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案卷之心》白猫我

57、尾声

　　枪声接二连三，韩昕转过街角，见红□□闪，警车封路。
　　黑色吉普车一闪而过，子弹穿透车身，一声声炸裂耳膜。
　　韩析几乎是无意识动作，拉开车门躲进副驾驶位置。
　　“坐稳了！”鬼眼萧猛地打轮，一脚油门，杀出重围，车子像是要起飞一样，呼啸而过。
　　警车鸣笛，追着黑色吉普的尾巴，加速度冲在大马路上。
　　突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马深转身惊讶地看着韩昕，收回枪支：“韩昕？你不是坐飞机去英国了吗？”
　　前方路障，鬼眼萧一脚油门，冲过关卡。
　　“各单位注意，一黑色吉普越野车，遮挡牌照，从粤秀北向南逃逸……”
　　前方路口，鬼眼萧猛地向右打轮将后方警车甩上高架。
　　“老萧，你没走？”韩析捂着腰上的伤口，汗流浃背。
　　“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鬼眼萧突然降速，右车尾撞在警车左车头，警车顺时针旋转滑倒，撞在后面的警车上。
　　甩掉所有追兵，车子一路向南开向皇普。
　　“你没跟明三三去越南？”
　　“半路上跳船游回来的……”萧潜强笑着说。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萧潜猛踩刹车，车子侧滑，转了个圈，尾巴撞在护栏上，冒了青烟。萧潜的脸陷进气囊里，韩析被安全带固回椅背。
　　“老萧！”韩析解开安全带，扒着老萧的肩膀，把他拉回靠背。
　　萧潜深喘着，脸上的汗珠颗颗滑落，他的小腹在流血，尽管穿着黑色的衣服并不明显。
　　“我大概是，没有以后了……”萧潜颤抖着声线。
　　“为什么，为什么来救我，为什么不跟明三三去越南，为什么回来，为什么！”韩析的瞳孔收缩，他按住萧潜的伤口，手掌再一次被血液染红。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萧潜望着韩析的双眼，哽咽着说，“你说，根据我国《合同法》第二百一十五条规定，租赁期限为六个月以上的，合同应当采用书面形式。当事人未采用书面形式的合同，视为不定期租赁……是你帮我搞定了难缠的房东，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老厉害了，有学问，又有胆识……”
　　“别说了……”韩析掏出手机，“叫救护车，他们会救你的！”
　　萧潜按住他的手，接着说下去：“我偷了梁永烈的钱去炒股，是你帮我说谎骗他；我被当差的抓进去，也是你找律师帮我，做不在场证明……”
　　“不要死，不要死！”韩析颤抖着。
　　“要是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的……”萧潜的眼圈黑了，他的生命快速地流逝，随着奔涌的血液一起，渐渐风干，失去热量。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萧潜握紧韩析的手，塞给他一张照片：“我想听你，再叫我一次，萧潜……”
　　“萧潜，萧潜……”韩析喊着，眼泪不听话地打湿了脸颊。
　　2006年春节，萧潜生日，三十而立，韩析攒钱买了一部胶卷相机作为生日礼物。
　　路过花城大学的时候，韩析指着高高的牌坊对妹妹说：“长大以后，你就到这里来上学，怎么样？”
　　韩昕懵懂地点着头，只要是哥哥说的，不论知不知道，她都会肯定地点头。
　　“三，二，一！”
　　快门按下，照片里的韩析和萧潜是那样年轻。那时候他们还没有遇到梁永烈，他们还自由，他们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韩析将褪色的照片攥的发皱，他快步走着，赶到码头上去。
　　开往越南的船只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韩析上了船，他擦干眼泪，迎着海风站立。
　　是命，不公平的命让他活下来。如果可以，他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回萧潜，余心明，洪子涛，李佳明，老王，沈心诚，还有那些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三三姐呢，她还来不来？”船工问他。
　　韩析微微笑着说：“她不会来了，开船吧。”
　　发动机启动，螺旋桨拍打着浪花，船只向着黑暗的深渊行去。
　　突然，聚光灯照亮船体，扩音器里传来水警的喊声：“这里是中国海域，请减速慢行，接受检查！”随后是一段英文翻译。
　　船工没有理会水警的命令，开足马力，加速行驶。
　　“警告！如果不减速行驶，我们将采取武力手段！”
　　子弹射来，船体摇晃，船工拉着韩析跳入海里，他们扒着船身，屏住呼吸。
　　韩析未愈合的伤口激烈地疼痛，血腥味飘散在海里，引来波涛和鱼群。
　　2016年1月24日，凌晨，太阳才露出头，照亮半个东方。
　　花城，下雪了。
　　白色的冰晶飘落在韩昕手里，迅速融化。
　　粤秀北，警方还在加班加点地处理案发现场，明三三被抓获归案，韩昕披着毯子，坐在救护车里，尽管她并没有受伤，马深还是建议她去医院接受详细检查。
　　警方在现场找到了被韩析偷走的手铐和警枪。手铐在明三三手上，而警枪少了两发子弹，其中一颗弹头在现场发现，另一颗下落不明。还有一把自制土枪，经过检测，上面有韩析、明三三、余心明三个人的指纹。杀害洪子涛的，是梁永烈手里的拐杖改装枪；梁永烈腿上的枪伤是警枪击发的，致命的则是机械性窒息，结合现场血迹来看，怀疑是韩析同其打斗过程中将其掐死。明三三手里的录音笔内容也与现场情况相符。
　　明三三没有怀孕，医生说她宫寒，怀孕的几率微乎其微。她说那些话，只是想带韩析走，她控制不住自己，她以为自己可以很理智，但原来，只有她陷得最深。
　　“三三小姐，你可以离开了。”
　　明三三的口供与现场情况吻合，她走出警局，白色的冰晶落在打结的头发上。该回家去，好好洗个热水澡了……
　　警方在“不夜城”大门的拐角处发现了余心明的尸体，她的脸颊挂着泪痕，嘴角却含笑。
　　余心明签署过器官捐献卡，同意捐献遗体。医生摘取了她的视网膜，移植给一个男孩子，他是大学生，花城外国语大学，法学院三年级学生。他在一次篮球比赛中意外摔倒，导致视网膜脱落。余心明的视网膜帮助他重获光明。
　　沈青山到医院，见余心明最后一面，他在尸体前站了一会，没有流泪，也没有说话。
　　马深红了眼眶，走出太平间才抱头痛哭。
　　许洁、余见新，连同余亲文和余浩一起到花城来给余心明处理后事。
　　每一个生命，都会终结于一纸档案，姓名，年龄，性别，出生地，还有血型。余心明是AB型，而沈心诚是O型，沈青山也是O型，马深不会记错。
　　“妈……”马深同许洁坐在医院走廊里，许洁用餐巾纸抹掉眼角渗出的泪水，“其实，阿明她，不是爸亲生的，是吗？”
　　许洁抬起头，又流下眼泪：“沈青山一直都知道，他害怕仕途受损，就一直拖着。阿明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喜欢她亲文哥，那可是她亲哥哥呀……”
　　余见新红了眼眶，余亲文也哭了。余浩拉着哥哥的裤腿，不停地问着：“姐姐呢？她说好回来给我讲故事的……”
　　医院天台，马深点燃香烟，雪花飘落在面前，被烟火灼烧，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城下雪了，各大网站争相报道了这一千年不遇的新闻。
　　秋捡回到警校，受了嘉奖，花城网站对他进行了专访，照片刊登出去，失散了二十年的父母从东北奔赴花城认亲。
　　冯天一也回到警队，以陈国平的身份与秋捡相认。
　　还有，或许是林思琪对上帝的虔诚得到了认可，洪子涛没有死，他只是失血性休克，在抢救了一夜之后，终于苏醒。然而其心理受到严重创伤，神情恍惚，被送进精神病院休养。
　　马深决定辞职了。
　　宏盛内斗伤残严重，张公子接管了五湖集团，兼并宏盛，成为新一届业界大佬。只要罪恶存在，正义便会如影随形。吴灵玉同她的禁毒大队，粤秀分局，乃至市局，省厅，都要继续战斗下去。
　　“真的打算要离开花城？”吴灵玉不舍地望着他。
　　“是啊，我想去西部看看，听说那里有很多留守儿童……”马深转过身，笑着对吴灵玉说，“以后啊，咱们禁毒大队，就靠你了！”
　　吴灵玉笑了，这一次，她没有挽留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2016年1月29日，花城机场，马深送韩昕到国际航班的安检入口。
　　“还是坚持要走？”马深问她。
　　韩昕点点头，微笑着说：“如果哥哥还活着，一定希望我学业有成。”
　　马深也笑了，拍拍她的肩膀。
　　“你呢？打算去西部？”韩昕问她。
　　“是啊，花城，令人心碎的地方……”马深干咳一声，“到了国外，更要小心。那边可没有咱们花城治安好……”
　　“放心吧，齐家辉还在那边等着我呢。”韩昕挎着小包，却看见马深后面的秋捡。
　　马深回头，识趣地走开。
　　“你，真的要走？”秋捡挠挠头说。
　　“是啊，花城是我的伤心地，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韩昕低下头说。
　　秋捡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塞进韩昕手里：“这是我求了很久人家才写给我的……”
　　卡片上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韩昕只看到开头“乌龙奶茶秘方”，她会心一笑，将卡片握在手里，拥抱了秋捡，在他耳边轻声说：“谢谢你，谭乐其。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谭乐其。”
　　飞机轰鸣，掠过天空，留下一条白云。
　　墓地，许洁捧着鲜花，走到沈心诚的墓碑前，余心明也葬在这里了，现在，墓碑上多出了一张笑脸。沈青山从身后走来，一束洁白的菊花抱在怀里。
　　谁也没有开口，许洁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泪水晕花了妆容。沈青山放下花束，注视着女儿们的笑脸，轻轻在许洁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两年后，2018年4月7日，越南西贡，清晨，明三三又一次坐上湄公河的渡轮，拥挤，混乱，一如既往。有人提着过江贩卖的土货，有人穿着工装，赶着去工厂上班，有人大包小包地背着，像是要搬家，又像是要逃难。
　　甲板上，一个男人靠着护栏，他西装革履，戴着宽檐圆顶的帽子，点燃支香烟，咬在嘴里。青烟吞吐，那个背影是那样熟悉，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识……
　　明三三看得出神，她不自觉地走向那个背影，轻轻拍在他肩膀上。
　　警方没有找到韩析的尸体，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他一定是坐皇普的走私船去了越南，可他为什么不来找她？
　　“韩析？”她轻声唤道。
　　明三三期待着，期待着那个转身，那张脸，是她最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