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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火烧成一个春天 ...

  •   我是年羁予。
      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唐晓翼背后的男人”,我的贡献与功绩不可否认,世界冒险协会方也很认可我的能力,他们甚至一度认为我和唐晓翼是一对儿。
      直到唐晓翼和李知卿结婚。
      这个消息传到浮空城时,来找我的人眼神里都带着怜悯,看我就像在看一名弃夫。
      我很想说,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早在你们派遣李知卿去扮演唐晓翼的女朋友时,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虽然我当时也没想到,他俩居然真的会踏入婚姻的殿堂。
      因为我一直以为,这就是一段普普通通、可能一辈子都会潜在水面之下的单向暗恋。

      我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婚礼举办得很低调,来的也就几个关系近点儿的朋友,男女方都没有在世的家属,也就少了许多繁文缛节。说是婚礼,倒更像是朋友间的聚会。
      趁着李知卿被女友们拉去说私房话,我也和我的好兄弟说了些话儿。
      我向唐晓翼举杯,他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向我敬了敬茶杯。
      我说:“这么多年了,终于抱得美人归,开不开心?”
      他愣了愣,睫毛轻轻一颤,随后露出个笑容来。
      唐晓翼说:“开心啊。”

      在他第一次见到李知卿的时候,他就盯上人小姑娘了。
      当时我就在旁边,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可以作证。
      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第一次见到李知卿,我也被她小小的惊艳了一下。一米七五的高挑少女,牛仔短裤下一对笔直修长的腿儿,蹬着一双雪白的系带板鞋,单肩挂着小背包,一头黑发柔顺得似水。她皮肤白,只鼻尖、眼角、唇上带着点儿娇嫩的粉色,耳后数颗浅棕色的小痣,瞧得令人心痒痒。
      我想唐晓翼肯定很喜欢亲她的那些小痣。
      这姑娘更吸引人的是她信口开河的能力。故事张口就来,编得天花乱坠也满不在乎,底气十足,她属于那种一本正经地说“核战争马上就要爆发了”的人,更有趣的是她有这个说服你的本事。

      她的眼神是一汪天然温泉,看住你,再扬唇露出个状似天真无邪的笑颜,一字一句都在用她的说辞来征服你。
      如果你不信,李知卿便会撇一撇嘴,无奈地眨眨眼,摆出一副“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呀,我说的全都是真话”的带着委屈的神情。
      我好像猜到为什么协会会在经历了那么多次失败后,挑中了李知卿来执行本次任务。

      一开始,我和唐晓翼就知道她是假的。
      这事儿,还是唐晓翼提醒我注意的。那天我和他走在浮空城的街道上,我一如既往地抬头去看建在浮空城制高点的灯塔,他忽地一扯我,把手蒙在了我的眼睛上。
      我不明所以,并明哲保身:“哥们,我对你没想法。”
      唐晓翼白我一眼:“谁对你有想法似的,我是让你别看灯塔。”

      我问道:“为什么?”
      灯塔是近年来才修建的,据说是为了方便夜间飞行的飞机确认浮空城的所在处。
      “那个灯光,既有标记浮空城的作用,又有别的生化用途。”唐晓翼说道,“一旦某种功能启动,那么被灯光照到的人将会失忆。”
      我一时没说话,并怀疑我这位朋友是不是最近看多科幻小说什么的了。
      “兄弟,你身体不好,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活着不好吗?”我说。
      唐晓翼侧过脸,我也跟着他一起侧过脸,避开照过来的灯塔的探照灯。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双唇开合吐出一句话:“随便你信不信。”

      我还真的好好地想了想。
      我,年羁予,活了二十年,从不信这些东西。
      但是如果让我自己细细地追想起来,的确有很多地方让我感到奇怪。
      比如,我的记忆出现了几处空白。
      空白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几天,隐藏在模糊的记忆中,确实很难被发觉。
      但仍有许多蛛丝马迹,在向我暗示着我的记忆的失踪。

      我拉着唐晓翼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我不知道这失忆到底是仅仅针对我们两个,还是针对了全浮空城,我甚至不知道操控探照灯的人究竟是什么意图。”
      唐晓翼慢慢地把我的手掰开,不让我扯着他的衣袖:“我只知道,在我此前的每一次失忆中,出现了不同的女孩子,她们都自称是我的女朋友。我与她们提出扮演‘七日情侣’,七天以后,一切重置,我被消除记忆,她们不知所踪,然后我又会见到一个新的女友。”
      他对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们都带着任务,她们在以共同的身份、不同的手段,试图唤醒我最初失去的记忆。”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在某一个七日中,我开始写日记,一切重置之后,我翻看日记来获取信息,并记录下一个七日。”唐晓翼垂了垂眼帘,“这些都是我总结出来的规律。”
      他的通讯器突然响了,我也凑过头来看,通讯器提醒他,协会午后给他安排了一场会面。
      唐晓翼说:“新的七日开始了。”

      作为唐晓翼最亲近的哥们儿,我会被和他一起消除记忆,也是情理之中。
      我很好奇,唐晓翼最初失去的记忆与什么有关,才让令他失忆的人后悔,又不择手段地要再次唤醒这记忆。
      我和唐晓翼一起去赴这一场会面,并在图书馆见到了李知卿。

      我没想到他俩的关系突飞猛进。
      第一天第一次见面,第二天在咖啡厅里聊了几句,李知卿给唐晓翼按摩,手法还很棒。
      第三天一早,唐晓翼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帮李知卿搬家。——这个“搬家”当然绝非单纯的“搬家”,唐晓翼的意思是让我查看一下她那里是否有什么物证可以说明她的来历与身份。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趁李知卿没注意,将她的U盘拿在手里,拷贝了一份放到了我拿来的新U盘里,又把她的U盘放回原位。
      李知卿一来到唐晓翼那犹如垃圾场的公寓,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打扫卫生一气呵成,大有“从今以后这座公寓的卫生由我承包了!!”的恢宏气势,我深感欣慰——终于不用看着我的好兄弟出淤泥而不染了,终于可以让他表里一样清了!
      撇开别的目的不谈,李知卿的确是个好保姆(女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以后找对象照着李知卿挑。

      趁着李知卿在外面忙活,我和唐晓翼躲在书房里看U盘里的拷贝内容。
      她推门进来,问我们在干什么,我急中生智:“在看片呀,卿卿。”
      看的什么片?当然是不可描述的片啦。
      拜托你就别问了啊。

      李知卿狐疑地看着我俩,你来我往道了几句话,好不容易把她送走了,我松口气,继续摆弄电脑。
      拷贝文件很简单,只一份PDF文档、一段mp4视频。先看视频,我把电脑搁在地板上,点了播放键。
      一个苍白的少女端坐在画面中央,两颊消瘦的凹陷进去,头发很短,发梢参差不齐,因为瘦,眼睛显得尤其的大,黑漆漆的,像无底洞。起先她直勾勾地盯着镜头看,似是得了什么人的命令,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口说话。

      “我是……啊,我没有名字,不过也不重要。我今年十六岁,没有三天前的记忆。……我失忆了。救我的人是雷欧·忒修斯,他告诉我,是他把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我身上的伤口验证了他的话……他把我带回了浮空城,让我加入世界冒险协会,成为一名鸟见。”
      她顿住了,睁着大大的眼睛,面露紧张,认真地听着对方说话。
      她的嗓音尚显稚嫩,略带嘶哑,说的是英语,磕磕绊绊的,带着浓重的口音。我暂时无从判断她的母国,这个发音委实奇怪。
      总之肯定不是东亚国家。

      对方问了问题,她慢慢地答道:“……我将誓死效忠雷欧会长,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请相信我的忠诚。我这条命是他给的,我不会赖账的。”
      这个回答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少女微笑起来,睫毛翘起来,双眼亮闪闪的。
      她歪着头:“在意失忆吗?……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啊,但有没有记忆,都无所谓的吧。既然都忘了,那就干脆当它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吧,想太多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少女笑容逐渐扩大:“总之,雷欧会长已经赋予了我全新的人生,那我就好好地活下去吧。”

      说这些话的她,眼底空空荡荡,像没有灵魂的木偶。皮肤单薄脆弱,仿佛可以透过惨白的皮囊,看见底下鲜艳的毛细血管。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关了窗口,不经意地看了唐晓翼一眼。
      然后我愣住了。

      我猛地打他一下:“你真他妈不是人,对这么个小女孩都能有反应。”
      大美人不动如山,都懒得施舍给我一个眼神,盯着电脑屏幕,表情纹丝不动。
      我最恨这人假正经的样子,又无可奈何,但总要取笑他几句,遂道:“需不需要我准备一点东西,送给你俩?”
      唐晓翼终于看我一眼,非常高贵冷艳,拒绝得斩钉截铁:“你做梦,年羁予,把你的脑袋给我洗一洗,洗成灰色再发言。”

      那你倒是别有反应啊。
      我很委屈,怎么这年头关心一下兄弟的私生活也要被骂了呢?

      我又打开PDF文档——我倒没指望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因为“鸟见”没有有历史的必要,这份档案里也只会记录几个无关痛痒的身体数据。
      这只小小的鸟儿,两年前刚加入协会时,身高170cm,体重却只有可怜的40kg,严重营养不良、发育不良,这两年能成长成这副样子,我不知道该感慨她潜力无限,还是赞美浮空城风水宝地好养人。

      档案是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更新的,最近的更新截止到了半年以前。她的其他项目都表现平平,唯有射击一项稍显出色,说是百发百中是过誉了,至少十发中有九发能正中靶心。可是这和她来扮演唐晓翼的女朋友有什么直接关联吗?她打手枪技术好有什么用?
      思想逐渐滑向危险的边缘,我及时拉回来,退出U盘,我把它抛给唐晓翼:“收好了,寂丨寞的夜晚可以拿出来欣赏一下。”
      他像完全不在乎我说了什么,垂眸把U盘收好。而一门之隔的李知卿已经在吆喝我们吃饭了。

      我先开了门,看见她从餐桌边直起身来,回头对我们一笑。我怔了怔,回身看了看唐晓翼,他眼睛正望着李知卿,眼底落着她的倒影。
      ……这个开局不太妙。

      过了几天,一个晚上,三更半夜的,我被电话叫醒了。接起来一听,是我兄弟的声音:“我……”
      我就知道了:“你一个没忍住把人小姑娘给弄了?”
      “不是,怎么可能,我想把她杀了埋了。”他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比“把李知卿上了”更可怕的话。
      而我居然也若无其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闭眼就要睡:“哦。”

      唐晓翼急了,看来是真急、真苦恼:“年羁予你给我醒醒,我没和你开玩笑。”
      “那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我说,“你要是真想把她杀了埋了,你就会直接动手了,而不是半夜给我打电话,活像跟我征求意见似的,你是这种人吗?哥?”

      那边沉默了一下,忽然“砰”地一声轻响,我猜唐晓翼大概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过后,我听见他说:“李知卿?睡了吗?”嗓音轻轻的。
      回应他的是一阵含混不清的嘟囔声,我听见我那好兄弟一贯清浅的呼吸声似乎都变大变重了许多。
      我不忍心再听下去了。没耳朵听。

      然后我听见唐晓翼悄悄地问睡梦中的李知卿:“你喜不喜欢我?”
      我“啪”地一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醒着!
      而酣睡中的李知卿竟然也口齿不清地回答了他:“喜欢呀,李知卿最喜欢唐晓翼了。”

      真行。
      我算是知道唐晓翼为什么没动她了。
      这女的自我保护意识也太强了,她大概不知道她本性里的机智救了她一命。

      之后我再见到他俩,我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地铁老爷爷看手机”变成了“好嗑,我的cp天天在发糖”。
      他俩是真的般配,不仅仅是指外表上。如果李知卿有事要离开一会儿,那么和我聊天的唐晓翼必定会心不在焉,时不时四处看看她有没有回来;李知卿对我偶尔有些任性的大兄弟也总是耐心的,脾气好得不得了,她还为他熬夜研究菜谱,精心制作料理,花心思花时间做药膳调理他的身体,完完全全的一个贤妻良母。
      我有时候真的会觉得,他们这样一直过下去、一直在一起,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但现实总是要撕裂童话般的美梦的。

      隔了几天,协会给了我外派任务,让我去北美分部查账。等我结束了工作,回到浮空城,得到的消息就是“总管恢复记忆了,也失恋了”。
      惨。
      唐晓翼半句话都没同我提起,和我聊这个八卦的女同事摇头晃脑:“这叫什么?这叫一报还一报,恢复记忆的代价就是失去爱情,年羁予你说总管后不后悔?”
      我说:“悔不悔,都没用,已成定局。既然你这么好奇,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

      本来我是不太关心唐晓翼的,他都是个成年人了,比我成熟比我优秀,还会被一个女骗子的恋爱陷阱耍得失魂落魄?何况他一开始就知道她别有用心,即便日后心有动摇,也不可能真的产生什么真挚浓烈的感情。
      我只是惋惜。本以为李知卿年纪轻轻,心智不坚定,说不定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背叛雷欧,选择和我们站在一起。可到底是我低估了她,她恪尽职守,始终清醒冷静,连退出都干脆利落、毫不留恋,直截了当地为这个虚假的爱情故事画上句号。她也许自始至终都没有用过真心。
      但她对唐晓翼,确实是很好。

      我去找了唐晓翼,不是为安慰他,是为工作。我是管协会财政的,和他联系密切,当初正是因为这层关联,我才和唐晓翼接触良多,最后发展成了如今的兄弟关系。
      都不记得当初我俩到底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穿过秘书处时,秘书长一脸忧心忡忡,对我做着手势,暗示总管心情不佳。我当唐晓翼纯是工作量太大,有小情绪,很淡定地推开门,见这人正平静地操作着电脑,我明白了:秘书长在瞎操心。
      一问一答,工作很快做完,我想到唐晓翼目前的情况有点像“失恋”,本着兄弟情面,我提了一句:“嗯——李知卿那件事,你也别太在乎了,我估摸着你也不是特别在意,但我还是要说一说,免得你认为我薄情寡义。”
      我不认为会有人在一个骗子身上倾注太多的感情。
      那是绝对称不上“理智”或者“清醒”的行径。

      唐晓翼敲打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瞟了我一眼。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进门以来,他第一次看我。
      他眼眶常年都是红的,像刚哭过,实际上是用眼过度、长期对着电子屏幕引起的红眼眶。今天的红眼眶却与平日不同,因着纤长的睫毛上凝着一层朦胧的湿意。
      他抿着唇,慢慢地道了一句:“我很在意。”

      我懵了一下,这是我意料之外的答案,但我还是立刻选择出了回应的语句:“难道这是你这辈子第一次失恋啊?不要吧,怎么可能啊。”他这条件,还没谈过恋爱?
      唐晓翼没答我,他的沉默就是承认。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知卿是骗子,她欺骗感情的行为是可耻的。
      唐晓翼明知她用心不轨,却还是贪图一时愉悦,把虚假看作真实,直至沦落到今日这番田地。
      绝配。

      去他妈的绝配吧。丢人现眼。

      “唐晓翼你记得吗?当初是你和我说出了真相,那时我以为……”以为你不会着了道的,之前那么多姑娘,李知卿比得上谁呢。
      偏偏是她。
      是在唐晓翼认清真相后、顶风作案的她。
      人总是越清醒就越愚昧的吗。

      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你不是知道她是什么人吗?本质里她和你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你为什么还在做梦?你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年羁予。”唐晓翼说,“喜欢这件事,从来都不需要所谓的理由。纵然我知晓她是卧底、她是鸟见,她接近我是别有目的、是别有用心,我也无法拒绝她。”
      顿了顿,他垂下眼睫,阴影脆弱地降落在下眼睑上:“……我恢复记忆了。”

      我想说,我知道这回事。
      但我也知道,唐晓翼绝不是爱说废话的性子。倘若一件事需要他在我面前再强调一次,就说明他想表达远不止于字面含义。
      再结合那令他牵肠挂肚的女人的身份——我便骤然洞悉了他的意思。

      眼下协会正是多事之秋。
      从那座灯塔、到频频出现在唐晓翼身边的各色女人,不难猜出究竟是何方势力在背后指使、操控着这一切。偌大的世界冒险协会,除去身份尊贵的会长大人,谁人敢对总管用上这些手段?我知道唐晓翼曾因意外而失去部分记忆,也从此知道了,他失去的乃是于会长而言至关重要的记忆,要紧到会长都不惜撕破伪装、耍出下作伎俩,也要迫使唐晓翼恢复这份记忆。
      如今李知卿业已完成了她的任务。而古往今来,“飞鸟尽,良弓藏”亦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你在担心她的安危?”
      我出声确认道,并把下一句话死死地压抑在了舌头底下:她还用得着你担心?
      见唐晓翼点点头,我的脑子里只剩下平直的、象征着死亡的一条直线。

      ……和他认识这么久,居然一直没发现,他竟是个如此鲜活的恋爱脑。

      唐晓翼说担心李知卿,作为他的好兄弟,陪他去找李知卿,我义不容辞。
      其实也是因为我觉得,可能我跟着他去,至少能把事态发展控制在一定限度以内。

      浮空城说大也不大,人员流动性小,固定开放的场所也就那么几个。虽然唐晓翼作为总管,无权过问直属于会长的“鸟见”人员的去向,但一连几天我们都在李知卿可能出现的场所蹲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奶茶店等来了她。
      第一眼,我并不确定那真的就是她:毕竟在“鸟见”的日常训练中,“化装易容”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内容,李知卿肯定也系统学习过。尽管她未对五官做出调整、只是改变了发型与妆容,但我粗略一看,也无法把她与曾经的那个“李知卿”精确无误地对上号。
      可我的好兄弟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去,我只好也跟上:他总不会看错人的吧?

      于是我们在奶茶店的休息区,进行了一番“友好”交流,直到李知卿被通讯器的声响叫走。
      目睹着唐晓翼默默把原本属于李知卿的那杯柠檬水喝完,我说:“她大概率是被任务叫走了,恐怕接下来这段时间都不会呆在浮空城,我们也没法老跟着她……”随时随地保护她的安全。
      “谁说我们不能跟着了?”
      唐晓翼冷冷清清地说道。

      作为总管,即便会长对他千防万防,唐晓翼也总还是有渠道可以对会长的事务插手一二的。
      但我并不想看到这一幕。
      倘若唐晓翼如此去做,那便意味着他要正式与会长撕破脸皮,我向来是个只求安逸度日的人,不乐意惹上麻烦。当然如果唐晓翼确实这么做了,那我也只能——
      还能怎样呢,共沉沦呗。

      即便我与唐晓翼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日后会长清算起来时,也会把我视作唐晓翼一派的人。
      那我不如索性把罪名坐实到底。

      过了几天,我便听说唐晓翼离开了浮空城,飞抵Y国。
      秘书处纷纷猜测他此行目的几何,我抱着文件路过,把细碎讨论声尽收耳中,在走廊尽头的茶水间优哉游哉地煮了一壶茶。
      要是告诉她们,“唐晓翼是为了一个女人才跑去战火纷飞的Y国”,恐怕总管英明神武的形象也就此毁于一旦了。

      不过。我拔掉插头,倾斜茶壶,将芳香四溢的滚烫茶水沏入杯中,透过圆鼓鼓的壶身看见另一边在架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茶叶罐。不过就算我不说、在秘书处面前维护唐晓翼的形象,就是在我这里,唐晓翼也已经完全没有形象可言了。
      恋爱脑不可取呀。我不禁发出了深深的感慨。

      再过几天,又听说唐晓翼回到了浮空城。
      和李知卿一起。

      他们在Y国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关心。我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我也是很忙的!我不是闲人,我要工作,每天光是按时上下班就已经累得够呛了,哪里有空搭理朋友复杂纠葛的感情史呢?每一个工作日对我来说最治愈的事,自然便是吃完晚饭后玩一会儿手机,然后洗澡,美美躺下睡大觉……如果那个晚上唐晓翼没有给我打来电话的话。
      我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在睡前把通讯器关掉。
      到底还是把电话接起来,那畔传来的声音却属于李知卿,她说唐晓翼在她宿舍昏倒了,麻烦我把他送去医疗部。

      我真是莫名其妙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医疗部在哪里,直接把唐晓翼送去不就可以了吗?至于舍近求远喊我去吗?
      纵使我内心骂骂咧咧,手头上也仍是尽快收拾好自己,匆匆忙忙赶去李知卿发给我的坐标,从她手中接过了昏迷的唐晓翼。
      她立在宿舍门口,身上散发出沐浴露与洗发水混合在一起的清香,与潮湿润泽的水汽,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酒味。明明眼中含着担忧与愁绪,却在我问她“你不和我去吗?”之后,脆生生地答了一句“为什么我要去?”。

      因为显然你也很想去,而他也希望你能去。

      可望着李知卿倔强坚硬却又好似对自己都一无所知的神情,又看了看我臂弯里的唐晓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说:“李知卿,你没有心。”

      她的确好像活成了一个不需要心的样子。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抵抗他人给予的善意与真心,仿佛把谎话说给自己听,自我催眠式地强迫自己相信某个消极的可能性:她不需要爱与被爱也能好好地活。实际上的确没有人必须要有爱、才能继续活,但显然,爱确实令她变得更为柔软且脆弱。她已被“爱”所影响,而她假装自己没有。
      所谓的“自欺欺人”,也得是自己先意识到这是在骗自己,才能去骗别人。李知卿连第一步都没能做到。

      我带着唐晓翼离开,送他去医疗部。医生说他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最近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他倒是在医疗部的病床上睡了一整夜,我就只能可怜兮兮地缩在椅子里,半睡半醒地挨过这漫长的几个小时。醒来时,唐晓翼也醒了。
      他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医生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嗓音冷静、条理清晰,俨然仍是那个平日里的浮空城总管,好似他昨夜不曾在别人那里失望。医生准许他离开,我便上前来扶他下床,唐晓翼攀住我的手臂,在我耳畔留下一句“多谢”。
      仿佛并不为醒后发现李知卿不在身侧这件事,而感到心碎。

      我们一路回去唐晓翼所住的公寓——本来他让我先回自己家,不用管他,但我在此刻骤然涌起万般柔情与耐心,决定要送他回去,唐晓翼不置一词,任由我陪着他走这条路。行至公寓楼下,他让我留步,方才踩进去一脚,忽而又转过头来看我。
      “这几天,你要小心。”唐晓翼说,“那位雷欧会长的克隆体——埃克斯,恐怕会有大动作。”他停顿一瞬,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不过,也不一定会针对你。但是你还是要小心。”

      说罢,唐晓翼便抬腿往楼上走去,我也转身走向我家,路上思索着他对我说的那番话。
      我对于这位所谓的“雷欧会长的克隆体”,本身并没有多大的看法。
      毕竟我只是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每天的日常就是上班打卡、努力工作、下班打卡,上头换了谁都不重要,不影响我捧稳自己的饭碗就成。但是于唐晓翼而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本来他与雷欧会长的关系就颇为紧张,又特地提醒我“要小心”,几乎就差单刀直入地告诉我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但是。我摸出手机来玩,习惯性地吹了一声口哨,又把手机抬起来,拍下一张天空的照片。
      ——只要危险还没有逼到眼前来,我就还能开开心心地过上一会儿日子。

      再有一天,我正上着班,广播里忽然响起了播报声:请注意,火灾预警,请仍滞留在工作区域的人员迅速从安全通道撤离。请注意,火灾预警,请仍滞留在工作区域的人员迅速从安全通道撤离……
      我本以为这不过是再寻常无比的一次消防演习,便保存了工作进度后关闭电脑,起身伸了个懒腰,再捞过外套穿上。走出门时,我的肩膀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抱歉、抱歉!”对方忙不迭道歉,我这才发现他穿着白大褂,胸牌显示他来自医疗部,正在——正在搬运着一个人?

      那人有着一张我完全陌生的脸孔,打扮随意,明明身在浮空城工作区域,却连胸牌也无。此刻他处于昏迷状态,面上五官纠结成紧紧的一团,显露出极度痛苦的底色。我说:“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真有火灾,这位便是伤员?
      我岗位级别高,即便过问医疗部的事务也不算僭越,所以这位医生毕恭毕敬地回答我说:“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早些时候代理会长通知医疗部,让我们派人去B区的会议室一趟,那里发生了集体性的中毒事件。这个人便是我从那里带出来的,现在正要把他送去医疗部统一治疗。”
      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边往安全通道走,边思考着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打扮随意、没有胸牌,代理会长,集体性的中毒事件——多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我的眉头越蹙越紧。
      唐晓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位雷欧会长的克隆体,恐怕会有大动作。
      那一夜李知卿苍白脆弱的脸容,也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顿时脚步一旋,朝着总管办公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如若我猜得一分不错,那位被医疗部成员搬运的伤员正是一名“鸟见”,他显然是被误伤,代理会长的目标不是他,埃克斯意之所在李知卿。
      她知道得太多,又因任务与唐晓翼产生联结、且时日长久也不见斩断,上位者从来都不需要可能会反害自己的武器,在不缺乏武器的情况下,他会选择销毁这把不乘手的刀。
      尽管我对她并不抱有多么强烈浓厚的感情,但我了解唐晓翼,他一定会做些什么,而我也必须在此时看住他。

      幸好,我还没跑到总管办公室,便在途中找到了唐晓翼,倒省去了我不少腿脚功夫。
      我大声叫他的名字:“唐晓翼!”
      他却像一尊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船头女神像,与这艘被炮火拦腰折断的大船一同缓缓地沉入海洋。
      我急得满头是汗,朝他跑去,用更大的声音又叫了他一次:“唐晓翼!”
      这回他总算有点反应了,身体晃了晃,拄着拐杖勉强站稳了。唐晓翼朝我看过来,原本如死灰般不见光亮的眼底像骤然燃起了一簇火,他的眼神鼓励着我更快地跑向他。当我真的到了他面前,他抓住我,第一句话却是:“去找李知卿。”

      我莫名其妙:“找她做什么?你俩早就吹了,她在骗你!她是雷欧那边的人!”
      不会吧,都这个时候了,唐晓翼居然还要做不计前嫌的深情男主角?他不是这个设定啊!
      唐晓翼说:“她现在很危险。雷欧不信任她,她又知道那么多秘密,现在正是大清洗的时候,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恐怕得被拿来第一个开刀。”
      我真不明白李知卿到底给唐晓翼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能让他觉得她“柔柔弱弱”,明明我们都见过她连开数枪全部命中的飒爽英姿的。她可是协会重点培养的“鸟见”之一,是雷欧选中的人,资质差不到哪里去。

      “反正我不会去的,她不值得你我这么做。”我抓住唐晓翼的手臂,我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雷欧这就是冲着你来的——”
      唐晓翼勾一勾唇,还有笑的心情:“我倒希望他是真的只冲着我来,别伤害别人。”
      他甩开我,拄着拐杖走了几步,忽地抛开了这根细长的木棍。
      我吓了一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把拐杖捡回来。

      “你这是做什么呀!”我太着急了,声音都变形了,“你不要逞强好不好?算我求求你,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在乎什么自尊心了,你给我好好地拿着它,给我走稳点!”
      “我本来就不需要它。”唐晓翼回答我,“哪里有弱到那个地步,我用它纯粹是博李知卿的同情心,她好骗。年羁予,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留在这里,等雷欧来了就投降,好歹留个全尸,二,跟我一起去找李知卿。”
      我快要哭了:“找到李知卿之后呢?我们三个一起英勇就义吗?兄弟就要死得整整齐齐。”

      唐晓翼脚步一旋,健步如飞,他真的不需要拐杖。但我还是把拐杖带上了,指不定这人等会儿见到李知卿,还要藏拙。
      他头也不回,一心一意地要到她身边去。他要看见她,要握住她的手,要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再也不放开。
      “就算是为了李知卿,我也会放手一搏、背水一战的。”唐晓翼说,“我不会让自己死掉,也不会让她死掉,我答应了她的,要和她结婚的。”

      我越听越不对劲:“这是你俩还在一起时许下的诺言吧?你还当真了?”开玩笑,热恋期说的话,分手以后还能作数吗?
      我再次扯住了唐晓翼的手臂,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你知不知道李知卿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连名字都是假的,她从来都没有真心对过你。”
      唐晓翼的侧脸很漂亮,长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像讲了一个心碎过后又下定决心的故事。
      他再次甩开我的手,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但她是真的,她这个人是真的。就算是谎言,我也可以让它成真,而这个机会现在就摆在我面前,唾手可得。”
      唐晓翼轻声说:“年羁予你又知不知道,我等待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了。”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从遇见李知卿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开始策划。
      他要一步一步地来到她身边,把那些障碍那些隔阂全部推开打碎。他甚至可以接受她的无感情、接受她的没心没肺,他只是想要她,他知道就是她。
      李知卿为了任务而百般讨好唐晓翼,她下功夫是要讨他开心、要他信任,最终目的是要他死。
      她都不知道唐晓翼为了奔向她,付出了多大的勇气与努力。

      这些,唐晓翼都不会对李知卿提起,她本人更是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动荡与混乱当中,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只这一件事,就令她无比安心。
      然而唐晓翼终于还是漏算了一步,李知卿被暗算,在他面前倒下。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对他说“如果是你,一定可以的”。

      李知卿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她笑起来时,脸上会出现两个小小的梨涡,像盛着两勺浅浅的月光。
      可是这一刻,我看见她的笑容,她将死的脸庞,月光流失殆尽,预示着她生命已至尽头。
      我忍不住向前一步,想把她自唐晓翼怀中抢过来。
      她像要碎裂了,我怕她破碎的瞬间会伤到唐晓翼。

      我看见唐晓翼捧着她的脸,朝她低下头,鼻尖相抵,他轻轻地对她说了句什么,但李知卿已经昏厥过去,什么也听不见。
      然后唐晓翼站了起来,他看着我。
      他把他刚刚对李知卿说的话,又对我复述了一遍:“我答应你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好似一场梦。
      代理会长和他的手下被浮空城安保部门拿下,泄漏的生化材料也被研发部回收,我真奇怪他们到底是怎么搞出来这种怪物的!研发部的负责人顶着一头大汗,在唐晓翼面前忏悔: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当初鬼迷心窍地听了会长的话,放任病毒在实验动物的体内分裂、生长、变异,最后竟酿成如此祸端!唐晓翼只是神情淡淡地听着,听完就点点头让他走,隔日研发部负责人便收到了调任的通知。
      经历了这一次动乱,浮空城全体员工放了三天假,再回来上班时,唐晓翼已推举了新的会长。在短暂的混乱以后,世界冒险协会依旧一切如常地运作下去,众人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与义务,并不因领导层换人,而萌生更多变故。

      尽管新的会长确由唐晓翼推举而出,但后者本人全无僭越的意愿,待在总管的职位上便只做总管该做的事,单单在一件事上拿出特殊态度:他要求医疗部尽心尽力救治李知卿。
      经过抢救,她的生命体征业已稳定,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医疗部人才济济,却没一人能说得清为什么她就是醒不过来,只好拿出电视剧里的那套说辞:可能她还没有准备好,或者存心不打算醒。
      对此,唐晓翼也不过略略颔首,淡声说句“辛苦了”,而后转身离开。

      我问道:“要是她真的从此就一睡不醒了,你准备就这样守一辈子吗?”
      他反问道:“一辈子很长吗?我只怕太不够用。”

      我噎住,随后感慨:多么彻头彻尾的恋爱脑哇!

      由于我正值壮年,暂时还没能穷尽我这一辈子,所以我也无法对唐晓翼的这句“一辈子很长吗?”做出主观立场上的评价。但之后的三年时光,确实是一晃而过。
      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个大晴天。——虽然浮空城的天气变化称不上“自然”。
      浮空城各部门例会,装备部部长正慷慨激昂地解说着自家部门推出的全新产品,会议室的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疗部成员站在门口,一脸激动:“总管!”
      唐晓翼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低头写报告。
      这丝毫不损医疗部成员的高涨情绪:“李小姐醒了!”

      我原本正混水摸鱼、藏在部长堆里打盹,闻言猛地一惊。
      再看唐晓翼,他还在写报告。
      装吧,你可劲儿装。

      我把二郎腿换了一边跷着,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没写几个字,唐晓翼把笔放下,慢条斯理地起身,不慌不忙的样子。
      他起身走到门外,忽然倒回来,一本正经地对满会议室的人说道:“会议终止,有什么事记得发邮件给我,现在散会。”

      我站起身,走出门,往唐晓翼离开的方向看了看。
      ——没看见人影。
      切,明明就是跑过去了。明明很着急见到她啊。

      去医疗部的路上,要经过一段日光走廊。阳光明媚,浮云朵朵,这是个好天气。
      我转头看一看天空,心情舒畅。
      好啊,李知卿,睡了三年终于舍得醒了,我倒宁愿你别醒了。
      做个睡美人,多好啊。

      你又不知道你醒来之后会发生什么。
      说不定。
      ——你根本就不想接受这一份爱。

      我到医疗部时,唐晓翼居然也刚刚才到,站在门口,手指捋着头发,我挺担心的,毕竟附近也没有镜子可用。
      推开门,一堆医生正围着李知卿,其中一个蹲在李知卿面前,朝她竖起两根手指。李知卿像听见了什么笑话,双眼眯起,偏着脑袋笑得很开心,还伸出手握住了医生竖起的手指。
      唐晓翼原本是站在门口的,这会儿像看见了什么他不敢相信的东西,他倚在了门框上,好一会才出声叫她:“李知卿。”

      她单薄的肩膀抖了抖,然后她转过头来。
      李知卿虹膜颜色很浅,纯黑色上像蒙了一层水雾,半透明似的。她看见我和唐晓翼,愣了愣,然后慢慢地说道:“你们也穿越了?”
      我:。
      这姐是有多不想留在这个世界啊。

      李知卿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我们,她眨眨眼。
      李知卿说:“我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活蹦乱跳的,再卧床休息一阵就可以下床吊打壮汉的。姐。

      医生例行询问完,收好东西便准备离开,唐晓翼往一旁侧了侧身,让医生通过。
      然后他走进病房,竟透露出几分手足无措,蹲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拉过椅子坐下,眼睛始终盯着李知卿,而她也回望着他。
      我觉得,现下我再留在这里,未免太过多余,便打算悄悄离开。贴心为他们关上门的刹那,我听见唐晓翼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他说:“我做到了,李知卿。”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3:火烧成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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