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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昔日同门 ...


  •   素来温雅的江逐浪大喝一声,“别叫我师兄,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弟!”

      李长安耸耸肩,慢条斯理地去解系在下颚的绳结,把斗笠摘下,轻轻拂去雪花,“江大侠,一别多年,你在天龙山庄的荼毒下,居然还能保持恻隐之心,浩然侠气,恭喜恭喜。”

      陈险冷哼一声,就要把别在腰间的配剑拔出,江逐浪好像背後长眼似的,伸手往後抵住师弟的剑柄,深吸一口气道:“那些蒙面人是你安排的吧?你处心积累将我们引开,究竟意欲何为?”

      今晚这一出,的确是李长安所安排。原因无他,抢剑而已。

      安宁镖局是一家押甚麽丢甚麽的霉气小镖局。好在镖师们长得歪瓜裂枣,甚是吓人,於是靠脸到赌坊妓馆当护院谋生,美其名曰走人身镖,不过纵是如此,生意也不是多好。行家早就奇怪为何它竟没有关门大吉,殊不知它其实是长安镖局的秘密分舵。

      约十日前,安宁镖局的主事镖头曹老头收到李长安指示,召集兄弟佯装出城押镖,途中让李长安一行人躲在马车。

      李长安当年在天龙山庄与江逐浪相处的时间最多,深知自己的大师兄一腔正气,若见到恃强凌弱之仇杀,必不会袖手旁观。他嘱咐手下将猪血灌於水嚢之中,待打斗时故意刺穿水嚢,求一个血花四喷的逼真效果,好引走天龙山庄那两个麻烦。

      对他来说,只要麻烦一走,孤剑门两人简直不值一哂,鱼龙剑唾手可得。可惜这些年大师兄也成了老江湖,没多久即发现事有蹊跷。

      江逐浪见李长安神色一派漠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原来六七分的怒意暴涨至十分,一字一顿地道:“你叛出师门那日,我便说过,他日江湖再见,我必为苍龙台下十九个冤死的师弟讨回公道!”

      李长安自问,他这短短二十八载人生中负过的人太多。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此番相逢亦在意料之中,而且他觉得,自己要比想像中冷静得多。

      “怎麽?”李长安把手中斗笠随便抛在雪地上,摊手笑道:“江大侠是要将我就地正法吗?还是绑回去天龙山庄受审?”随即轻快的语调一转,变得比风雪更冷:“段正风他敢审吗?”

      陈险刚才一直隐去气息,此刻猝然发难,身影化作一道长虹,攻向李长安颈喉要害。

      李长安半步未退,彷若无知无觉地与江逐浪对视。在他身後蒙着脸的罗毅和沐广元立即暴起,一个闪身护在他家总镖头身前,一个持刀抵挡陈险的一招。刀剑利刃一触即分,两人旋身卸力,分别退回原地。

      李长安轻笑道:“嗯,陈师弟,你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疯狗性格还是没改啊……”

      陈险并未再上前,薄唇抿得极紧,平日里总是半睁半闭的双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李长安。

      江逐浪在飞扬的风雪中望着这个曾经的师弟,忽然就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初到山庄时的情景。

      那是六月天,正下着倾盘大雨。他领师弟师妹在演武场练习雨中打斗。雨哗啦啦的落,视线穿过池塘中被雨水打得东歪西倒的荷花,他巧合看见师父领着一个少年和小姑娘在回廊下走。少年十分憔悴,脸色苍白,走到一半不走了,小姑娘牵着少年的手,不知所措。这时一向严厉的师父竟伸手拍拍少年的肩,像个慈爱的父亲一样,牵起他的手,带他们在曲折的回廊中穿行。

      李长安当年未及弱冠,一起来的是他的妹妹李明珠。

      天龙山庄不收带艺投师的徒弟,可是师父当日便破例宣布,收李长安为入室弟子,他妹妹则跟随师娘学武。这个来历成谜的少年就这样,莫名奇妙的成了他师弟。

      他记得最初李长安整日病厌厌的没精打彩,还以为他是因为重伤刚愈,谁知过了几个月,天大的病都该好透了,这师弟却仍是吊儿郎当的,既不练武,甚至不好好吃饭,经常偷跑出山庄,一走就是大半天,谁也不知他到哪处胡混。

      他这师弟脾气还极差,说他半句就板起脸,要是动手责罚,他就梗着脖子任你打駡。明珠担心极了,却又无可奈何,扯着哥哥的衣袖哭成泪人儿,可是李长安依然故我,像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最後师父带李长安出门一趟,逾半月方归。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但回来後李长安渐渐振作,终於愿意练武,也不再偷跑。江逐浪看得出来,李长安的武功底子紥实,应是自孩提时起便经一番苦练,而且他天赋极高,别人要练十次的招式,他练几次便融会贯通,可以任意施展。

      江逐浪心里清楚,比起这个师弟,自己是胜在虚长几岁,又勤练不辍,但假以时日师弟定会後来居上。因此几年後,当李长安成了师父的入室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个时,他毫不意外,且由衷地欣慰,总感到自己这个大师兄没有白当。

      所以,他万万没料到,李长安竟然会反骨无良,要行弑视他如己出的师父。不单如此,李长安失手受伤在苍龙台被围堵时,竟丝毫不顾同门情谊,丧心病狂地杀伤一十九名师兄弟。

      江逐浪一直不明白,他究竟图甚麽呢?

      你说他为名,可叛派弑师这骂名好听麽?你说他为利麽?当年天龙山庄经不归山一役後元气大伤,昔日仇敌趁机上门挑衅,其他门派落井下石,还有西溟教馀孽蠢蠢欲动。就是让你李长安弑师成功,当上山庄主人,可除了要收拾一个个的烂摊子,还有甚麽利可图呢?

      难道说,有人真的天生心似玄铁,任你如何以脉脉温情浇灌,到头来都只剩下谋算和背叛?

      陆明轩的头被压在雪地,脸早就被冻僵了。他见江逐浪和李长安对峙长久,谁也没有先动手的意思,心下不由大急,怕江逐浪念及旧情,一时心软让李长安走了。

      他心念电转,最後一咬牙,偷偷把手探进怀里,取出一筒小巧的烟花炮筒,飞快地拔下引线。

      几点火苗子窜上半空,炸出一片片惊雷般的火光,一瞬间把一片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李长安认得这是官府的传讯烟火,不禁有点意外,毕竟孤剑门向来与官府河水不犯井水。他看了一眼陆明轩,语气满是不屑:“江湖事江湖了,打不过便叫官兵来插手?李某今日真是领教了。”

      江逐浪也颇感意外,但脸上并未表露,只是收敛心神,一振衣袍,把满腔旧情和疑窦抖落,平静地命令道:“李长安,把剑匣放下。几年来你在江湖上藏头露尾,今日总算老天开眼,叫我们在这里遇上。你休想再跑。我就是废了你的双腿,也要将你带回山庄,拔剑吧。”

      李长安哈哈一笑,左手挽了个剑花,一副要大展神威的模样。

      罗毅紧张得咽口水,可是这口口水还未落到肚子,李长安的身影平地而起急急向後飞掠,:“抱歉,长安今日事忙,咱们改日再战吧。”

      这一下变故有如兔起鹘落,就连李长安的下属们也是惊呆,深感自家总镖头总是不合时宜地逞英雄,该威风凛凛时偏偏就萎了,足足愣了片刻才醒觉要跟上。

      江逐浪大喝一声:“休想逃!”,连忙提剑直追。

      李长安在树丛间飞跃,可惜他武功虽高,轻功却并非一流,不出半柱香时间已被江逐浪追至近身。李长安心里暗骂一声麻烦,仗着斑驳的树影和枝桠障形,好几次差点被江逐浪抓着袍角衣摆。

      江逐浪厉声道:“李长安,你在江湖上好歹被叫天下第一总镖头,这样躲躲闪闪的就不怕沦为天下人的笑柄麽?”

      李长安心想,我这些天右手毒伤复发,多有不便,四舍五入算是半个残废。你在江湖上好歹被尊称为“君子剑”,对一个半残废使劲穷追根本就不是君子所为,你就不怕沦为天下人的笑柄麽!

      两人的身影几番错落,江逐浪使出七成功力,向李长安後心拍出一掌,掌力笼罩他全身。李长安避无可避,自知毒伤复发的右手决计无法承受这一掌,而偏偏另一只手抱着剑匣,不禁大叹倒霉,只得当机立断将剑匣扔开,回身与他对了一掌。

      江逐浪一与李长安掌心对上,心下一沉,立即知自己轻敌了。他最初打出去的内力有如泥牛入海,然後一阵霸道的内力反扑袭来,顿时感到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般难受,一连退後数步方能站稳。

      江逐浪又惊又诧,不知他用了几多成功力,竟好像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内劲消解过去。

      李长安见机不可失,用一个不怎麽潇洒的姿势滚下山坡,躲进一丛挂满霜雪的芦苇中,打了一个唿哨。

      江逐浪捏住宝剑,站在树林凝神静听,沉声道:“李长安,你出来,我今日定要带你回天龙山庄。”

      李长安屏气,把乱糟糟芦苇扒开一点,就着隙缝间向城门望去。

      躺在雪地上装死的安宁镖局众兄弟已寻得时机撤退,只留下马车和乱七八糟的空箱子。不过一会儿功夫,官府的人已闻讯赶来。原来紧闭的城门大开,一队士兵擎着火把,分列左右。

      李长安於黑白两道都有关系,动手前已着人打点疏通。若是官兵接报到来,他们只会做做样子,之後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出不了意外。怕就怕陆明轩招了甚麽麻烦鬼,靠交情和银两压不下去。

      李长安见来的是普通官兵,心下稍安,便低声向赶来的下属道:“方才剑匣被我扔地上了,咱们先去那片小树林中找找,尽量避开天龙山庄那两人,要是真避不开,咱们硬干……”

      李长安说到一半,突然见一人一骑自城门而出。马背上的男人身形高大,头戴武冠,脸庞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阵阵寒风自洞开的城门口涌出,男人身披的黑色大氅随风乱摆,好像一只从梦魇中徐徐飞来的鹰。

      李长安以为自己眼花,定睛一看後,原本就没甚麽血色的脸变得惨白,突兀地接上自己刚说的话:“他娘的……撤!”

  •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一到初七日更啊,预祝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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