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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温星季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侧卧在枕头上冲近在咫尺的脸眨了好几下眼,才坐起身,按开灯,半含着眼皮儿靠床头,上下端详打量了一遍。

      越明屿大概是梦游,又亦或只是晚上起夜后回卧室的惯性,总之眼睛自始至终没怎么睁开过,人一沾上床,就在熟悉的床和熟悉的环境中继续睡着了。

      温星季好半天没作声地瞧了她一会儿,忽然学昨晚这人的动作伸出手,挪到了搭在她锁骨处的被子上,状似威胁地要揭开。然而等了一会儿后,睡着的人并没什么反应,温星季心里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好心地捏着被沿帮她往上提了提,然后轻巧下床,去了外面。

      一夜过去,天亮时,越明屿醒来的第一眼,就是发现温星季靠在她旁边的床头喝水,大概听到动静,这人余光便从眼角流淌下来,好像在观察着她的反应。

      越明屿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掠走,先是看了看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又看了看床边圆桌上的一瓶花,最后挪到墙上黑白色的圆形摆钟上定了一会儿,眼中隐约浮现出温星季一时半会儿有点没看懂的意思。

      温星季观察了一会儿,眼尾不由自主地轻轻勾了一下,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既不在意旁边有人,也不在意自己是裸着的。
      就在她快要以为旁边这人心里已经准备破罐子破摔的时候,就听越明屿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了句:“没有倒我的水?”

      温星季眼中笑意陡甚,握着杯子说:“没有。”
      越明屿平静看向她的脸:“那帮一下忙,谢谢。”
      “……”

      温星季又略带好奇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俊不禁地侧身下了床,往外走时目光故意一滑,状若夸奖地轻笑说:“身材……还行。”
      越明屿于是视线扫过她的领口,顺着锁骨往下:“谢谢,你也没差多少。”

      温星季这次终于含笑出去了,好心体贴地站在饮水机前先自己喝了一杯,才慢悠悠端着两个杯子走回来。还没开门,越明屿已经穿好睡袍自己走了出来,谁知这个时候,身后“咔哒”一声轻响,披头散发的奚眠也刚好拉开门出卧室,三个人顿时连成了一条线,站了个三位一体。

      奚眠揉揉眼睛,等确定看清越明屿是从哪里出来的之后,整个人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震惊之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地发出一声:“呃……”过了一会儿,发出了第二声,“……呢。”

      屋内空气一瞬安静,越明屿看向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奚眠大胆地说:“……可是你衣带好像还没系。”
      “……”

      哒哒的高跟鞋声从楼梯上一路旋转往上,华斐的声音先于人至:“谁的衣带还没系?”说完,脸就升高出现在了楼梯口,也看到了卧室门口这诡异一幕,“……嗯?”
      这是什么狂野的发展,她挑挑眉,看向旁边。
      奚眠用手捂了下眼睛,说:“我不知道。我都不敢看。”

      越明屿索性什么都没说,直接从门口走人了,没做声地自己倒了半杯水,撑在桌沿边垂睫喝,不仅没否认,神态气质看起来居然还有点脆弱的样子。

      眼角本来轻轻翘了一点儿没怀好心的温星季看着看着,目光开始变得很一言难尽,不过华斐显然三两眼就看明白了,只是笑着调侃了一句:“我还以为女朋友的关系没达成,你们就转为另类床伴了。”

      说话间她打量越明屿侧脸,心中的讶异更深。其实从刚才在楼下进屋的一瞬,华斐就敏感地将整个客厅环视了一圈,越明屿家里大致的格局和布置没怎么变,可通过这两天的大扫除,很多小样的摆件和东西被归置放好了,永远乱甩躺平的抱枕罕见整整齐齐地靠在沙发上,桌角和墙上的壁橱还放上了几瓶鲜花,连空气都染得更清新了。

      虽然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但她还是无端觉得这里比以往更像一个家了,让人心情难以抑制地好起来。

      最主要的是越明屿本人,虽然她其实还连话都没说两句,可周身的气质的的确确和先前有点不太一样,整个人好似发生了一点儿微妙的变化,哪怕只是一点,华斐跟她二十几年交情,一眼就看得出来,不过她倒没认为是自己昨晚在车里说的那两句车轱辘了几百遍的话很管用,而是大抵温星季这个人确实很特殊。

      温星季含笑想了一下,捂着杯口问:“我要是得到她床伴的身份,能在这儿免费住吗?能的话我就争取一下,不能的话我就澄清一下。”
      华斐笑着摊了下手:“那你就得问她了,我说了可不算。”

      越明屿好像终于对她们的耐心告罄,视线瞥过来问:“提的什么?”
      华斐提着手中小罐子甩了甩:“腌黄瓜,有点儿咸了,记得配粥喝。”

      于是奚眠简单洗漱过后,就去厨房熬了点儿粥,时间不算太晚,华斐也顺便在这里吃了早饭,今天车限号,越明屿家附近往外走五分钟就是地铁站,离她公司很近。她端详一眼吃完饭就收拾了碗筷进厨房的温星季,觉得这人还挺居家,气质也显得很温婉。

      饭后,奚眠看了会儿电视,似乎想吃苹果,从果盘里拿起一个看了看,太大了,又放下。

      没过两分钟,温星季就从厨房贴心地端了个玻璃碗出来,削皮切块还插了牙签,又另外打开冰箱,往里面放了个芒果奶冻,说:“中午想吃的时候就能吃了。
      “……”

      正在跟助理打电话确认晨会材料的华斐不由侧目,其实很好奇这人这两天除了擦擦洗洗,还做了些什么,总不能就是为了给越家人当保姆来的。温星季于是十分温柔地也给她端了一份水果,说还看了书。然而越家书房架子上那么些五花八门的,华斐发现她居然没翻别的,而是在翻一些周易之类。

      “……”华斐顿时诧异地看外星人一眼。怀疑她是神婆2.0。

      这时越明屿从旁边路过,走到窗台收回了一个挂着的木雕小彩人,检查是否完全风干。
      温星季这次视线挪过去借机瞧了一眼——越老师很严格,给木雕人的衣服扣子都要扣到最后一颗,完全让人想不到她在家随便上人床还裸睡。

      过了会儿,几个人收拾好,各自要出门上班的时候,果然有两个民警到访,为巷口街对面那个女孩子一案进行例行询问,排查一些基本情况。

      这几天接连不断地下雨,冷得要命,一到晚上,路上行人就很少。出事的女孩儿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因大四实习需要在对面街口一处三层小楼租了房子,据说是夜晚快十一点回家时,被人从背后猛然袭击,打晕后拖走出了事,不过幸好,人还活着。

      简单回答了一些问题,送走警察后,华斐拎包撑伞,随口问奚眠:“怎么了,那是什么表情?”
      奚眠怀里抱着抱枕,略微皱着眉头,说:“因为我认识她,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和我同一个学校的同学。”

      越明屿闻言转头问:“关系好吗?”
      “一起参加过两个活动,互相认识,关系还行,但不算太熟悉。”奚眠说完,越明屿便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地和华斐一起出了门。

      华斐冲她伸手:“昨晚从我这儿摸走的烟呢?”
      “我没拿。”越明屿插着兜直接转弯了,华斐冲她翻个白眼,上了车。

      屋内,奚眠想了会儿后,靠沙发上吃完最后一块儿苹果,也上二楼换了衣服,说:“今天我要去学校做实验,家里只剩你一个人,你有什么事的话,给我发消息,发给明明的话她不会理你的。”

      温星季闻声端着一杯牛奶出来:“那喝了再走?”
      “不了。”奚眠就地往楼梯扶手上一坐,整个人就螺旋丝滑地溜了下去,没影了。
      温星季:“……”

      半个小时后,进了木雕店的明明挂好伞,就走到前台边埋头翻了会儿订单的册子,问:“这个金漆嵌玉宫灯指名了吗?”
      前台小姑娘回话说:“没有。”

      越明屿没再往后多翻,用笔在后面打了个橙色的勾,意味着这件东西她接下来了。她接金漆嵌玉宫灯,旁边的林高远余光看一眼,就选紫檀嵌瓷片椅。

      然而这时,从后库房出来的赵管事忽然顿了一下,语气略有隐晦地冲越明屿说:“明屿,金漆嵌玉宫灯是钱老板的单子,定下来准备免费捐赠给市博物馆的……”

      林高远稍微一顿,旁边也有几个小学徒接连看了过来,虽然未必人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可“越明屿不能接这单”的意思都听得出来。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越明屿却低着眼没说什么,用笔将那个橙色的勾划掉了,又神色自然地重新选了一件,然后就被后院的孟老爷子叫走了。

      前台小姑娘刚刚入职半年,有些懵地忍不住问:“赵老师,这钱老板是什么人?而且送给博物馆的订单为什么越……”

      “——嘘,”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管事略一皱眉给打断了,赵管事看一眼越明屿消失在镂花木门后的身影,只说,“开门做生意,客户可以指定想要哪位师傅做,就自然可以指定不要哪位师傅做,这都是常有的事,不要大惊小怪,快干你的活。”说完就去货架补货了。

      后院机器房里,孟知秋阖上门,没提刚才前面的事,只转身说:“今天雕一页书签,你们两个用一样的时间,都两个小时,取材不限制。”
      林高远浓眉一抬,问:“那限题吗?”

      “限,”老爷子略微看了外面一眼,沉吟说,“就雕——晚来骤雨惹风急,浮梁燕。”

      林高远还没来得及再问什么,越明屿已经上前走到架子旁,目光缓慢移动片刻后,选了片黄花梨的薄料。林高远顿时暼她一眼,没有动,等她选完才余光收回,上前拿了鹧鸪豆。

      孟知秋拎了自己喜欢的的茶壶,坐到小火炉上慢慢煮,两个小时后,茶好了,书签也雕好了。

      两页书签并排摆到了一块儿,孟知秋上前查看。

      林高远选了鹧鸪豆木,只要一笔没下好,一寸没收住,当即整片木头就会裂开,没有回补的余地,可做成了也极漂亮,一层一层的层次蔓延下来,会产生像花瓣依次绽放的花朵那样的效果,他倒也没有出错,孟知秋端详片刻——檐下雕花撰朵,富丽繁华,书签的边框又雕了缠枝图案,婉转流动,琳琅满目。
      再看另一个,越明屿雕了飘雨和飞檐,两只燕子一起躲雨,坦然地并肩站在竹竿上,互相啄毛。

      两件平庸之作,一件看似尽善尽美,看不出哪里特别不好,而另一件平平无奇,看不出哪里特别好。

      刀随心走,一个人的作品,总是能十分反应他的性格和当下心情。比如林高远是个意外感性的人,总喜欢将所有绚烂浪漫的东西都从胸腔中抛洒出去,且竭力抛洒,而越明屿总是平平淡淡,克制而内敛地试图将一些东西收回来。

      老前辈无端想起越明屿年少时候的那些作品,和现在几乎是两种风格,她好像过早地被某些事件打磨了下来,总显得太过沉静。以前小的时候,还偶尔会接林高远的挑衅,现在却已经近乎于无动于衷了。

      按理说,一个人的状态会来回起伏,但水平不会平白消失,很多时候按工出活,就是一些基本的水准。可问题的关键是,自从几年前家里出事后,她从此也只有基本的水准,那些身上隐隐闪烁过的灵性似乎就此消失了,多多少少有些让人可惜。

      灵感是可遇不可求,真正的上天恩赐的东西,难道越明屿这辈子就只能当个小小的木雕工艺师,就这样了吗?

      别说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老爷子都真心难以释怀。

      孟知秋倒了一杯茶,吩咐说:“小远,你先出去吧。”林高远扫一眼越明屿,带着书签先走了。

      “金漆嵌玉宫灯的事,不用太放在心上,可你恐怕知道,爷爷想说什么。”
      越明屿无奈笑笑,抽出张纸巾低头擦手,和气地询问:“我哪里惹他了?”

      “他跟你太爷爷那点儿过节你都知道,可有些陈年往事要是太过于耿耿于怀,一是你自己心里翻不出来,二是别人的恶意你应付不过去,哪怕我一直活着长生不老地站在你面前,在这一行,你也很难真正站住脚。”孟知秋神色有些认真,“就像今天的事其实就是说明,如果不是姓钱的没太想对付你,在有些时候你可能会更加难堪。”

      “那真是劳累他了,好一副潇潇君子骨。”越明屿终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背身走到窗边,抬手随意抹掉玻璃上的霜花,“可我凭什么需要他大度放一马,我做错什么了吗?”

      老爷子被她倔得头疼,摆摆手不说了,放过她,也放过了自己。

      傍晚时分,靠坐在阳台藤椅里摆弄插花的温星季忽然顿住动作,轻轻皱了一下眉,这时,耳朵上的深蓝色耳钉立刻闪烁了一下,问道:“您是不是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我身体不舒服二十多年了,又不是现在才有的事。”片刻后,眉头略微舒缓下来温星季不怎么上心地回了一句,继续往花瓶里插了只秋日菊,面前的书被风吹得掀过一页,但她其实并没翻,只是摆着做做样子。

      耳钉继续闪烁,声音变得有些忧虑:“我建议您现在立刻回医疗舱内躺一会儿。”

      “嘘。”温星季将手指搭唇边,仍旧不为所动,“来这里不就是为随心所欲地度过最后一段时间的吗,放松点儿。”

      声音没再响起,片刻后,插完一瓶花的温星季目光从二楼延伸出去,看向了巷子里的一个身影——越明屿五分钟前第一次从门口经过,她略微垂着眼一直没抬起,直到脚步没停地走到了巷子的另一边尽头,才抬头安静地冲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了一会儿,转身折返回来。

      深秋天暗得早,地上已经有路灯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温星季望着她沉默而孤独的背影,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感觉她跟我有一点儿像。”

      “您指哪方面?”

      温星季却没回话,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伸手合上书,起身端着花瓶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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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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