚刚还算有力气的声音低下来，“说了很多次了，我和你爸没有——”

　　“和老子有什么关系。”廖星昀突然暴躁，他舌尖在口腔内舔了舔脸颊内侧的软肉，姜思看到他脸上的肌肤鼓了鼓，少年的声音夹枪带棍，“还打吗？不打我走了。”

　　虽是问句，但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迈过小卖部门槛走出去了。
　　廖星昀没看王春芹和姜思一眼。

　　走？往哪走。

　　廖星昀来津市还不到一周，在这城市里他一个熟人都没有。

　　王春芹沉沉舒了口气，她回头想叫住离开的少年，才发现姜思还站在一边，她脸上没有看热闹的神情，怕吓到小姑娘，王春芹勉强扯起来个笑，“思思，让你看笑话了。”

　　姜思摇头。

　　她从小成绩还算可以，女孩子嘴甜，经常把家里爸妈哄的冒蜜泡泡，所以这么多年，别说挨揍了，姜思连重话都没听过。可刚才廖星昀对这一巴掌反应不强烈，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挨打了，还有他说的话。

　　号练废了？卖什么？

　　姜思虽然喜欢那少年清冷的眉眼，但不代表她就会更主动地去靠近。她不是八卦的人，对别人的家事也不感兴趣。

　　姜思岔开话题，“王姨，廖叔让我准备的书我都整理好了，东西有点多，周末让我爸开车送过来。”

　　廖长国暑假的时候问姜思，能不能把高一用的学习资料借给他，说是家里孩子想用，姜思回想刚刚的少年，估摸着就是给他的。

　　但他不像是打算要学习的样子，今天是高一开学，他刚气冲冲地出去，也很显然不是去参加开学典礼的。

　　王春芹应了一声，疲惫道，“不用不用，我让你廖叔去拿，谢谢思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

　　*

　　上午的小插曲姜思没在意，她迎新发言结束，打算回教室休息一下就回家，教学楼一共六层，高二在四楼，姜思刚要进教室的时候，被一个人眼疾手快的拉住，姚瑶的劲不小，姜思被她拉的一个踉跄，看清了是谁，她好笑，“怎么了？”

　　“看看里面，有帅哥。”姚瑶挤眉弄眼，一脸夸张的表情。

　　姜思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

　　教室讲台上是站着个男孩子，穿着校服干干净净的，听到门口的声音，他转头看过来，朝她们友好笑了笑，但颜狗姜思表示，和小卖部少年还差了点。

　　姜思装模作样拍了拍姚瑶，教育道，“也就还好啊，你不专心读书，总是看帅哥，这样不好。”

　　姚瑶：？

　　没事儿吧？您没事吧？

　　姚瑶翻了个白眼，“少来，是不是看到更帅的了？”

　　作为姜思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姜思抬筷子姚瑶都知道她是要夹菜还是吃饭，对于了解姜思这件事，姚瑶自信能称第一。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颜控的不行。初一那年露营，老师背了一大袋子土豆过来说带他们体验野炊的乐趣，姜思明明动手能力可以，可那次烤土豆硬是让她烤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大家才知道，她在那袋子土豆里，花了很长时间挑了最光滑好看的几个拿来烤。

　　姜思想到刚才的少年，“嗯，见到了。”姜思也没多说，拉着姚瑶进了教室，一边听她咋咋唬唬说吃独食看帅哥不带她。

　　明华中学师资不差，虽比不上被誉为清北摇篮的一中，但每年考入985高校的学生也是不少的，姜思成绩在年级排名能到前五十，她对自己的要求是要尽力努力，对第一名倒没有那么执着。

　　姚瑶拉着她聊了半天，姜思觉得她今天格外话多，像是……想说什么又一直没说。

　　“今天又不开学，你怎么过来了。”姜思纳闷，还有愿意放假时间来学校的？

　　“想你了呗。”

　　姜思托着下巴，凑近好姐妹，“说人话。”

　　“……”姚瑶也不闹了，她安静下来，小心地说，“小泽找到了……”

　　姜思看着好友凝重的面色，心逐渐沉入谷底，“在哪儿找到的？”

　　“在池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