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白夜遇鬼

2、将军

　　这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时节，佛堂被十方大妖的妖气震碎。晶莹剔透的六瓣雪花顺着窟窿，落在将军的佛像上。

　　佛像上的金身一片片脱落，我温柔地拂过裂痕，将佛像抱入怀中，带领十方大妖走出困我许久的佛堂。

　　其实这佛堂困不住我，真正将我困住的是我的心。

　　将军在这，我便自囚，画地为牢；将军离去，我便自解，悄然离去。

　　守护佛堂的神将手握神兵，挡住我的去路:“妖孽，毁坏佛门圣地，岂敢离去。”

　　没等我发话，白骨鞭已将两位神将拦腰卷起，白骨冷笑着说:“女王座前，岂容尔等放肆。”

　　我意兴阑珊摆了摆手，终归与两位守门神将朝夕相处百年。我时常听见无情无欲的他们怜悯地讨论我，最后叹一声何苦。

　　何苦，何苦。

　　我心底轻念，什么叫苦？不能陪伴将军左右，这便是苦。

　　白骨将神将甩至佛堂废墟，我回头看了眼两人，一贯见到他二人威风八面，一朝被白骨打的如此狼狈，真是少见。

　　原来神仙不一定有妖厉害，世人为何都想做神仙呢？当一只快活逍遥的妖不好吗？

　　出神之际，神将不知何时甩出神兵。

　　约莫是用了十成十的力，神兵散发出来的气势震开守护着我的十方大妖，神兵之尖恰好对准我的眉心。

　　我让白骨放过他们，他们竟然以仙根尽断、魂飞魄散为代价，要取我的性命。

　　我被神兵的戾气逼得不停后退，白骨鞭几经周折也缠上神兵，十方大妖合力将它向后扯。

　　只是神将付出过于惨烈的代价，神兵感受到主人心底的绝望，人兵合一，方恢复妖力的我们竟然一时不能控。

　　脚跟被绊了一下，我匆忙回头，原来我已退到佛堂结界临界处，一时之间无路可退。

　　神将飞身而起，悬在半空中，浑身上下泛着金色光芒:“妖孽受死！”

　　他们大喝一声，神兵挣脱十方大妖的束缚，直直朝我刺来。须臾之间，我亲眼看着燃烧生命为杀我的神将渐渐变得透明。

　　尽管已到危险关头，我不知怎么没有方才的恐惧，心里甚至还在想，透明的神将就像天空飘落的六瓣雪花，美丽而又脆弱。

　　“你不要命了？”身后的结界突然破碎，熟悉的狷狂带着些许怒意自我身后响起。

　　我想转身又不敢转身，好怕像百年来间梦魇入梦逗我开心，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温暖的手揽住我的肩膀，我小心翼翼转头，目不转睛盯着来人。

　　他身披红衣黑甲，头顶的凤翅轻晃，与他张狂的眉眼相合。他随意一挥渤海擎天柱，一直追着我的神兵便无法再近一毫。

　　确定我安全之后，将军没好气地瞥了眼我抱在怀中的伏虎罗汉像:“丑。”

　　我不禁莞尔一笑，将军依旧像从前般喜漂亮皮相。

　　不论是取得真经，被佛祖拜为斗战胜佛的孙悟空，还是曾为天地不容的将军，都是一等一的美猴。

　　当然，将军自认为他要比孙悟空美上一分。

　　正如人世所说，我心悦将军，情人眼里出西施，将军岂比孙悟空美上一分，便是十分都不能述尽将军的美。

　　我轻声说:“这是将军。”

　　将军厌恶地将佛像击碎，伏虎罗汉像在我怀中化为齑粉。怀中陡然一空，我一个不稳倒退两步。

　　将军适时环住我的腰，言辞尖锐:“仙佛丑陋，我通臂猿猴总有一天要杀尽诸天神佛！”

　　妙音佛法，终成丑陋二字。

　　似乎被他的宣言震撼，白骨等人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参见大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轻声安抚将军，“将军方才堕仙，还是不要与神佛起冲突。我们回到万妖国过自己的日子，神佛若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再诛漫天神佛也不迟。”

　　将军深深看了我一眼，渤海擎天柱一挥，悬在半空的神兵瞬息断成两截，透明的神将也如云烟慢慢散去。

　　“伏虎尊者真要背离正道，与妖孽为伍吗？”神将弥留之际，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神将彻底消散，我看见将军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将军想说的是:“神佛就是正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