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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越明屿的父母失踪在七年前,那是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普通夏夜,贺兰瓷开车去市博物馆接越天和下班,旋即两人就一起消失,再也没有回来,后由公安部确定为失踪人口。

      华斐话停在这里收住,没再继续往下说,温星季从她表情中就能读出掩藏的讳莫如深,华斐却道:“没有,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只是觉得这种事不应该由我随便提,应该由越明屿在想说的时候说。”然后就收拾一下,出门加班去了。

      温星季收拾了家里的垃圾,一路提到巷口,目光落在绿色半人高的塑料桶上静静看了一会儿后,拉出脖颈上的珊瑚珠,放在手心注视说:“我觉得我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

      “稍等一下,”昨天夜里出现过的声音很快回应她,“检索到弄巧成拙是一个成语,通常……”
      “谁让你检索这个了?”温星季莫名其妙地一抬眼,“是到了这里你水土不服吗?”

      “怎么会,这里算得上是我的出生地,”声音一顿,本来正经的音色显得有点儿委屈,“我检索的原因是,我不太理解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温星季并没有跟她解释什么意思,只是放下珊瑚珠,又看了会儿远处蒙蒙的雨帘说:“帮我扫描,再找一次越天和夫妇。”

      “好的,第四次搜索开始,”片刻后,声音说,“扫描仍旧没有结果——除非越天和夫妇这几年来从来没有在地球的任何摄像头面前出现过,否则我倾向于,他们其实已经……”

      温星季没听她说完,已经转身往回走了一段儿:“越明屿现在在哪里?”

      “允许我小小提醒一下,您并不应该涉及和侵犯她的隐私。”
      “我知道,”温星季说,“她现在在哪里?”

      “……好吧,从南通路的一处交通摄像头处看到,她五分钟前进了一家商场五楼的电影院,和一位中年瘦高男性一起,所选影片为科幻片……”
      “中年男性是什么人?”

      “是一位国家天文中心的研究员,父亲是天体物理学博士,叔父是国家中科院院士,具有非常丰富的……”
      温星季神色稍有微妙,走在幽长的雨巷中:“她找了一个研究员,看科幻片?”

      “影院内有开启的摄像头,我可以稍微帮您调整一下角度,您想看一眼吗?”

      “我为什么要看她和一个男人约会?”温星季略微低头,将手放进了衣服口袋里,她没有打伞,很慢很慢地在绵绵的雨丝中走着,“帮我节选他们的对话内容。”

      “好的,”这声音的主人似乎是个可怕的话痨,连续被打断几次,终于得到了大段说话的机会,播放的声音都优美了几分道,“我没想到你也会对宇宙天文感兴趣。”
      “我小时候就很喜欢。”

      “没有,专业的论文公式看不懂才是正常的,但是随便聊聊并不妨碍什么。”

      “有的,通俗点儿说,就是曾有科学人员通过粒子观察到过有限的庞加莱回归,你可以理解为……还有科幻小说中的坍缩,通俗点儿说,就是宇宙膨胀到一定程度会重回奇点,我们大概会由骨灰聚拢,从棺材里揭盖而起,然后变成婴儿重回母体,经历漫长岁月后的再一次爆炸,重新睁开双眼,看到熟悉的世界……哈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只是熔铸在我们的认知结构里面……意味着背后很可能存在更高层次的物理规律。”

      “对,我们进化出的人脑可能无法理解,但也别试着理解它,而去感受它。”

      “这个不涉及保密等级,只是一种基本的现象,很多业余的天文爱好者也可以观测到,你知道的,现在很多天文观测者都很厉害,我们嫦娥二号的加密信息就被解了出来,当初NASA的……也是……”
      越明屿问:“昨天有吗?”
      研究员:“昨天没有,近一个月之内都没有,倒是一个月前观察到过一次。”

      ……

      温星季一路慢慢走回了房子里,进入客厅后,一团小影子即刻悄无声息地跳上冰箱顶部,藏了起来。越汤煲是只很认生的猫,因为平时吃得好,所以脸圆眼睛大,看过来的时候,总像气呼呼地在瞪她。

      “……我觉得她是在为观察您是否会去进那间卧室而刻意留出空间与时间,她跟那名男子的约会其实并不愉快,因为她两个小时内统共只说了三十七个字。”
      “是啊,还没你说得多。”温星季目光默不作声地落在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上看了一会儿后,说,“将越天和夫妇七年前失踪的相关调查资料全部整理出来,我再看一次。”
      “好的。”

      时间逐渐流逝,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送走研究员后,就一直漫无目的行走在街上的越明屿终于在路边一株梧桐树边停了下来,她转头在蒙蒙的灯光下看了一会儿后,慢慢抬手,将掌心贴上了树干。

      脑海里的光影与片段逐渐倒退,一直退到落叶深厚的山林里,贺兰瓷抱着年幼的她慢慢走着。

      越明屿在她颈窝靠了一会儿后,小脸贴着她的脖子问:“妈妈,你不教训我吗?”
      贺兰瓷嘴角略微牵动了一下,要笑似的,往前看一眼下山的路,说:“那是你爸爸和爷爷要做的事,我现在只是带你回去吃饭。”

      “那还有一件事。”
      越明屿说:“我偷偷把他们买的金丝楠木的树苗埋进山里了。”
      “……”

      越明屿顺势在她脸颊上点着一亲:“你别告诉他们是我拿的,嗯?”

      大雨又下了起来。

      昏黄的车灯下,华斐在椅背上靠了一会儿后,无端摸出手机,也调出上面一张女人的照片低头静静看了一会儿,直到几分钟后,车窗被从外面敲响,才摁灭屏幕收了起来。

      晚归的越明屿好像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只看一眼时间:“十点多了,今天还回去睡?”
      “姥姥这几天风湿又犯了,我回去照顾她起夜方便。”华斐伸手一按,将车门打开。

      越明屿知道她的意思,于是又收伞坐上了副驾,抽一张纸,随便按了按身上的水珠:“今天跟她闲聊了?怎么样?”

      “乏善可陈。”华斐从中控台捡了捡,找了块儿毛巾给她,“我问她‘你们那里在文明发展上高于地球很多吗’,她说‘没有,差距很小’。”
      “我问她在这里没有什么科技方面的特殊能力吗,她说她是很低调来的。”
      “我说想确认一下她真是人吗,生物意义上那种,她说‘你我不都是星辰粉碎后的尘埃所构建吗’。”

      华斐道:“最后还跟我说,一个社会里,彼此信任的人越多,社会就越繁荣,一个人的生活圈子里也是如此,让我不用太防备她,免得耽误了日常的工作和生活就不好了。”

      实话实说,确实就像一个蚌壳,跟她交流就像简约的新闻发布会,让人有种直觉,答案都是她提前罗列好的。

      越明屿并不意外,笑笑没说什么。

      这个时候,华斐却说:“唯一有效的信息,你猜是什么?”
      “嗯?”
      “——是她居然望着外面飘飘的大雨,惊人地说了一句‘母星’。”

      “……母星?”
      越明屿叠毛巾的手一顿,目光中终于露出了一点古怪,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逝,快得没抓住。

      因为一些语言上的鸿沟……或许还可能有一些客观理解上的参差,华斐并没有完全弄懂这是不是一些史前文明之类的意思,不过她终于弄懂了一点——那就是她眼前这个外星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其实是有因果逻辑的,那就是宇宙中有两个世界在起源上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它既不是凭空发生,也没有天降厄运。

      越明屿不知道想了会儿什么,没出声,华斐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这段时间尽量回来早点儿,也不要出去乱跑。”

      越明屿没太听懂地用鼻腔略微“嗯”了一声。
      华斐下巴往前面巷口轻轻点了下:“你回来的时候没注意吗,巷口对面那条街的街口,好像有个女孩子这几天出了一点事,我也是今天下午经过的时候看有人聚在那里,隐约听人说了一耳朵。”

      尽管她说得隐晦,越明屿也立刻皱了下眉:“多大的女孩子?”

      “不知道,明天也许就会有警察开始排查附近,”华斐说,“总之晚上小心一点,不要回来得像今天这么晚了。”

      越明屿:“跟眠眠说了吗?”
      “说过了,你记得回去再叮嘱两遍 ,”华斐说,“你也一样。”
      越明屿又坐了一会儿,下车:“知道了,早点儿走吧,到家发条消息。”

      “明屿,”车内的华斐突然喊住了她,“下个礼拜过了爷爷的忌日,就已经是第八年了吧。”
      越明屿在离车几步远的地方撑着伞,转头望向她。

      华斐将车窗降下:“七年已经够久了,不管这次怎么样,刚好是个机会,你跟完全陌生的人学着好好相处一下,也该重新开始了。”

      越明屿弯眼笑了一下:“那你说我这次运气会好吗?”
      “不管运气好不好,都别再原地踏步了。”

      越明屿歪头端详了她一会儿,没回话,撑着伞直接走进了身后的巷子里。直到她的身影渐渐融入远处的路灯,华斐忽然收到一条消息:“好,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没有开灯的二楼阳台上,看完所有资料的温星季安静坐在椅子上,目光望着夜色下巷口中缓缓挪动的一点:“你说一个直接了当的结果更为干脆解脱,还是一点儿萤火如豆的希望永远弥足珍贵。”

      “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有时候了解一件事的真相是十分重要的,它能帮人们整理心情,从而做出下一步更合理的规划。”

      温星季静静窝在椅背之中,神色不变:“为什么从理性的角度来说。”
      “因为从我目前收集到的有限的样本分析和行为模式来看,她应当是一位十分冷静沉稳,日常生活完全受理性主导的人。”

      温星季什么都没说地安静了一会儿:“是这样吗?”
      声音知道她已经做出了某种选择,并没有再出声。

      雨夜长巷里,路灯下被拉长的身影越来越近,然后轻轻一声“嘎吱”,大门被推动的声音清晰传来。

      温星季目光轻轻从门口收回,终于从藤椅中起身,伸手端了一瓶鲜花下楼,放在了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越明屿踏进客厅的一瞬间,果然微微顿了一下,目光远远看过去——那束花既没过分艳丽,也没显得寡淡,香气柔和地轻轻蔓延出来铺满了整个房间,营造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温馨来,让人从潜意识里便觉得舒适,就好像是远途了很久的人……一瞬间感觉自己回了家。

      整个客厅都无端寂静下来,吊灯像一束倒吊的气球,表面的每一寸都溢出柔和的奶白色光晕。

      安静片刻后,越明屿目光从花瓶上挪开,沿途掠过温星季,什么都没表示地又转向了沙发。
      沙发上,奚眠已经以一个有点儿蜷缩的姿势睡着了,怀里搂着一个抱枕,越汤煲圆圆的脑袋和小脚并成了一个圆环,也歪头睡在旁边一角。

      越明屿脱下潮湿的大衣,走近,伸手在两个小东西头上都轻轻摸了摸,奚眠很快睡眼惺忪地醒过来:“姐,回来啦?”
      静静站在楼梯口的温星季目光落到她脸上,好像因为这一声,心里某个地方得到了某种很轻微的触动。

      奚眠揉着眼睛问:“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越明屿“嗯”一声,摸摸她头发,俯身捡起垂落到地上的毛毯一角,冲她说,“回床上睡。”
      说着手腕轻轻一兜,将睡成一团浆糊的越汤煲也抱回了猫窝。

      温星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好似从这平平淡淡的一幕中感觉到了她们之间那种特殊的情感联系,也从越明屿脸上看到了一点还从未见过的温情,那种温情是感性的。

      “您好像突然改变了决定,不打算主动告诉她了。”
      一个人若是在靠近某种答案的时候迟迟不前,那她的一拖再拖未必不是主观而刻意的。温星季没有回话,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后,转身上了楼。

      越明屿经过楼梯口的时候,余光只一眼,就知道那间紧闭的卧室今天没有被打开过。

      一般来说,那种“哪个地方不要进去”之类的话,就好像是为了让人进去才刻意说的。可温星季好像没有基本的好奇心,也确实不存在额外的探索欲,越明屿知道她今天若是没有进去看看,就意味着以后也不会进去了。

      她又看了一眼桌台边角那瓶花,关灯上了楼。

      直到夜深人静,雨又一次淅淅沥沥得下大,温星季出门倒水时看向阳台,发现越明屿正静静窝在躺椅里,手里还夹了一根烟,可她就这么静静夹着任它燃烧,一直没往嘴里放。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身上好像褪去了一点儿疏离和淡漠,整个人好似在轻飘飘地出神,又像在静静地想某件事,那点儿白天里连带的距离感,也几乎在沙沙的雨声中被削弱了一大半,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异乎寻常得不一样了。

      温星季有点新奇地站远处,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后,想了想,端着杯子走了过去,到了近处,才顺着越明屿的目光发现阳台右侧的墙上原来贴了张眉目狰狞的画像。她略微一打量,觉得那画像龇牙咧嘴,上龅下凹,也不知挂了个何方神圣,看着像是拜了就能使人暴毙,非常适合陷害仇家。

      这时,越明屿手腕略一翻转,把烟插进了面前的檀香炉里,当香敬了。
      温星季:“……”

      可能是因为实在太迷惑,她不请自来地在沙发上坐了,问得十分自然:“这是什么,邪神吗?”

      从她出现开始,越明屿其实并没吭声,闻言视线才略微抬起,稍作停留地望了过去。好像经过了这两天,或者经过什么话,亦或是经过某些事情后,在重新审量什么。

      越明屿其实知道,自己时而会忽然起伏的心绪呈现在外人眼前的时候会很莫名其妙,飘忽不定的心情也经常让人感觉态度成迷,所以很少很少会有人走近她身边跟她主动搭话——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她并没回温星季的话,而是安静一瞬后,忽然有些意外地问:“你那里是什么样子的?”

      温星季眼中略微浮出了一丝讶异,回道:“跟这里差不多,只不过在我们那里,植物是蓝色的,海水是紫色的,星云是瑰丽的黄橙……我住的那颗星球没有卫星,晚上很黑,但有一颗伴星,是红色的。”

      越明屿手上略微摩挲着一个啤酒的易拉罐:“植物是蓝色的?”

      “嗯,”温星季认出了她那一罐底的啤酒,是奚眠下午做红烧肉时倒多了,从锅里撇出来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儿想笑,“因为整个星球是从一片玫瑰星云中孕育出来的,所以叫奥斯坦汀玫瑰星,好听吧?”

      谁知越明屿随便在桌角轻轻磕了一下罐子:“有什么好听的,钻石星才好听。”
      温星季:“……”
      这人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地球传说中三言两语就把天聊死的孤寡杀手吗?

      难怪她要从外星要一个女朋友。

      越明屿好像坐够了,噎完温星季,就淡淡挑下眉起身,把一罐底没喝的啤酒扔垃圾桶,然后堂而皇之地进卧房,一句话没说地把香炉端走了。

      因为实在已经太晚,温星季笑了声后,坐阳台喝完水也回了卧室。

      雨夜的时间好像流逝得格外快,快要接近凌晨三点的时候,外面忽然又响起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把手“咔哒”一声,被人按了下去。

      听到门响的一瞬,温星季就睁开了眼睛,外面一层淡淡的灯光照进来,像给室内笼了一层拉开的薄蚕丝。她侧卧在枕头上,也不出声,就这么注视着走进来的黑影。

      黑影眼睛没睁,一声不吭,好似惯性一样走近床边,在温星季的注视下毫无负担地剥掉了浴袍,眨眼间旋风一样上了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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