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英雄》琅狼

73、七星阁

　　六盏烛火在寂静的暗室中燃烧，因室中无窗，照不进别的光线，更显烛火灼目，咄咄逼人。

　　李长安推门时带起一阵风，烛火乱颤，瞬间又回复原状。

　　幽幽烛影中，七张太师椅围列堂前，一张是空椅，上立一小块木板，其馀椅上均有个黑黢黢的人影。椅后有高台，台上端坐着一个华服少年，正是多日不见的刘天宝。

　　烛火映照不到的地方昏暗迷蒙，李长安的眼睛巡睃半圈，七星阁阁老来了六个，除一老人外，人人面上戴着个了无生气的面具，这阵势，颇有点阴曹地府里众阎王会审小鬼的架势。

　　李长安单膝下跪向刘天宝行礼，少年十分拘谨，虚虚地道：“总镖头不必多礼，快起”

　　李长安正想起来，坐在高台正下方的老人断喝一声，“北岳军统帅郭云麾你可知罪？”

　　李长安又缓缓跪下，“罪臣不知，请常太傅明示。”

　　常太傅拿起烛台，把立於旁边太师椅上之物照亮，赫然是一灵牌位。

　　常太傅悲痛地道：“闵淳元大人为守护复国大业，身受酷刑惨死。今上念他十多年来居功至伟，忠君之心历久弥坚，追封他为忠国公。”

　　李长安默默垂下头。

　　常太傅道：“郭将军，老夫想问，忠国公生前藏身江湖十数载，任高贼耳目众多，仍不露半点踪迹，何以一夕之间织染布坊被查封？”

　　李长安紧抿着唇，既不推诿，也不辩解。

　　常太傅活到这把年纪，又曾在官场上爬磨打滚几十年，别的本领不说，断人看人绝对成了绝活。他早看出这郭家后人不好拿捏，低眉顺目肯定是装，沉默不语背后是另有盘算，那种竭力隐藏的锋芒逃不过他的法眼。不过今日倒是稀奇，郭家小子竟把一身硬刺全收起来。

　　常太傅颇为得意，乘势道：“忠国公及织染布坊的人被擒后在牢房受尽折磨。郭将军，那时你又在哪？为何不设法营救？”

　　他本想李长安绝不轻易认罪，谁知李长安不用他再费唇舌诱导，平静地道：“忠国公及布坊兄弟之死，全是罪臣一人之过，与长安镖局其他人无关，请众阁老议罚。”

　　谁知这种无惧的态度反触怒常太傅，“你是恃着北岳军只听从你一人指挥，我们不敢斩你，奈你没何，才敢这般放肆么？”

　　“不敢，”李长安重复道：“过错全在罪臣一人，请众阁老议罚。不论何种惩罚，臣甘愿领受。”

　　常太傅吊着两道稀疏灰白的三角眉，居高临下地宣称：“郭将军，你私自将忠国公之身份行踪透露於高贼走狗，此乃罪状一。你任由众多忠臣良将惨死而不设法营救，削弱复国力量，此乃罪状二；你私赴凉州为敌人领兵打仗，甚至不顾大局使出四方阵，暴露郭家人身份，令高贼察觉皇权正统之存在，此乃罪状三。此三罪，条条皆是死罪！”

　　话虽如此，但李长安心知七星阁决不会杀了自己，至少，不会是大事未成的如今。他听常太傅罗列罪状，不难听出个轻重先后来。闵淳元手握七星阁财政大权，与常太傅互相制衡，他死了，未见得常太傅完全是悲痛。他们今日这出，是惧怕七星阁和天宝少爷被皇帝发现，才大兴问罪之师。

　　台上的刘天宝一直局促不安，他见李长安默然不语，急忙求情道：“常老师！总镖头不能死啊！他若死了，我们……”

　　常太傅恭敬地打断道：“少爷，老夫平常教导，在上位者遇事决不可犹豫心软。赏其功，责其过，才能统驭臣下，才能长治久安，您都忘了吗？”

　　刘天宝缩回椅子里，双腿乱动，极尽克制地挤眉弄眼，示意李长安快点开口求情。

　　李长安跪在地上，漠视众阁老讨论自己的生死和处分，脑中只在想取得七夕解药之法。

　　突然戴青铜面具的阁老打断了他的思绪：“郭将军，据常太傅所述，你所犯下之罪条条与那听雨楼主有关。你与他究竟是甚么关系？”

　　李长安沉默片刻，才道：“故人。”

　　青铜阁老忽地阴笑道：“如此甚好。我瞧那听雨楼主对你也颇为信任，不然也不会让你随军打仗。既然他是高贼手中的棋，我们何不反过来利用呢？”

　　李长安抬头去看他，微弱烛光下，神色难辨。

　　青铜阁老道：“郭将军，如今正是关键存亡之际，你更应竭尽所能，戴罪立功，才不辱没郭家数代忠义之名。长安镖局已然暴露，各处分舵也不安全，高贼马上便会动手。七星阁命令你立刻护送天宝少爷及众阁老离开这危险之地。”

　　李长安却道：“众阁老，沐将军於营救行动中受重伤，命悬一线，臣立刻便要前往洛阳寻求救命解药。”

　　常太傅怒道：“你居然敢抗命？天下间还有谁的命比天宝少爷的性命重要！”

　　李长安耳力极佳，自然能听到暗处中霎时响起一阵抽刀离鞘之声。他心中冷笑，究竟是天宝少爷的姓命重要，还是你们诸位阁老的残命重要？“正因为天宝少爷乃是万金贵体，臣才更不应陪同护送，以免途中招来更多风雨。”

　　常太傅拍桌而起：“你明知青鳞卫高手如云，决非七星阁可对付得了，仍坚拒护送主子。郭云麾，你眼中还可有皇命，还可有君臣伦常？”

　　李长安重重叩头，向七星阁老行一个从没行过的大礼。此刻他只愿从鬼门关中救回自己的兄弟，别的顾不了太多。他复起，又行一礼道：“七天，最多半月，臣必定能救沐将军一命。”

　　常太傅真没想到这人是铁了心要违抗七星阁之命。他气得不自觉地拔高声线，：“岂有此理，你……”

　　就在此时，坐於最左侧的女阁老开口道：“常老，我听郭将军说得也没错。高贼既已怀疑郭将军身份，便不会轻易放过他。如此一来，若郭将军随行护送，我们反倒更危险，索性让他多选派几个武功高强之人护送就好。”

　　女阁老戴着精致的蝴蝶面具，一头如云乌发在脑后盘了个堕马髻，衣饰华贵，气度雍容。她优雅地整理一番头上珠钗，面具后的美目在李长安清俊倔强的侧面上流连，直到看够了才施施然道：“还不快快起来谢恩？”

　　她在七星阁的地位似乎很不一般，此番决断其馀阁老竟无异议。七名阁老中，李长安只知常老和闵淳元，至於这唯一一名女阁老，他更是只知其阁中名号。“臣谢主隆恩，谢过瑶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