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兰之蓝》新晓零

19、拾捌

　　蓝悠兰上晚班的时候，没有江天送，仍旧走路去地铁站坐地铁。好在，她再也没有遇到过舒毅然。
　　出差回来以后，江天仍旧每天都来，而没有应酬的时候，他还每晚都回来吃饭。
　　搬家后不过一个月，蓝悠兰便觉得，自己好像也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他们开始变成最像夫妻的情人。
　　或许说情人也并不准确。即便这样几乎每天同处一个屋檐，做着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每天一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对方，每天睡觉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对方。蓝悠兰却仍旧无法在心里准确定位自己与江天的关系。
　　年轻如她，大概心里还是始终抗拒着被冠以情人的身份吧。
　　江天待她倒是一直很好，好到蓝悠兰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还没能还清钱债，却又似乎欠下了“情债”。
　　虽然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但蓝悠兰觉得生活就是在她的自我矛盾与自我安慰下向前的。
　　时日一长，蓝悠兰也不再感觉那样别扭了。她变得更加自如，生活越来越像她先前所拥有的样子。
　　因为她先前的租屋房租仍旧交着，她更多的行李也还在这里。偶尔她必须过来打扫卫生，后来便索性和江天商量，打扫卫生的日子，晚上她都住在这边。
　　毕竟，这里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一席之地。
　　偶尔她会在打扫卫生的日子约可人过来。而没有约可人的时候，江天晚上则会过来找她。
　　她最初同江天说因为要打扫卫生，跑来跑去觉得有些累想留在租屋过夜的时候，江天直接说了好。他还特地问了她，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蓝悠兰当时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颇有些不舒服，想着他到底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人，什么叫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却只能强忍不快，敷衍地应了一声。
　　不想当晚，江天便出现在了她的门前。
　　蓝悠兰惊讶地看着他，江天脸上也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却只问她，“吃饭了没？”
　　她点点头，“我没想到你会来，随便吃了点，你吃了吗？”
　　江天摇了摇头，那模样竟有些可怜。
　　后来，蓝悠兰给他下了一碗面，面下面沃了一个荷包蛋。
　　直到晚上他躺在床上抱着她，才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不想一个人回那个没有你的家。”

　　这天晚上，蓝悠兰和可人一起在外面吃饭。何可人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兰兰，你最近还好吗？”
　　蓝悠兰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看她，而后轻轻笑了起来，“好啊。其实跟以前差不多，就是换了一个居住环境而已。”
　　“嗯。”何可人也不再多问，“那就好。”
　　蓝悠兰也不再说什么，就示意性地拍了拍可人的手，让她不必替她担心。
　　她从来不抱怨所谓的命运，从来不乞求别人的怜悯，也就不愿任何人对她投以可怜的目光。
　　蓝悠兰看着可人仍旧有些郁郁的样子，知道她还是在担心自己，却又因为顾忌着她的感受，什么都不敢多问。
　　她转过身去抱住可人，语气温柔又带着些许笑意，“你就当我是交了一个连存在都是最高机密的男朋友吧。嗯……就像是间谍那种。
　　“还有，我现在和他一起住在‘一梦一生’，在E区。”
　　虽然蓝悠兰说的不多，但她透露的这些，多多少少慰藉到了可人。何可人也伸手回抱住她，轻声说：“兰兰，对不起，还要你来宽慰我。”
　　蓝悠兰摇摇头，“可人，我从来不希望看见你因为我的事情不开心，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可是，可人你每次因为我的事情不开心的时候，我却又都会觉得很温暖很开心，因为知道有人真的爱我。”
　　何可人闻言笑起来，“我就说你这个死丫头没安好心，肯定是想看着我天天都为你牵肠挂肚才开心、才得意呢！”
　　“啊呀！这都被发现了。”

　　现在蓝悠兰没什么别的想法。她只想好好地、小心翼翼地度过这些陪伴在江天身边的日子。而一旦度过这段时间，她也准备将其永远埋葬。
　　这天晚上洗漱完毕，蓝悠兰正和可人一起躺在床上聊天，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蓝悠兰本以为会是江天的电话，正有些奇怪，却不想居然是她妈妈打来的。
　　电话里，李艳梅问她，“兰兰，你想吃点什么吗？妈妈做好带来给你。你弟弟手术后现在情况也已经基本稳定了，有你爸爸照应着他，我就想说我也很久没有来看过你了，妈妈买了明天的火车票来看你。”
　　蓝悠兰听完愣住了，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到她转过头去看见一脸疑惑的可人，和这个自己熟悉的出租小屋时，才终于反应过来，平静地道：“妈，你人来就好了，不必给我带什么，我也不缺什么东西，这边什么都能买到。你一路舟车劳顿就已经很累了，能少带点东西就少带点。”
　　李艳梅在那边沉默了一阵，还是说，“我还是给你带一些你喜欢的腌菜来吧，小宇生病前我腌的大头菜和萝卜都可以吃了。那就这样吧，我明天下午到，你就不用去车站接我了，你上班也挺辛苦的，就在家里等着我。”
　　“那……好吧。”蓝悠兰答到，李艳梅这才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以后，蓝悠兰都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脑子好像因为缺氧而呈现一片空白，心跳却一阵快似一阵，慌乱得厉害。
　　只是突然就觉得有些后怕，还好今天她是和可人住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如果今天她是和江天在一起，而往往这个点，江天多半已经将她拐到了床上，正……蓝悠兰想了想，一时又觉得自己的思维实在有点太发散了，只不过是想想，只不过是突然接到妈妈一个要来看她的电话，她就已经吓得手脚冰凉了。
　　人果然是不能做亏心事的，而答应陪在江天身边，就是她做的亏心事。
　　何可人看见悠兰的脸色不对，忙问：“阿姨要来看你是吗？”
　　蓝悠兰这才慢慢冷静一点，看着身边的可人，也让她感觉镇定了些。她点了点头。
　　即便正值隆冬，蓝悠兰却因为后怕而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好，还好还留着这么一个出租屋可以让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然明天妈妈来了以后，她该要怎么办，她完全想都不敢想！
　　就在这时，蓝悠兰好像突然就领悟到了什么。难道当初江天让她把租屋保留下来，就是因为考虑到了这样的情况吗？
　　她当时满心以为，他也是在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却不想还有这样……
　　不管怎样，这个江天让她保留下的租屋，在她真正被“扫地出门”前，先“救了她一命”。
　　何可人凑过来抱了抱她，大概是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恐惧，她轻声安慰着蓝悠兰，“你不是续租了吗？别怕，阿姨她什么都不会发现的。没事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蓝悠兰却满脑子都是江天。
　　她应该要告诉他这件事情，至少要告诉他明天晚上她也不回去了。这么想着，蓝悠兰已经将手机拿到了手里。
　　“我打个电话。”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何可人猜到她是要打给江天，本来想说，今天已经有些晚了，明天再说也来得及，可是一看见蓝悠兰眼中的惊惶，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了。
　　蓝悠兰拨通了江天的电话，也顾不得这个时候他是在哪里。

　　江天正在哄江思云睡觉，今天思云有点皮，一直在床上蹦来跳去就是不肯睡觉。郝蕾在一旁看着江天揉了揉太阳穴，颇有些疲惫的样子，于是对他说道：“你先去洗个澡吧，我来哄云云睡觉。”
　　江天应了一声，刚刚起身，他的手机却震动起来。江天随手接起，在听了几句话以后，嘴角微弯，十分平静地道：“好的，我知道了。”
　　随后江天便挂断了电话，然后往门口走去，却没注意到郝蕾一直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直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地思云突然叫道：“爸爸，你要去哪儿？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江天听到思云的喊声，只好又重新走回床边，掀开被子上床，把思云抱在怀里道：“爸爸不去哪儿，爸爸和云云一起睡觉好不好？”
　　江思云窝在江天怀中，终于变得温顺乖巧，却还是问：“爸爸，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江天爱怜地摸摸江思云的小脑袋，“爸爸告诉云云，云云就会乖乖睡觉吗？”
　　江思云小大人模样地点了点头。
　　“爸爸刚刚是和一个姐姐讲电话。好了，云云这下该睡觉了。”
　　不想江思云又问：“那个姐姐长得漂亮吗？”
　　“嗯……”江天想了想，道：“算漂亮吧。”
　　“那有妈妈漂亮吗？”
　　江天心想是不是在所有的小孩子心里都觉得自己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于是笑着说：“云云猜呢？”
　　“肯定没有！”江思云撅着小嘴道。
　　江天正想诓着思云赶紧睡觉，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郝蕾却突然问：“是公司的人吗？秘书？”
　　江天闻言看了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最后却只是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江天的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郝蕾的心中蹭地燃起熊熊怒火，一直压抑着的那些东西也都瞬间喷薄而出。
　　她早就知道了。即便没有跟踪调查，她也知道了。
　　江天已经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家”。
　　郝蕾已经想不起他是从哪一天开始夜不归宿的，其实仔细算一算，也就才一个月左右。以前，江天也不是没有夜不归宿过，她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整个月都不着家。即便是晚上偶尔思云闹着一定要等到爸爸回来了才肯睡觉，她打电话将他叫了回来，他也是等云云睡着后，便又开着车出去。突然这个家对于他来说，变成了驿站。
　　江天还是疼思云的，但郝蕾也知道那和纯粹的爱还是有差别的。
　　郝蕾真正在心里确定这件事，是十几天前江天突然回家来收拾东西去出差，她问他要去多久，他竟也随口便答了，毫不在意的样子。而按理说他该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哄好思云睡觉后，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等了他一整晚，他却都没有回来。
　　那天天破晓时她的心情，她已经完全不想再去回想。
　　她又何尝不知道无论做什么，江天从来都很随性，也从来都是明目张胆。也是，毕竟他从始至终都不是理亏的那个。
　　可难道走到这一步，错的就只有她吗？！
　　凭着女人的直觉，即便江天只是三言两语的应答，郝蕾也感觉出这个电话应该就是那个“外面”的女人打来的。
　　忍无可忍，她倏地起身，道：“江天，你不要太过分！”说完眼中便带了泪。
　　他的毫不遮掩，他的肆无忌惮，以及他的嘲讽和怜悯，这些都像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分毫不差地插进郝蕾的心脏里。
　　江天转头看她，依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这就叫过分了？郝蕾，当初在你答应的那一刻，你就该想到以后的路会是这样！”
　　“可是当初你最后也是答应了的啊～”郝蕾的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了哭腔。
　　“呵～”江天冷笑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我其实应该选择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绝食死在我面前，还是看着你打掉……”说到这儿，他猛然停住，只是直直盯着郝蕾，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郝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表情好像见鬼一般。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江天面前一直都像一个小丑，她做什么都滑稽可笑，况且他还一直都知道在她那张涂得花里胡哨的笑脸下藏着的其实是一张无比丑陋的哭脸。
　　郝蕾伸出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中的泪终于崩落，“你居然一直都知道我……”
　　因为江思云一直都在一旁张着一双单纯懵懂的大眼睛在她和江天之间看来看去，她不能在孩子面前这么失态。她赶忙擦了眼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