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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暗涌 ...


  •   流年不利,近两年江湖上白事日日有,但能惊动武林各派丶黑白两道的大喜事却没几桩。好事者左等右等,终於迎来下月武宁侯和纯熙公主的大婚。

      按理说侯爷与公主大婚是朝廷的事,与武林何干?但只要耳朵未聋,肯定能听闻武宁侯就是大名鼎鼎的听雨楼主唐蛰,而纯熙公主则是金浪盟千金司马嫣如。

      前段日子,皇帝於早朝时道一夜梦见昔日追随自己打拚江山的臣属,醒后感慨逝者已去,决不能再侍薄在世的功臣,便下旨册封当年有从龙之功的唐蛰为一品武侯。有传唐蛰受封翌日,即进宫向皇帝为未婚妻司马嫣如求情。皇帝派人再查齐王儿子一案,发现原来高明烨因醉酒失足堕楼而亡。司马嫣如试图挥鞭捞人,非但无罪,更是有功。

      此后,皇帝敕封司马嫣如为纯熙公主,御笔赐婚,又赐府邸奴仆百馀人。唐蛰短短月内从一介江湖武夫摇身一变成为皇帝身边红人,马上又迎娶武林第一美女,坐拥权势财富佳人,简直羡煞旁人。

      武侯掌军权,青鳞卫管消息,随便一个职位都是值得重重巴结的对象。而司马家的江湖地位也非同一般,单是淮水众寨各送一份贺礼,也够把侯府淹了。一时间送礼之人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几乎要把侯府门前三级石阶踏平。

      新到任的侯府管家曾侍奉朝中大员多年,自问见多识广,可是当他整理礼单时,竟被频频惊倒。比如一向心高气傲丶鲜与群臣打交道的青鳞卫左统领花若岚,居然送一瓶霉气药丸贺同僚大婚之喜,又有那些三山五岳的江湖粗人赠各种奇怪山货,甚至有新鲜割下来的耳朵嘴巴,血淋淋的一盒子差点把管家吓得背过气去。

      日子过得飞快,离大婚之日不足半月,不少宾客从天南地北赶来,云集洛阳,客栈一房难求。因是皇帝嫁义妹,城里张灯结彩,红幅处处,就连三秋桂子也赠庆似的提早怒放。满目嫩橘娇黄,桂香扑鼻,一派喜气洋洋。

      洛阳大街早就有打把势拉场子的编排了赶彩头的桥段,演得不亦乐乎,打赏的铜板敲得叮当作响。快做新娘子的司马嫣如挤出热闹的人群,快步往街尾的小巷走。

      她少有地换上一身素裙,薄施脂粉,但因五官太过明艳,整个人仍是美得凌厉逼人,教人不敢随便直视。

      她拐到街角处一家不起眼的小茶庄,自报姓名后便被带至后院。茶庄后院的风景截然不同,四周植翠竹,悬藤帘,偌大的空地只立一石亭,十分的清雅开阔。

      亭中一位紫袍公子正在抚琴,他察觉有美人到访,便笑道:“司马姑娘婚期将至,应忙着挑选嫁衣首饰,怎么还有空找在下品茗听琴呢?”

      司马嫣如至几案前,白玉般的手指轻搁在琴弦之上,琴音戞然而止。“段公子又怎知我来是找你品茗?”

      段轻舟笑道:“如果不是来品茗的那就更奇怪了,毕竟上次见面在下唐突,大家闹得不欢而散,我还以为司马姑娘不想再见在下呢。”

      司马嫣如想起上次之事,脸色有点不好看,“不管怎样,如今我们有共同目标,我来找你,你不应惊讶。”

      段轻舟道:“得姑娘此言,是在下之幸。那么在下有何事可为姑娘效劳?”

      “唐大哥……唐蛰他最近在听雨楼忙甚么?”

      “唐楼主马上便是你的夫君,姑娘怎会不知?”

      司马嫣如冷冷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说你在听雨楼安插了耳目?我是想验证一下,你的所谓消息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另有用心的编排。”

      段轻舟轻叹道:“看来那件事你还是不信……也难怪,的确太过惊世骇俗。那我就直说吧,近来唐楼主没日没夜疏理些陈年卷宗,全都是关於李长安的旧事。”

      司马嫣如以为唇边挂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段轻舟却安慰道:“你不必担心,皇帝早已下令要唐楼主除掉长安镖局。就算唐楼主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他,也只不过是因为他要了解敌人。”

      “笑话,我何曾担心过?我只是心疼我夫君,十年前被小人背叛,十年后再被同一个小人利用。”

      段轻舟道:“我早就知道我那个前师兄骨子里是个冷情冷性丶不择手段的人。不过我真想不到,他为了唐楼主能助他练功,竟疯魔至此,不惜在枕席间雌伏也要采阳补阴。”

      司马嫣如尖声打断:“别再说了,我的耳朵不想再脏第二次。”

      段轻舟歉然一笑:“不管有情没情,他们的决裂指日可待。就怕李师兄多年来流连风月之地,跟妓女习得甚么勾魂招数。毕竟男人最了解男人。”

      司马嫣如道:“段公子,你不必煽风点火,唐蛰是甚么样的男人我最清楚。上次你给了我一种毒药,今天我是来要解药。”

      段轻舟诧道:“你改变主意了?”

      司马嫣如道:“没有,只不过本姑娘不喜欢杀不相干的人。如果我的目的达到,我便饶他一命。”

      距离侯爷公主大婚只剩十日,那种普天同庆的气氛也传到邻近的雍州城。

      李长安提着两壼壼身贴着大红囍字的酒,敲了敲沐广元的房门。

      沐夫人开门让他进去。沐广元和衣仰躺床上,气色不错,与月前判若两人,显是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

      沐广元终日卧床养病,无聊下创作了很多诗词,正一句句地念给不识字的沐夫人听。

      不论沐广元写得多么狗屁不通,沐夫人总是一脸祟拜景仰地说好。李长安侧耳声了一会儿,忍笑忍得几乎把手中酒壼掉了。

      沐夫人不解,“总镖头,你笑甚么呀?”

      李长安大笑道:“好诗好诗!”

      沐广元叹气道:“总镖头,你若实在太闲可以找小雀玩儿去,再不济也可叫罗大哥陪你练手,干么故意来挖苦我?”

      李长安道:“兄弟有喜事,当然要挖苦。”

      沐广元见李长安看了看娘子,又对自己挤眉弄眼,更是莫名其妙。

      李长安笑道:“嫂嫂,镖局里的兄弟们都在商量百日宴的菜单啦,你还未跟沐大哥说吗?”

      沐广元看娘子,结结巴巴道:“这丶这丶这我是要当爹了?”

      沐夫人怪不好意思:“孩子还未出生呢,说百日宴是不是太早了?”

      李长安道:“不早不早,罗大哥说要和大嫂赶在新年前为孩子做件衣服。”

      罗毅除了武刀弄枪,私底下还有些爱好颇被镖局兄弟嫌弃,只有罗夫人惯着他,针线活便是其中一种。想到黑脸大汉拈起绣花针,一边缝缝补补一边被大嫂骂,李长安笑得岔了气,猛咳起来。

      沐夫人道:“哎呀怎么咳起来了?是昨夜踢被子吧?”

      李长安觉得嫂嫂怕是一直拿他当三岁小孩看,连踢被子的话也能说出来。他不踢,他是不盖被子。

      沐广元喃喃自语一番,喜上眉梢,挣扎着起床,说自己着作颇丰,要尽早整理,待孩子出生后好好教导,没准能成个真正文豪。

      李长安忍着不说,还是别了吧,真要的话这孩子怕是一辈子都不知平仄对偶为何物了。

      他的胸肺有旧伤,一咳便没完。沐夫人温言劝道:“总镖头年纪也不小了,又不会照顾自己,也该找个好女子成亲。”

      李长安最怕谈这个,幸亏贺小雀来到替他解围。这阵子镖局不跑镖,贺小雀也不回贺家庄,天天赖在镖局里无所事事,四处缠着人比试武功。

      少年嘴巴甜,笑得就像朵花儿,“姐姐,等孩子出生后我要认他做乾儿子,然后亲自传授我的无敌轻功!”

      李长安赏他一记爆栗,笑骂道:“没大没小的混小子,我认乾儿子还差不多,你差了一辈份,何时轮到你?”

      贺小雀掩着头委委屈屈地道:“长安大哥你也没比我大很多啊……”

      彷佛嫌房里不够热闹似的,罗毅也气咻咻地在院子里扯着大嗓门喊道:“总镖头!总镖头在哪儿?”

      李长安一缩脖子,悄悄道:“糟了,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你们就说我不在,也没来过。”

      沐广元扬声道:“罗大哥,你别到处找,总镖头说他不在这儿呢!”

      罗毅推门,动静大得好像要把门拆了似的。他一眼便找着自家总镖头,八字粗眉往上一跳,“太不像话!总镖头,你干了些甚么负心混帐事?你那个老相好找上门来,哭哭啼啼的烦死老子了!”

      李长安一愣:“哪个老相好?我甚么事都没干啊。”

      罗毅道:“就是你在不醉小楼的那个老相好!真是太不像话了!”

      李长安听他口中不住地念叨,不禁无奈。曾几何时自己在镖局兄弟眼中竟然成了个欺骗弱女子的负心男人了么?

      他匆匆赶至大厅,见到大半年没见的容情。容情本就弱质纤纤,此时她面有瘀伤,泫然欲泣,更是楚楚动人。

      李长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与其他人也许有过风流一夜或夹缠不清的关系,但与容情却是清清白白。他瞧容情嘴角和额头一片乌青,连胭脂水粉也掩盖不了,怜惜之心大盛,柔声问:“容姑娘,是谁欺负了你?”

      容情的朱唇轻抖,扑进李长安怀里,哭成泪人。

      四面门窗都冒出高矮不平的半截八卦脑袋,李长安无奈地想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带容情回房,细细询问。

      容情突然扑嗵一声跪下,叩头道:“李大哥,求你救救明睿!”

      李长安生受不起如此大礼,连忙去扶她,她却不肯起来,从懐里掏出两捆银票,“这里是我所有的积蓄,我只求你救救明睿……”

      李长安再穷再贪财,也不能拿一个妓女的银两。他见容情长跪不起,索性半跪地上,皱眉问道:“明睿怎么了?他不是在小楼里好好的么?”

      容情道:“一直是好好的,可是上个月京城有个大官看中了明睿,硬要把他带回洛阳。”

      “明睿他不是……”李长安迟疑片刻,还是想不出一个好的说法。

      容情啜泣道:“对,他是个傻子,所以我从没想过居然有人要抢走我的小傻瓜。”

      李长安见过明睿,他是个唇红齿白面如敷粉的美男子,只可惜他亦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容情说过,明睿是为救她出风尘,按不醉小楼的规距受了金针刺脑之刑而傻。他傻了之后不能继续当小倌,容情苦苦哀求小楼主人,才把他藏到自己的院子中当个劈柴烧水的小厮,没想到终究护不到他一辈子。

      容情捏住银票道:“李大哥,我想请你救出明睿,带他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帮他找个妻子好好照顾他一辈子。我知道这些银子远远不够,可是丶可是我会赚更多的银子回来……”

      李长安叹一口气,温言打断道:“那你呢,你是要留在小楼里接受惩罚还是一死了之?你就没想过跟他一起离开小楼?”

      容情凄然笑道:“若我俩一起走,下半生便活在小楼的追杀中,永不得安宁。与其如此,不如今次换我承受背弃小楼的处罚。”

      李长安起来到旁边给自己斟了杯凉茶,却不喝,似是在专心致志地玩杯子。

      “容情,”李长安到她面前,低头道:“我记得小楼有规距给姑娘小倌赎身。”

      容情涩声道:“我的身子不乾净,哪里有不长眼的男人肯娶我过门?”

      李长安静默半晌,随后把手按着自己胸膛,“我。”

      容情惊愕得连话都不太会说,却见李长安一双俊目定定地注视自己,絶无半点玩笑之意。“那丶那明睿……”

      李长安含笑道:“我自然是一并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喜气洋洋,喜事办起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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