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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听一夜春雨 ...


  •   唐蛰施轻功赶回楼中,即看见第五层的机关已被李长安触动。万蛛阵启,刹那间漫天的钢丸不知从哪里交叉射出,犹如一团乌云乍起。

      自听雨楼建成而来,设在四楼以上的机关极少启动,万蛛阵只曾展开两次,两次均杀人在须臾之间。

      分竖八方的楼柱露出一排排密集的小洞,像是甚么昆虫巢穴一般,闪着冷光的钢丸即从此飞弹而出,打进对面的墙壁。去势之猛,削风破木,呼啸声与朴嗵声连成一种奇异的嗡鸣之声。

      每颗钢丸都拖着长长的一条金蚕丝,飞射间犹如万蛛结网,不到片刻便织了一片锋利得能把人割成肉碎的蛛网。

      李长安状若疯癫,靠霸道的掌劲勉强荡开激射而来的钢丸,飞身往上逃去。很快,他脚下的蛛网已织成一层楼之厚,把所有退路封死,而钢丸的去势愈发急密,不容阵中人有刹那喘息之机。

      唐蛰见状立即飞身投入蛛网之中,只是蛛网是削铁如泥的金蚕丝所织,纵然他的轻功再了得,也无法一时三刻赶到李长安身边。

      一阵嘶吼声响彻楼中,十多颗钢丸自四方八面於同一时间打穿李长安的身体,金蚕丝穿体而过,把他定在半空之中,犹如一只被蛛网缠往捕获的猎物。

      鲜血沿着银丝滴下,李长安像是不知痛似的兀在蛛网中挣扎。唐蛰向上射出铁爪勾住横粱,把自己稳在半空,骇然道:“你别动!”

      李长安不听,抑或说他根本听不到。唐蛰不用探其脉象也知他是因魔功之故而走火入魔,便撬开他的牙关,喂他服下两枚清心丸,再用重手法点他穴道。

      李长安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唐蛰却被他吓得魂飞魄散。金蚕丝何等锋利,李长安一个大男人的身重压在其上,不过片刻就能被割成八大块。唐蛰忙单手揽住他的腰,让他伏在自己身上。

      唐蛰惊魂甫定,查其伤势,幸好钢丸没打中要害,只是在肩头丶手臂和腰侧等多处留下一指宽的血洞。

      万蛛阵为诛杀闯楼者而设,如今要如何尽快解阵救人,令唐蛰颇为头痛。正苦思间,李长安清醒过来,见是唐蛰,很是欣喜,可笑容很快便黯淡下去。“唐蛰,去找副铁铐镣,把我的手脚锁住。”

      李长安身上的伤口虽不大,但共十多个创口,又都是贯穿伤,血泊泊流出,几句话间他已成血人。

      唐蛰抱住他,前胸被他的血染得一片温热滑腻。他收紧臂膀,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他左胸的血洞,声音微颤:“你怎么了?”

      李长安冷静得有点残忍:“我疯了,会乱杀人,快把我铐住。”

      他若真决定了甚么,就算身体再虚弱,别人也拗他不过。唐蛰把他从蛛网中解下来后本想直接抱他回房,但最终迫於无奈,来到第五层的刑房,将他锁在一张铁床之上。

      李长安知道唐蛰早对幽明神功作过一番查探,此时定然知道他疯病由来,便没打算瞒他,简单交代几句,迫他用铁链锁起自己四肢,又以银针封闭全身大穴。

      他不知道这些管不管用,但嗅到满床的铁锈味,听到铐镣的叮当之声,心中稍安。

      几年之前,他在天龙山庄熬过第一次魔功发作。那时他的神智好像被一头嗜血怪物侵食,错手杀伤了十九个师兄弟,之后若不是得谢斐所救,恐怕早已把身边人杀个清光,疯癫而死。

      谢斐曾言,幽明神功练至第九层之前,若修练者心绪波动太大致疯症发作,则尚有回环馀地。缓解之途有二,一是有外力将其强行封往,二是将神功练上一层,自行收束真气。

      两者均是治标不治本之法,而后者更无疑是条加速自毁之途。李长安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能让自己那么快变成杀人疯子,於是多年来宁愿忍受夏蝉蛊带来的煎熬。

      此次走火入魔,夏蝉蛊的禁制已破,那就是说,除非他能奇迹地找到比夏蝉蛊更为厉害之物,抑或有绝顶高手为他耗费功力,否则他便要数着手指头算自己的死期了。

      以他目前的功力修为,若要练至第九层尚馀多少时日?他不知道。而这个问题是他之前不愿去想的,毕竟没有人乐意闲来无事算自己还有几天清醒日子活。

      但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可以平静地去想——一年,最多三年,就该是大限了。

      他一生所求不多,无非是亲友平安顺遂,仇人恶有恶报,自己逍遥自在。不知是否上天怜他时日无多,竟把他心中所愿都满足了。

      他甚至想,他只需要几个月的清醒时光,去苍龙台看段正风怎样身败名裂,去听汝阳丫头笑着再叫一声哥哥,去见父帅最后一面,把他塞下来的担子交还给他。

      复国的重担他扛在肩上十多年,突然间他发现快可以卸下来,那当真是梦寐以求的轻松和自由。

      药力作用之下,李长安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他想自己一定是笑着睡的。

      之后也一定会是笑着死的。

      热力源源不絶地从后心传来,像是有火苗沿着奇经百脉一路燃烧,愈烧愈旺。这简直是比整个人架在火堆上活活地烧还要痛苦的酷刑。李长安眼前一片血红,只能惨叫着挣扎,手铐脚镣相击之声像是能把楼震塌,但他仍然被死死锁在铁床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长安觉得自己业已被烧成灰烬,可是一睁眼,躯体犹在。

      唐蛰正坐在床边替他的手腕和脚踝上药,那里被铁铐镣生生磨蚀了一圈皮肉,最深处可见骨。

      李长安想说话,一开口,声音嘶哑,居然说不出一个字来。於是他做口形,但这句话有点长,唐蛰猜不出,便伸出手掌让他写字。

      李长安笑着,抬起重若千斤的手,一撇一捺地写道:“我倒霉,总是你在。”

      唐蛰懂他指的是故马关那次,也笑了笑。

      手腕好痛,李长安努力写道:“一个请求。但没东西还你,可以吗?”

      唐蛰轻轻抬手,让他快写。

      指尖一顿,他才继续写:“若我变成了杀人魔,用你的阎王一笑,杀——”

      唐蛰突然抓住他的手。

      李长安定定地看唐蛰那温柔而带着责备的眼睛,手指在他掌心的覆裹下不安份地动了动,像是要破茧而出的蝴蝶。

      唐蛰却不让他再写了。

      李长安叹气,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他居然连身下的铁床一起,从密不透风的刑房被挪进听雨阁。铁床上垫了薄薄一层被褥,上有一圈水渍,不问也知是谁流的汗水。

      今年洛阳的雨水特别多,又下雨了。和着雨点的夏风吹进来格外凉决,只可惜李长安如今极其畏寒,风没来得及把他身上的汗珠吹干,他便先觉得冷,实在无福消受这舒爽凉意。

      寒意一起,他便抖得一发不可收拾,牵动系在手脚的铁链隐隐作响。李长安又让唐蛰摊开手掌写好冷,原意是让他多拿点被褥来,谁知唐蛰突然俯下,把李长安紧紧拥在怀里。

      唐蛰把熙阳功运遍全身,让自己充当个火炉子将李长安捂暖。

      整个夜里,李长安汗出如浆,外袍中衣早就被脱下;而唐蛰一边渡气助他对抗魔功,一边防他伤人自残,弄得一身衣裳凌乱。因此两人相拥,胸膛与胸膛的肌肤相接,中间就只隔了一层湿漉漉的薄汗。

      唐蛰温热的躯体很快便不止把他捂暖,而是把血液都煮沸,一股脑儿往下冲。

      鼻端传来对方的气味,非香非臭,此时嗅来竟是绮妮万分。李长安借雨声掩护,难耐地□□一声。

      他想推开唐蛰,可力气运到手又换了一种用法。他一时像个风月场中打滚的公子哥儿百般挑逗,一时像个久旱逢甘露的莽汉章法全无,他不断在心里痛骂自己禽兽不如,却偏偏住不了手,不禁绝望地闭上眼睛,又羞又愤。

      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把唐蛰重重压在身下,脸色潮红,眼中雾气迷蒙。

      他控制不了自己,唯有祈求唐蛰快点把他推开,出剑出掌发暗器都行,总之不要让自己犯下大错。可是唐蛰只是身体一僵,随即竟是更为热烈的回应。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仅存的理智教他哪怕看见唐蛰眼中有一丝勉强委屈之色,他拚死也得令自己停下来——而他看到的是那平素冷漠如冰的双眼中,盛满了温柔惊喜和梦境成真的激动。

      只一眼,李长安的心便软得化成一泓春水。

      平生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他强忍住了身为男人在情事上攻城掠地的本能。他宁可化身大海,包含着他乘风破浪。他们可以一起快活,但决活过后,所有的难堪怎可以让唐蛰承受?

      铁锁链一下一下敲击床沿,响起急速而规律的节拍。

      正是潇潇夏雨夜,春色艳无边。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问我,木有详细版,我是拉灯派
    还有一章第二卷就完结了
    大家可要享受甜甜蜜蜜(?)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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