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7、陆

　　蓝悠兰一路思绪繁杂，脑子里闪过无数片段，却又没有一个能抓住。回过神来的时候，江天已经带着她进了一个小区，然后坐着电梯扶摇直上。
　　电梯在九楼停了下来，江天这才放开她的手，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蓝悠兰的心却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种害怕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迈不开步子，直到江天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两室一厅一卫，几十平米的房子，有些小巧，但格局不错。这是江天和郝蕾结婚之初，按照他母亲的意思登记在郝蕾名下的一处房产。早就装修拾掇好了，又有钟点工定期过来打扫，所以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
　　他们几乎不到这边来。郝蕾也曾跟他提过，这栋房子空在这儿太可惜了，说了想要租出去的想法，他一直未置可否，所以至今也都还继续空置着。
　　江天让蓝悠兰先坐一会儿，自己则到房间里去找了点东西，然后又走出来打开冰箱捣鼓了一阵。等他弄好以后，才看见悠兰还站在客厅里，看见他看向她，才平静地说了句，“我想洗澡。”
　　江天明了，但还是先将自己手中的东西递给她，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说：“还是先敷脸吧。”
　　蓝悠兰却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江天无法，只得走去推开一扇小小的门说道：“浴室在这里。”
　　蓝悠兰进去之前，江天又给她找了一套女士睡衣和一条崭新的浴巾。在蓝悠兰走进浴室以前，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脸尽量不要沾到热水。”
　　蓝悠兰转头看了看他，终于乖乖点了点头。
　　江天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蓝悠兰才从里面出来。可是却没有穿他给的那套睡衣，那套睡衣自然是郝蕾的，她只是光着身子裹着那条洁白的新浴巾，赤着脚从浴室里款款走出，短短的头发湿漉漉地顶在小小的脑袋上。
　　然后问道：“有黑色的塑料袋吗？”
　　本来满眼满心都被她漂亮的锁骨和肩上那些细小伤痕占据的江天一愣，才答：“有。”
　　等到江天找来塑料袋，蓝悠兰一声不吭就将她刚刚穿的衣物从里到外的都扔了进去，然后熟练地将塑料袋打了一个结，等提到玄关放好以后才回过身来，勉强笑着对江天道：“明天，怕是要麻烦你帮我买一下衣服了。”
　　江天想到蓝悠兰刚刚丢掉的那件又破又皱的水手服和已经沾染了污渍的黑色长腿袜，微微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问到，“是那人要求你穿的？”
　　蓝悠兰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倒是也没瞒他，“是我自己买的。”
　　江天瞬间便明白了过来，今天的蓝悠兰好像还特地打理了她的一头短发，再加上那么一身水手服装扮，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清纯的学生妹。
　　蓝悠兰知道江天懂了，于是主动走到他身边坐下，“当然，你也可以要求我穿。”
　　江天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觉得今天的她特别怪异，想来是和刚刚的经历有关。他也没怎么在意，轻轻笑了笑，“我会好好考虑。”
　　然后便从冰箱里取出他刚刚自制的冰袋递给蓝悠兰，“好好敷一下脸，还有……身上。我先去洗澡。”但当看到蓝悠兰有些湿漉漉的脸颊时，大概因为热水蒸汽的原因，她的脸比刚刚红肿得更加明显了，他微微皱了皱眉。
　　蓝悠兰自然注意到了江天的脸色，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残留的水滴和刚刚他的嘱咐，不由有些讪讪地说：“我刚刚用冷水洗了一下。”
　　江天却未置可否。
　　等到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却看到蓝悠兰拿着冰袋捂着自己的小半边脸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他走过去轻轻从她手中抽出已经开始滴水的冰袋，她才回过神来，“你洗好啦？”因为毫无防备，眼中有来不及掩饰的惊惶一闪而过。
　　江天看着她的样子，内心失笑，压抑了一天的心情似乎也因此松快了些，却只是装作平常的样子“嗯”了一声。
　　然后，也不顾身后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拿着冰袋走开，将外面包着的那层薄毛巾解开拧干，然后重新换上新的冰块。还好他偶尔有独自一人来这边喝酒的习惯，冰箱里就一直备着冰块。只是上次他来过以后，不知将冰铲放去了哪里，今天没能找到，便只好直接用手抓冰块包在毛巾里。
　　近来的天已有了些凉意。当江天将冰袋捂在她的脸上时，蓝悠兰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手，竟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也不知怎地，蓝悠兰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握住江天的手，轻声说道：“谢谢你。”
　　江天一怔，却只是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继续为她敷脸。
　　等到江天替她敷完脸，坐在沙发上的蓝悠兰才显出了些许局促。江天把东西都收拾好以后就径直走向她，然后就伸出手去将她用公主抱从沙发上抱到了床上。
　　江天弯下腰将她放到主卧床上的那一瞬，似乎听到了她剧烈的心跳声，嘴角不自觉上扬。但却在将她放好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给她，然后自己又拿出另一床被子，对着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蓝悠兰说：“睡吧。”
　　就在蓝悠兰完全懵掉的时候，江天已经关掉床边的落地灯上床，将她和被子一起拥到怀中。
　　可是，两个人却又谁都没有睡，只是在黑暗中各自沉默，使得这就像是一场对峙。终于，江天缓缓开口问道：“为什么又出来做……”想了想似乎是不知该怎么措辞，转而直接问道：“上次我给你的钱不够吗？”
　　蓝悠兰不说话，但她心里清楚现在这种时候由不得她的固执，终于还在江天探寻的目光中缓缓开口，“上次……上次你给的钱，还差几万。”
　　江天释然，想了想直接道：“十万。如果后续还有需要，可以再加，你也不要再……”
　　江天没有说完，蓝悠兰却懂了。她转过头去，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江天看着将自己裹得像一只茧一样，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悠兰，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反而慢慢将脸转向天花板，平静地说：“不过今晚我没什么心情。时间再定吧。”
　　蓝悠兰这一次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说了，“好。”
　　那一瞬，她又想到了那个油光满面还长着肚腩的的中年男人，几乎不用比较，如果是他和江天，那么，谁都更愿意选择后者吧。
　　臃肿和挺拔，清俊和油腻。这几乎算不上是一道选择题。
　　而也是在今晚，蓝悠兰才真正了解到传说中干那一行所谓的价位。即便是第一次，一夜上万已是很好的价格了，而若不是，那就……可谓很悲惨很廉价了。一夜几百到几千不等。她长得不算漂亮，可是去那儿的男人不就是贪图新鲜嘛，所以她假扮成学生妹。可是最后，那个所谓的有钱老板给出的价也不过才三千。
　　那一刻，她是真真尝到了绝望的味道，以后自己就都得在这肮脏的泥沼里挣扎了吗？就算夜夜上千，她大概也还要一两个月才能凑齐剩下的手术费用。
　　就算她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蓝宇又能等到吗？
　　所以，现在的江天几乎可以算是她的救世主。
　　可是，与此同时，她也不禁有些许的忧虑，江天给钱给的又多又痛快，她却不知自己是否值得起。且这次，他应承可以给她的数额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上限，但同时却并未说清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可无论是怎样，她也都没有反悔的余地了。蓝悠兰也没觉得自己会后悔，毕竟就现在摆在她面前的选择来说，江天已经是上上选了。
　　其实当听到江天说出“时间再定”的那一刻时，蓝悠兰的心里是有些感激的。或许他一直都知道她心里的害怕和恐惧，也知道今天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应付更多。她只觉得很累，而现下这份宁静与温暖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蓝悠兰抬头看了看抱着自己的江天，他似乎已经睡着了。就在她想要悄悄拿开江天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时，江天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蓝悠兰讶异地抬头，然后就看见江天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一时有些无措，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惹人误解，必须要解释一下，“那个，等这些伤口都好了，我再……现在，脏。”
　　好些词语都已经到了舌尖，但蓝悠兰却说不出口，好在江天都明白。
　　他慢慢松开对她的禁锢，最后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线格外温柔，轻声说：“不脏，就是傻！”
　　蓝悠兰觉得今天的自己怎么好像变得脆弱无比，不然为什么会因为这么几个字就觉得鼻酸。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江天今晚却展现了难得的耐心，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好像是抚慰，“人活于世，谁又有多干净。好了，不要再想了，睡吧。”
　　蓝悠兰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只默默想着：终于都结束了。
　　那时候的她尚还不知道，有时候一件事情的结束，就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