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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人间四月的尽头 ...

  •   我正在厨房里做饭,叮叮当当的切菜声都遮不住外头客厅里那小畜生的说话声。
      她正扒着她爸的胳膊说:“爸爸,为什么您当初会和妈妈在一起呀?明明我妈又丑又难看,脾气还不好,管得宽烦死人了。”

      我寻思着几天没打就不听话了,提着把菜刀出了厨房门,搁客厅里顶天立地地一站,单手叉腰看着面前父女情深的画面。
      她爸轻轻地推一推她,小姑娘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见到我,顿时笑得跟朵花似的:“妈妈,抱抱。”

      我不吃这一套:“唐信尧,说你妈什么坏话呢?你妈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红颜祸水的好吧,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还不是被你和你爸折磨得。”
      小姑娘登时瘪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她委屈巴巴地拽着她爸的衣角撒娇,她爸则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哄她。
      得,又是我落个不仁不义。

      我铩羽而归,把菜倒进锅里开始翻炒。隐隐约约地我听见唐晓翼耐心地在和小姑娘讲道理,她才多大,懂什么,胡搅蛮缠第一名,幸好本性不坏,不然我真得怀疑我什么时候给唐晓翼戴了顶绿帽。
      等我把菜端上桌,小姑娘就扭扭捏捏地凑过来,拽着我的手指,抬着脸期期艾艾地叫妈妈。我在心里叹气,还是把这小祖宗抱起来掂了掂,她得寸进尺,胖乎乎的小手臂环着我,小肥脸亲上来蹭啊蹭。
      口口声声说着嫌弃妈妈,晚上不还是闹着要妈妈陪她睡觉。

      -

      我在二十八岁的时候有的唐信尧。
      最初几个星期风平浪静,我该吃啥吃啥,身体倍儿棒,生活过得一如既往的滋润。至于怀孕,是每年的例行体检时查出来的。
      当时医生拿着我的报告单,对我提了一句:“有身子了吧?平时还是要注意点,但你身体好,没什么大问题。”
      我还没注意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唐晓翼用胳膊肘顶了顶我:“你怀孕了。”

      我:“啊?什么什么?”
      他:“你怀孕了。”

      我震惊了。
      然后我说:“……老公,你做到了,你好棒。”

      大美人在我面前抿了抿唇,眼神带着点儿莫名的哀怨,恨我怪我不信任他。
      不能说是我的错啊,最近一年才有的正常的夫妻生活,哪知道真就揣上了。

      体检的医院离家近,于是我和唐晓翼一路溜达着回去。
      我双手抱胸,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得铿锵有力,大美人落后我一步,手里紧紧地攥着体检报告,半天,他慢慢吞吞地说了一句:“以后你还是少穿高跟鞋吧。”
      我,李知卿,虽然是退役间谍,但是仗着身高优势,不可以丢掉御姐气质。
      于是我说:“那你以后帮我穿?”

      大美人哽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没我的鞋码啊。”
      完了,要是有他的鞋码,那他是不是要为爱低头、签订丧权辱国条约了?

      在这个清凉的秋日午后,我忽然起了点儿谈恋爱的心思,停下脚步,转身靠近唐晓翼。他不明所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我们就在街道高大的法桐树下对视着。
      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脸上却没什么皱纹,一双纯黑眼眸镜子似的映出我的脸庞,他伸手掐住了我的脸颊。
      唐晓翼手上捏了捏,大美人露出嫌弃的表情来:“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你蠢头蠢脑的,不适合带孩子。”

      我不喜欢被他当皮球似的捏来捏去,把他的手拍下去:“你就从了我吧。”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将我扯着带到他身边。北国的短暂秋天,阳光没什么温度,落在人脸上有轻纱般的触感。我抬头看着唐晓翼,他垂下睫毛,卷翘的睫毛尖端轻盈地托起一圈儿微光。
      他旁若无人,稍稍弯腰,双唇轻轻地碰了碰我的额头:“我可不就是李大土匪的压寨夫人么。”

      -

      唐信尧三年级的时候,班级里搞亲子活动,要求父母和孩子一同参加。我和唐晓翼一进班,全场都安静了——主要是因为我们夫妻俩可观的身高与大美人依旧扛打的颜。
      而唐信尧小朋友十分骄傲,在同学们艳羡的目光里拉着自己家长的手,一步一步昂首挺胸,犹如胜利的公鸡。
      我认为这小孩一定是遗传了她爸的天生优越感。

      活动休息间隙,我听见有小孩对唐信尧说:“你爸爸好漂亮啊,你妈妈就不大好看了。”
      这话我听得多了,我丈夫的漂亮还不是被我惯出来的,晕,请多关注一下他背后的女人好吗!
      谁知我家唐信尧小朋友把桌子一拍,眼睛瞪得比牛还大:“说什么呢?我妈天下第一大美人好吧,我爸都要给她提鞋!”
      我顿时乐了,拍唐晓翼大腿:“看见没,我女儿,我的!亲生的!”
      可美不死我。

      活动结束后,唐信尧还得留下来上辅导班,我和唐晓翼先回去。
      此时已是日暮,城市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风吹落了枝头繁花,细碎雪白的花瓣零落飘洒,像一场无声的音乐会。而我忽然心念一动,让唐晓翼往前走,我从后面跑向他,跳上他的后背,用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
      他被我撞到,身体颤一颤,迅速稳住,双手自然地托住了我的大腿。

      我埋在他颈窝处,像与他在花树下私语:“喜不喜欢这样?”
      唐晓翼嗯一声,背着我向前走:“难得你也有依赖我的时候。”
      他背着我在花树的阴影里走着,又是一阵风吹来,卷着无数花瓣扑到我脸上,像即将融化。
      我把头靠在他后颈上,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希望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就这么走下去。走到花瓣落了我们满头,像催我们一同老去,直到我们都已白发苍苍,将这珍贵的一生穷尽。

      太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街上路灯亮了起来,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我信任我丈夫的身体素质,不想让他把我放下来,他也只字不提,背着我走得稳稳当当。
      眼睛骤然窥见他发间一缕白色,我揪住它,把它拔下来:“老公,你真的老了。”
      四十一岁的大男人,正值壮年,是把旺盛的火,可我却生出些不清不楚的怀念情绪来。
      转眼竟已与他结婚十多年了。

      唐晓翼已变得没什么脾气,平时很少较真,从一点就燃小鞭炮成了轻易不动大核弹。他懒得理我,因为我老爱攻击他比我大这一点。
      昏暗光线里他一声轻笑:“老了也照样是给你提鞋的大美人老公。”
      我勒紧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里,突然向他表白:“我好喜欢你啊。”

      其实不能说是“突然”。
      这些话在我心中积压日久,只是在今天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说给他听。

      大美人脚步先是一顿,然后又加快了脚步。
      一进家门,鞋都来不及脱,他便将我压在门上,头低下来,以唇封堵住了我的全部话语。
      ……*
      最终,大汗淋漓的我握住了唐晓翼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向他索要一个确认:“你怎么了?”
      他托起我的手,从指尖一路吻至腕部,嗓音低哑:“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

      余温未尽的卧室里,我听见他的呼吸声,令我无比心安。
      我轻声说:“难道你还不够明白吗?”
      他回答我:“再明白的人,也会有迷茫的时候的。谢谢你,李知卿。”

      -

      再过几年,唐信尧终于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该说不愧是我李知卿的女儿吗,这小姑娘早恋还恋得轰轰烈烈,谈恋爱谈崩了分手了,她倒心有留恋,男方干干脆脆,甚至还速度接盘,没几天就挽着一学妹,成天搁唐信尧面前晃荡,存心气她。
      唐信尧前几次只当没看见,直到那学妹主动找上门,威胁要唐信尧别再纠缠她男朋友,不然就叫外校的大哥来打她云云。唐信尧只轻蔑一笑。我猜这笑有着丰富的内涵:我爸是武术会馆的教练,轮得到你们这群三脚猫来收拾我?

      隔了几天那小学妹竟真叫了人来,三三两两守在学校门口,抽烟调笑,一个一个花臂外露好不嚣张潇洒。那天正好是唐晓翼去接唐信尧回家,他刚把车停好,就看见自己女儿从学校里出来,而那些花臂大汉们把她堵在了大门口。
      唐信尧长得漂亮,小小年纪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说是本校一枝花都不为过,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朵花轻易摘不得。那社会哥明明是来打她的,却好似要在打之前先调个情,咸猪手都快往她身上招呼了,唐信尧微微一笑,唐晓翼形容说“非常有她妈妈的风范”。

      社会哥发觉这朵高岭之花压根不想理他们,于是终于记起了自己来的真实目的,叫上兄弟们就要围殴唐信尧。
      唐晓翼这个爹,也真会当爹,见自己女儿要被群殴了,还往车上一靠,双手抱胸,兴味盎然地旁观着这一场无聊的闹剧。
      过程不必赘述,总之唐信尧把人都收拾完后,起身发现自己爹就在不远处。小姑娘柳眉倒竖,第一反应不是扮乖,而是质问唐晓翼:“为什么你不帮我啊?!”

      因为是在学校门口打架,社会影响不好,唐信尧和她的家长被理所当然地请喝茶了。
      我正煲汤呢,突然被叫来学校,路上先通过唐晓翼了解了一下现场情况,再由唐信尧小朋友向我说明前因后果,我倒吸一口冷气:“妈妈输了,妈妈的青春没尧尧你精彩。”
      到了学校还得做英明的家长,我一手挽着唐晓翼,一手牵着唐信尧,面对一群哎呦哎呦叫唤的花臂大哥,冷静地听着老师的调解。

      唐信尧的前男友和他的现女友也被叫了过来,小情侣现在倒是十分有避嫌的意识,自觉分开站,一个站东边,一个站西边。
      我拿眼睛瞅那小男生,高是挺高,但唐信尧你妈有一米七五你爸有一米八八呀!长得也就那样,唐信尧你仔细着你自己的脸蛋和你爸的脸啊!唐信尧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明白了,是爱情的力量,这就好比我当时为什么会和唐晓翼在一起,一样的。

      人现女友长得就是一副楚楚动人的小白莲样儿,全程低头卖乖,不主动出头。笑话,在我李知卿面前装清纯,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老师说了半天,和颜悦色地问那小学妹:“是不是你叫的人呀?”
      看来老师对小学妹印象不错。
      小学妹当然矢口否认,她怯生生地看着唐信尧和花臂大哥们,目光一转,落到我老公身上。我不动声色,把唐晓翼往我身后捎了捎。
      唐信尧则噙着一点冷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这群人。

      得了小学妹的否认,老师仿佛松了口气,露出“我就知道你不会干这种事”的了然眼神,用商量般的口吻对我说道:“唐信尧妈妈,您看这事儿,说得顶天了也就是同学间闹矛盾,总归没出大事,可是您女儿把这群人都打伤了,医药费得出吧?一开始的确是他们动手动脚、出言不逊,但唐信尧她毕竟是伤了人。”
      我说:“那老师你也知道,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女儿这叫正当防卫。”

      迎着小学妹和社会大哥们难以置信的眼神,我镇定自若。
      对,确实没有“正当防卫”到把对面全打趴下的道理,但确实是对方先动的手啊。开玩笑,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欺负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生,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压倒性优势,唐信尧可以反杀,那是意外之喜。

      老师面有难色,试探性地问一句:“那免医药费?”
      “倒不是医药费的问题,”我寻思着我家不至于宝贝这赔偿费用,我就是觉得我女儿受委屈了,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理上的,“老师,你想想,要是你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有天放学回家,在学校门口被一群混混堵了,一顿言语调丨戏,你会怎么想?你女儿会怎么想?”
      我拉了拉唐信尧,她立刻红了眼眶,可怜兮兮地看着老师。
      我义正辞严:“您看看,我女儿多可怜啊,都被吓破胆了,她胆子小的很,看见蜘蛛都要叫的。”

      这下小学妹和社会大哥们的眼神全都变成“你不要脸”了。
      我坦坦荡荡,毫不在乎。不要脸怎么了,你们比我先不要脸,我不过秀一下下限罢了。况且这事儿摆出来,双方都不占理啊。
      这是真没办法的事儿,主要是没有能指认小学妹是幕后黑手的实锤。

      老师也觉得这个解决方法很好,于是看了社会大哥们一眼。
      他们一阵推推搡搡,最终有个黄毛小子极不情愿地站了出来,走到了唐信尧面前。
      我横插一脚,拦住:“怎么就你一个?一起来,一起来。”

      黄毛小子对我一皱眉,像马上要对我发火。
      唐晓翼默不作声,挪了一步,站到我和唐信尧身后。他人长得高,经过岁月的沉淀,身上气质更添稳重威严,不做声更有威仪。黄毛小子和他一对视,整个人就怂了,转头示意其他人都过来。
      于是我们一家三口,接受了一众社会人声震云霄一般的道歉,场面十分壮观,倍儿长脸。

      回家路上,唐晓翼开车,我在后座拉着唐信尧的手,和她认认真真地讲道理。
      唐信尧态度很好,只恨一件事:“我真想撕了那个贱人的嘴。”
      我说:“从哪学来的话?宫斗剧看多了?快省省吧唐信尧,你是个读书人,你犯得着和那妹妹一般见识?”
      她鼓着腮帮,我可爱的小女儿像只生气的河豚:“……那您总不会教我咽下这口恶气吧!”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因为育儿心经上都这么写,“但我转念一想,如果是我,肯定也会想冲上去,啪啪两个耳光,又爽又干脆,”我来了个转折,“但是尧尧,你想,要是你真的动手了,这一会儿当然爽了,但是来日呢?来日你又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妈妈今天的处理方式固然不是最佳的,但至少你和她没有起真正的正面冲突,她要是想编谣言,尧尧你自己说,会有什么样的后续。”

      唐信尧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呃,唐信尧放学被社会人堵了,她把他们打了,还要他们给她道歉。”
      我说:“那我来做听她散布谣言的同学。”我模仿道,“那你怎么知道的呢?”
      唐信尧也进入角色,学着小学妹娇俏的语气:“我听别人说的呀!”
      我:“那别人怎么知道的呢?”
      唐信尧:“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谣言!”

      我和唐信尧在后座笑成一团,她滚到我怀里,我拍着她要她坐直了。
      “所以说,尧尧,”我对她说,“谣言的无聊之处在于它就是谣言,没有真实性可言,只有娱乐性。娱乐性的意思就是,它只会被当作谈资,且是不会被人记住的谈资。况且,你想,人这一生,要被多少人在背地里说闲话呢,你阻止得了他们吗,如果阻止不了,那就当作不存在,不在意。本来嘛,被人说几句,又不会死,对吧。”
      “至于那个小学妹,”我哼一声,戳唐信尧的小脸蛋子,“她有你漂亮吗?她有你优秀吗?那你何必和她过不去呢,这人真可怜,得踩踩别人才心里舒服,这生活也太苦了。更何况,你是她根本踩不到的人嘛。做好自己就好了,我相信咱们家的尧尧是天下第一棒的小孩。”

      唐信尧嗯了一声,把脑袋埋到了我怀里,依赖地抱着我。
      她闷闷地说:“爸爸也真是的,都不帮我,就知道看着。”
      司机没吭声,与我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我抿嘴笑:“那是因为你爹觉得你自己能解决。”
      唐信尧突然起身,依然抱着我,张口问她爸:“爸爸,如果今天是妈妈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啊?”

      唐晓翼在后视镜里看着她:“你妈遇到这种情况,还轮不到我出手,她自己就能控制好场面。”
      我说:“等一下,不要抹黑我的娇弱白莲花形象,我不行的,我只会喊老公救我。”
      他平静地接过话头:“嗯,老公救你。”

      唐信尧突然就不说话了,她靠在我身上,默默地出着神。
      我没多问,也没多想,把唐信尧搂在怀里,抬眼帮唐晓翼看着车。

      到了家,我进厨房继续做晚饭,唐信尧慢吞吞地跟进来,靠在冰箱上,看着我忙来忙去。
      她忽然走近,问我:“妈妈,爸爸爱你吗?”
      我动作一顿,旋即装作无事发生似的继续炒菜:“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爸。”

      结婚这么久,他从来没和我说过“我爱你”或者“我喜欢你”。
      即使我很想知道答案,但我就是不敢问、不愿问。世上有那么多永远也无法知道谜底的问题,也许这就是其中之一,我更怕我问出来后,会对我们的关系造成无法逆转的打击。
      关心则乱,我完全无法揣测唐晓翼的想法。
      疑了怕了这么多年,渐渐地好奇心就淡了,我索性当做这个问题从来都不存在,专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唐信尧帮我递碗,想了想:“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说:“这就是你早恋的理由吗?”
      不愧是我女儿,承认得很痛快:“是啊,我想明白爱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感到好奇,于是早恋啦。”

      我敲了小姑娘一下:“真是!该死的好奇心,以后别做这种幼稚的事情了,不过其实也无伤大雅,只要你没伤害到自己就好啦。”
      唐信尧揉着被我敲过的地方,糯糯地道:“我觉得这问题确实该问爸爸。我去问了,答案要告诉你吗?”
      我失笑:“不用了,你自己收着吧。”他就算不喜欢我,也肯定会骗唐信尧说喜欢的,不明真假的回答没有知道的必要。

      -

      再过几年,唐信尧上大学了。
      并且正儿八经的恋爱了。

      她的男朋友是唐晓翼的学生,武术会馆的,相识的契机也在于武术。
      简单来说,就是有一天唐信尧去武术会馆找她爸。她这小姑娘很受欢迎的,武术会馆的人都认识她,偶尔也拉她下场切磋一下,这次也不例外。她男朋友就是被她收拾过一顿后,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我得知来龙去脉后,忧心忡忡地问唐晓翼:“这,会不会是个抖M?”
      做爸爸的倒是看得开:“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他呢。言归正传,新年旅游想去哪?”

      到底是长大了,什么事都没有我操心的余地了。就在唐信尧大学毕业后不久,她打电话告知我,她要结婚了。
      我惊讶。我想我这个做妈妈的,二十六七才结婚,我女儿倒是神速,二十三岁不到就决定走进婚姻的殿堂了。
      本来我还想盘问她,确认她是认真而非玩笑、谨慎而非冲动,可是唐晓翼一副安之若素、听之任之的样子,他的镇定和放任直接影响到了我,我也就没再多问。尧尧从小就是很有主意的孩子,早慧且早熟,我确实该多给她一些信任。

      婚礼在本市的酒店某厅举行,在拟定女方家属名单时,我加上了年羁予的名字。
      年羁予这些年仍然留在世界冒险协会工作,和我们家的联系就没断过,唐信尧喜欢他,他一来我家就粘着他叫年叔叔,年羁予也疼她,所以唐信尧结婚,的确该请年叔叔来喝酒。
      婚礼当天年羁予的确来了,并且带上了自己的女儿。他鳏居多年,身边只一个女儿,不知道年羁予独自将她抚养长大,心里到底有什么样的滋味。
      至少出现在唐信尧婚礼上的年羁予,脸上是带着真心诚意的温暖笑容的。

      小年姑娘很乖巧,见到唐晓翼喊伯伯,见到我喊伯母。
      这有重量感的称呼使我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忍不住多看了唐晓翼一眼。时光待他如此宽容,即便已年过半百,也仅仅是脸上添了几道皱纹,姿容不减当年。但人终究是老去了,眼神慢慢地走向苍老,这是无法用青春容颜掩盖的证明。
      察觉到我的目光,唐晓翼伸手拉了拉我的手,我连忙扬起笑容,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婚礼正式开始,由唐晓翼领着唐信尧,走至红毯尽头,将她交给新郎官。我看见我的信尧,一身洁白婚纱,形容似仙,如花娇艳。她在我的注视中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年轻女人,即将被托付给另外一个男人。她要嫁给他,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新郎官与女方父亲握手,将新娘的手握到手中,面对着主持人,听他念着结婚的誓词。
      唐晓翼回到我身边,我们站在灯光的阴影里。他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我甩了一下,没甩掉,只得作罢,任他拉着。他有时仍像个孩子,执拗任性,让我错觉他是依赖着我的。
      新娘新郎交换戒指和亲吻,彩球一瞬间迸裂,纷纷扬扬的细碎彩纸飘落而下,一场华丽的彩虹雨。我转过头看着唐晓翼,他也转脸看着我,我在他眼底看见微笑的我。
      我心中轻轻地一动,然后我看见唐晓翼也扬起了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唐信尧抛了捧花,由着人群去抢。她提着沉重层叠的婚纱裙摆,踩着高跟鞋,跑到了我面前。
      她还站在高台上,弯下腰来,我伸出手扶着她。唐信尧把头纱往后掀,露出玫瑰花般娇艳欲滴的容颜,她眯起眼对我笑着:“妈妈,你还记得我几年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吗?那个我后来还去问了爸爸的问题。现在我想把答案告诉你——”
      “尧尧,时间已经给我答案了,现在该你向岁月讨要一份真心了。”我笑着说道,眼角盈着泪光,“祝你幸福。”
      她愣了愣,旋即咬紧了下唇,下眼睑顿时红了。她扯着嘴角,仍然笑得很开怀,用力地抱了一下:“嗯!”

      参加完了婚礼,回家后收拾好了一切,和平常一样在十点钟之前躺在了床上。唐晓翼比我还早,他年龄大了愈发养生,九点半之前必须躺到床上,今天会和我一起这么晚上床,纯粹是因为参加婚礼回来迟了。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刚有点儿睡意了,旁边一双手臂环过来,我顺从地靠过去,依在那面我已倚靠了几十年的胸膛上。
      唐晓翼说:“晚安。”
      我回他:“晚安。”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声音很低,语气却坚定:“我爱你。”
      我却已昏昏欲睡,闻言顿了顿,让自己清醒了点儿,才回应他:“嗯,我也爱你。”

      -The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人间四月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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