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白夜遇鬼

1、楔子

　　我已皈依一百余年。

　　世人皆说佛法无边，能渡得了不属六界的万妖国。

　　其实我知道，佛渡不了我，我不过是追随伏虎罗汉而已。但我更喜欢称他为大将军，神猴大将军，我的大将军。

　　“女王。”我已不是万妖女王，可我知道那是在唤我。

　　我放下木鱼，转身，神情淡淡:“万妖皈依，万妖国不复存在，女王也不存在了。”

　　梦魇说:“只要女王愿意，万妖国永远存在。”

　　是啊，我追随将军，万妖国的子民们便追随我。

　　我要他们相助将军，他们便去助。

　　我要皈依，他们便跟随我皈依。

　　很久以后，佛堂里又响起木鱼声。

　　我与将军说好了，不管千世万世，成仙成妖，我们至死不渝。

　　将军说听妙音佛法，内心唯有欢喜自在。我念了百年的经，虽不懂究竟怎样个欢喜自在法，但只要将军说的，那便是有道理的。

　　“找我何事？”我闭目，眼前浮现金光闪闪的经文。

　　一行行，一列列，蕴含了精妙佛理，洗我贪嗔痴，去我空挂念。

　　我听见梦魇手中莲花灯落地的声音，惊慌转身。却见一人手身着红衣黑甲，手执渤海擎天柱，头戴凤翅紫金冠，神色妖媚狷狂。

　　他说:“我回来了。”

　　我丢下犍槌，冲上去抚摸冰冷的盔甲，低声唤道:“将军。”眷恋而又不舍。

　　哪知他后退一步，很快散如云烟。

　　梦魇入我梦中为逗我开心，只是他不知道，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与失望才更伤人。

　　若我说了，他们定然会想其他法子逗我欢喜。可我舍不得，舍不得手指触碰冰冷盔甲那一刻的欢愉。

　　我慢慢睁开眼睛，雪妖捧着莲花灯跪在我身旁，梦魇垂首站在三丈外，他二人手中的莲花灯灯芯燃到尽头，渐渐暗下去。

　　莲花灯灭，万妖重现。

　　“你们……”话未说完，白骨闯入佛堂，手腕缠绕着白骨鞭。

　　她竟是重化出白骨鞭，想必她的莲花灯早已灭了:“大王堕仙了！”

　　我听罢一怔，急切起身，好端端的将军怎会堕仙，他不是已经成佛了吗？

　　梦魇说:“方才女王梦中之人，非是我。”

　　不是梦魇，那便真是将军了。

　　我遏制不住心底狂喜，百年青灯古佛转头成空，蛇尾摆动，扫落佛台上瓜果贡品。

　　我轻巧落至伏虎罗汉像前，只见其上有一条自眉心蔓延至心口的裂痕——将军堕仙的象征。

　　我拔鳞为剑，立于案台之上:“万妖何在？”

　　很快佛堂里挤满十方大妖，他们将灭了的莲花灯摔在地上，幻化出从前趁手的兵器，目光灼灼，表明他们的决心。

　　剑指前方，我仰天长啸:“将军成仙我便成仙，将军为妖我便为妖。万妖可愿随我重建万妖国，迎将军归来，再享逍遥？”

　　大妖们虔诚一拜:“我等追随女王，至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