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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膝下无黄金 ...

  •   连续好几天窝在房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有拿酒喝和去茅厕才动筋骨,这会儿连最耽於享乐的公子也该感到腻味。李长安寻思下楼去正经吃个早饭,才开门便听到有嫖客在楼下闹事。

      嫖客带了几个兄弟同来,一伙人满脸横肉,凶形恶相,撒起野来的声势便特别浩荡吓人。他们原是特意去找雍州长安镖局托镖,但大清早的就在镖局吃了个闭门羹,憋得一肚子闷气,谁知连不醉小楼的姑娘也不识相,这下子更尤如火上烧油。

      嫖客的兄弟骂道:“姓李的气焰真大,送上门的生意也不做,居然说甚麽天寒地冻,不宜远行!”

      嫖客越想越气,“如今不只姓李的,连个婊子也瞧不起咱爷几个!明明是男人用来出火的东西,装甚麽清高!”他一拍桌,酒壼未放下便要去把人揪出来。小楼中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小厮怕事不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嫖客冲上楼去。

      李长安像是宿醉未醒,走路摇摇晃晃。容情小心扶着他来到楼梯,便见嫖客骂骂咧咧地跑上来。

      嫖客认得容情,见她身旁有个男人,便高声怒道:“好个千人乘万人骑的臭婊子,老子想干就诸多借口,换这小白脸就幸不得立马脱个清光!”

      他见李长安从模样到身形都与自个儿逆着长,便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锵的一声抽出腰间大刀,二话不说便架在李长安肩上。“小杂种你是哪根葱?敢同老子抢女人!”

      无巧不巧,罗毅从镖局到小楼来寻他的总镖头。他前脚踏进来抬头一看,不禁黑着脸摇头。李长安经常留连烟花之地,不时遇到为女人争风呷醋之事。为免身份暴露,他多数谦让过去,或是以财欺人,最後小事化无。

      罗毅知道总镖头不想张扬,不敢贸然上前帮忙,只是悄悄混到看热闹的人里,心里颠来倒去在盘算那套已说过百遍的说辞,等着回去後再次苦口婆心地劝总镖头少近女色。

      李长安稍稍垂下眼帘,看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刀。

      罗毅已开始心疼银子,败家总镖头这次肯定又要散去不少。

      李长安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根本没笑。他伸手把嫖客手中的酒壼夺过来,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长安镖局总镖头李长安。”然後猛然一脚,正中心窝子,直把嫖客踹下去!

      嫖客像个肉球一样沿着木楼梯滚到地下,耳边哐啷一声,烈酒溅满脸,却是李长安喝一口酒後,嫌味道太次,把酒壼掷到嫖客耳边。

      罗毅一惊,差点抻着脖子筋。总镖头这是发甚麽酒疯?他在江湖上隐藏身份许多年,今朝为了一个妓女,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自揭身份!

      李长安拉着容情的手,大模大样地走下楼来,“你要找我押镖?不去!就冲着你对容情姑娘的无礼态度,你就是给万两黄金,我也不干。”

      容情受宠若惊,一双大眼睛充满不解,亦步亦趋地跟着李长安走,“李大哥,你不必……”

      李长安无视众人目光,轻笑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便有责任保护你。之前我太过窝囊,让你受了不小的气,你莫要怪大哥才好。”

      罗毅拨开众人,瞪眼睛吹胡子地道:“总镖头,你不是说在江湖树敌太多,在外要尽量隐藏身份的麽?”他一直知道总镖头在不醉小楼有个相好,每隔一段时日总要与她相聚一番。罗毅对此颇有微词,几次三番劝他正经娶妻,却被当耳边风。如今倒好,总镖头变本加厉,为这狐狸精在青楼与人争风呷醋,还大打出手,简直有辱门楣!

      李长安大笑一声,不欲解释。在聚褔客栈那夜,唐蛰怕是已把李长安的相貌刻进心里去,那麽他就算再怎麽易容换脸,再怎麽东躲西藏,又有何用!

      容情比一般女人更善解人意,所以她能看出李长安虽然在笑,但眉头根本不曾舒展。她幽幽地想,自己当不了他的红颜知己,又做不到以身相许,李大哥对她的好,真不知要如何报答。

      李长安与容情分别後,搂着罗毅的肩头回到一街之隔的长安镖局。

      早在月余前他已接信,罗毅沐广元的两位妻子会随幽州分舵的兄弟沿水路而下,年未前定可抵达。他从大门进来一路所见,廊下有花,池中有鱼,窗明几净井井有条,连大厅几幅罗大哥莫名钟爱的门神年画也不知所踪,便知道嫂嫂们早已到埗安顿下来。

      罗夫人的性子直爽,脾气火爆,是个能战会武的女中豪杰。她嗅到罗丶李两人身上有酒气和脂粉气,嚯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柳眉倒竖,“好哇!罗毅你巴巴让我们等了半天,原来是带总镖头去喝花酒去了。”

      罗毅看上去虽然是个铁塔般的汉子,但其实极为惧内,闻言当即跳了起来,苦着脸否认,“冤枉啊娘子!我这是去把总镖头从青楼里救出来,我可是滴酒未沾,双眼一直盯住脚指头,那些姑娘的鼻孔是向上还是向下我也没瞧见。”

      罗夫人清楚相公为人,就是故意气他,“还说你没有瞧?没有瞧你怎知那些花姑娘长鼻子?”

      李长安乾笑道:“大嫂,是长安不好,在不醉小楼里喝昏了头,这才耽搁些时辰。幸亏罗大哥找来,不然就要误了正事。”

      罗夫人把李长安当弟弟疼爱,弟弟去青楼就是去喝个酒,算不得拈花惹草。再者,长得像自家相公这样的到青楼,那是去轻薄姑娘;而李长安长得俊俏,去也是叫姑娘轻薄。

      不多时,沐夫人端了一碗醒酒汤进来。她一身素衣布裙,娥眉淡扫,称得上是中人之姿,与夫君沐广元甚是相配。

      沐夫人笑道:“我家广元说,只要总镖头有一夜未归,先煮一碗醒酒碗温着准没错。”

      李长安道:“多谢嫂嫂,果然是沐大哥了解我。”

      沐夫人问:“刚才我见镖局弟兄正准备马车。总镖头,你不是说天寒地冻,不宜远行的麽?这是谁要出门?”

      李长安道:“近来有事,我要到魑魅谷走一趟。”说得像是去吃个饭一般稀松平常。

      沐夫人已从相公处得知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也不多说,只问:“甚麽时候出发?”

      李长安道:“等分舵的兄弟们探得消息,立刻出发。”

      罗夫人道:“总镖头,我们一路过来,倒是听到不少关於鱼龙剑的传闻。如今江湖中盛传,鱼龙剑除了藏有郭元帅兵败之谜,还有郭家武功秘笈以及私藏的皇家珍宝的藏宝图。”

      罗毅一听,怒不可遏:“放屁!郭元帅哪会私藏皇家珍宝!哪个龟孙子在乱嚼舌头,信不信我把他活活劈了!”

      罗夫人瞪了夫君一眼,让他乖乖坐定,续道:“他们说正因如此,当今皇帝派听雨楼介入,而长安镖局也因为觊觎宝藏和武功秘笈,才两度夺剑。”

      李长安淡淡地道:“失踪多年的宝剑重现江湖,内里定是要藏些秘密的。若果除了秘密,还有宝藏和秘笈,那就更好了。”

      沐夫人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怀疑这是个圈套?”

      李长安道:“如果这是个圈套,那麽设局的人非常聪明,而且了解我们。他知道我们一听到郭元帅的事,就是明知是个圈套,也一定会跳进去的。”

      沐夫人秀眉紧蹙,“那总镖头你还是要以身犯险?”

      李长安歪在椅子里,手抬着下巴道:“正如我所说,不管是不是圈套,当日不归山发生的事,我也定要弄个清楚明白。况且魑魅谷也不是甚麽龙潭虎穴,听雨楼主敢去,我为何不敢?”

      话已至此,沐夫人知道於公於私这魑魅谷总镖头定是要去的。

      当晚客栈中的事,她也细细听过。唐蛰误把江逐浪当成李长安,说他假装病弱,狠心刺杀,但最後又抱着他孤身一人进谷求药。而总镖头呢,每次说起这听雨楼主总是闪烁其词,态度古怪。两人是否仇敌,她说不清,但他们肯定是旧识。

      她心下奇怪,总镖头是何时认识这听雨楼主?若是叛出天龙山庄以後,罗大哥与相公伴随总镖头左右,自当知道。难道是在此之前?对了,总镖头自小喜欢偷跑出去闯荡江湖。莫非就是那个时候结识了唐蛰?

      她觉着唐蛰这名字好生耳熟。不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听雨楼主唐蛰,而是……十一年前故马关那个少年将军不也是姓唐名蛰?

      故马关……故马关不就是不归山一役後天宝少爷藏匿之地麽?沐夫人眼前彷佛有清风一吹,吹开了一角的云障雾罩。

      罗夫人率先站起来,催道:“好了好了,歇了这会儿的功夫,总镖头的酒也该醒了。天宝少爷在密室中,别让他久等了。”

      李长安口气悠然,却是跟着起来,“不等也等一晚上了,不差这一时三刻。”

      罗毅气咻咻地道:“那是天宝少爷说舟车劳顿,要先休息一夜。不然我昨夜早就到不醉小楼去找你回来了。”但他见李长安像是马上要去,又忙道:“总镖头,你就这样去啊?”

      李长安回头,晒笑道:“不,我先去沐浴焚香。”

      李长安这样的懒人自然不会去浴沐焚香,管他是不是去见天皇老子。他带着一身酒气信步与罗毅到书房。房中架上有个青龙翠玉雕,李长安把玉雕向左旋三周半,一面平日用字画遮起来的墙壁上出现一道暗门。

      这条地道共有三个出口,一在赌馆丶二在青楼丶三在茶肆,都是些三教九流的地方,而且同样没有完全打通。长安镖局平日里做正经生意,用地道出入反惹嫌疑,若是有朝一日要用地道逃走,只须清去几尺泥土,击碎最後的石板即可,以镖局众人的武功来说,毫不费劲。

      李长安领路,罗毅手持烛台跟随在後,不多时便来到一个密室。

      密室陈设简陋,左边设一木坛,上供几十个无名灵位;右边仅有一桌两椅。

      虽然有两张椅子,但先来的沐广元和一名须发俱白的老者都没有坐,坐下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名唤刘天宝,生得相貌平平,不高不矮,衣着虽是华贵,却难补其平庸之气,看着像个普通人家的公子。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在他李长安膝下的是狗屎。对着这平凡少年,李长安一撩衣袍,双膝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道:“李某来迟,请少爷恕罪。”

      罗毅和沐广元见状,也到李长安身後,下跪行礼。

      刘天宝甚为满意,以稍稍低沉的少年嗓音道:“嗯,都起来。”又去虚扶李长安,着他坐在旁边的椅上。

      李长安温言问道:“与天宝少爷多日未见,学问武功可有长进?”

      刘天宝道:“那个丶呃丶学问都有常老师督促,李总镖头不用费心。话音一转,微有抱怨,“不过就是学得再好也没用,难道我要去参加科举麽?简直可笑。”

      李长安道:“少爷当然不必也不能去参加科举,但经史子集丶政略民生丶地埋兵法等等学问必然不能落下。读书犹如练武,紧要关头任你想如何将勤补拙,也为时晚矣。”

      李长安自幼只看喜欢的书,自己刚才所提到的书籍知识就没有一一涉猎,比如儒家不少经典就被他视为迂腐之言,非被老师催得狠了才学。故此他一边严肃地敦促刘天宝学习,一边对说这话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刘天宝虚应着,又听到李长安追问他武功练得如何,不禁支吾道:“练武太辛苦,我身份不比常人,何必像他们一样日日苦练?”他灵机一触,兴奋地问:“对了,李总镖头的武功盖世,不如传一半功力给我,我不是马上就能变成武林高手了吗?”

      李长安轻叹道:“世间絶无一步登天的好事。不是李某吝啬那点功力修为,只是受功者若本身无内功护体,贸然传功,奇经百脉禁受不起,怕是会经脉尽断而亡。”

      刘天宝脸色煞白,显是吓得不轻。教授他学问的老者插口道:“长安镖局众人武艺高强又忠心耿耿,少爷的功夫只须自保足可,何必妄费心思成为甚麽武林高手?依老朽看,还是读书要紧。”

      双方一顿寒暄,刘天宝听常老师轻咳一声後,满脸为难地问:“李总镖头,听说你们最近要去抢夺一把叫做鱼龙的宝剑?”

      “是。”

      “那个……我又听说剑中有一张藏宝图,图上画着郭家所藏珍宝的地点。”

      李长安垂下眼睛,睫毛遮住眼中神色,喜怒不辨。

      侍立在旁的罗毅则是闻言色变,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罗某以人头担保,郭大帅絶无私藏皇家宝藏!请少爷明鉴!”

      刘天宝顿感不知所措,救助般望向老师。常老师道:“李总镖头切勿多虑。郭大帅丶北岳军对朝庭之忠心,可昭日月。只是那些珍宝不单价值不菲,更是皇家之物,少爷不想让其流落在外,絶无怪罪之意。”

      李长安缓缓地道:“听常老的意思,好像是说郭大帅生前的确藏了一批珍宝。”

      常老师尴尬一笑,“当然,现在谈事情真伪言之过早。只是我们量商过後,觉得此事交给长安镖局来办最好。若是假的,你们只是顺道查探,不至於劳师动众徒引怀疑;若是真的,那就是一个戴罪立功之机。正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李长安静静道:“的确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如此李某定当歇尽所能,追寻皇家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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