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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天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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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烟,这是东源国最西边的州郡了,再往西走,就能到祁灵山了。
一路而来时常能听见民间歌唱:“涛涛河水山神怒,君王祭出百纨绔;浩浩荡荡出京都,不惜周家少将护。”
自离开京都闻天城,路经碧云郡,越往西走人烟也越稀少。这黄烟郡往西是祁灵山,翻过高耸云间的祁灵山,便可到西陵国。
有祁灵山为界,西陵和东源也还是避免不了边界之争。听说这祁灵山中有条密道与两国相通,但具体路口知之者甚少,只是些归隐山林云游侠士知晓而已。
周明宇,东源国上将军周策泓之独孙、大将军周令询之独子,年十七。
正逢连渤河大水,百年一遇的洪灾淹没了连渤河下游的临阳郡。
国中祭师卜得一卦,说是西边祁灵山中有位神灵,神灵多年看顾东源却未得祭奠和朝拜,颇有怨怒。
于是东源国王上孙皓于三个月前下了一道旨意封周家小公子周明宇为少将军,护送东源国才俊百人上祁灵山为国祝祷。
正如百姓所唱,这百人中多数都是朝中官员之子,可实际是大多为不学无术之徒,可其中也不乏东源才俊。
一路上大多抱怨马车颠簸,住宿的店家床铺不够软,饭菜不合胃口。一路赏花打闹,从闻天郡到黄烟郡不足十日的路程都走了快两个月了。也幸亏这群富家子弟出门盘缠也带的够,不然饿死在半路了。
面对这群人,周明宇不由得感叹,“这比混进父亲军中出征都更累啊。”
队伍中有一名少年,名叫黄赢益,是黄司徒黄尚融的小儿子,黄赢益比周明宇大两岁,上面有两个兄长,都在朝中领了职。黄赢益是黄司徒老年得子,不免家中骄纵一些。
两家府邸対街而建,打小就一块和泥巴玩,有时也一块溜进周将军的营中棍棒摔打。从京中出来,没带随从和马车,骑着马跟着周明宇就出发了。反而周明宇倒是带上了辛伯,周家多年的管家伯伯。
看见这帮烦人精又在闹腾要歇息的时候,黄赢益骑着马从队伍的后方奔了过来,“小镜,这群人也太矫情了吧,这才走了几公里啊,照这样下去啊,咱们得来年才能完成任务回家喽。”
小镜是周明宇的乳名,听着黄赢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他乳名,不由得有些不舒服。
私下里怎么喊都没关系,但乳名本身就是亲近人才喊的,况且除了这群富家子弟,身边还有这上百名下属呢。
“不是跟你说,人多的时候喊我的字吗?你叫我明宇,或者少将军,都行。”等黄赢益走近后,周明宇压低声音不满的抱怨道,“都是第无数次提醒了,你怎么不长记性,他们一路闹腾,也就是因为你这样,他们也就不把我这个少将军当回事了。”
“好,好,好,我的少将军。那我们现在又是扎营休息喽,也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村落或者客栈,感觉这越走啊越荒凉,看来到时候我们在找到山神庙之前还得搭房子喽。”黄赢益说着截过辛伯递给周明宇的水袋,咕咚咕咚的往自己嘴里灌的理所当然。
“黄三少爷,您这一路也没少揩油让辛伯伺候你啊,回京后别忘了给辛伯封几袋银子。”说着接过辛伯递过的另一个水袋,喝了几口水。
黄赢益喝过水后,似乎精力更充沛了。“好说好说!小镜啊,如果你叫我一声小三叔的话,我每年过年都让人多送几箱银子去你家,就当叔叔给你的压岁钱。”
黄赢益的父亲黄尚融和周明宇的祖父周策泓是同僚,黄赢益的大哥也稍稍比周平羽的父亲周令询小一两岁。论起辈分来,周明宇还真应当喊他一声“小三叔”。
但因为也是一起顽皮长大,而黄赢益思想里有兄长熏陶下文人的放荡不羁,又有武人熏陶过后的顽劣。
周明宇从小便把他和他家的两个大哥区别对待,别说喊他小三叔,就连喊兄长都从来没有过,从小就是“黄三”、“黄老三”或者“小三”。但黄赢益一直没有停止过要求周明宇尊他为“三叔”。
周明宇对黄赢益在这种辈分上的争辩表示无奈又憋屈,好好当兄弟不是挺好的吗?心下嘀咕着,“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要当我叔叔。”于是经常对黄赢益翻白眼。
“小镜,我说个正事。”
只要黄赢益正经起来,周明宇还是很尊敬他的,能把他当兄长。
“你说!”
“徐公子也在队伍里头。”黄赢益指了指后面的车队。
徐公子,那这确实是正事。
周明宇看了一眼绵长的车队,说道:“我知道,我有名单。只是一直以来也没见过他下车,每天这么多人,又是问什么时候能到啊,这那的,我几乎没有空闲去关注他。”
黄赢益拍了拍周明宇的肩膀,说道:“他在队伍的中后部,前几日听他带的仆人说有些风寒了。今天我一直在他车的左右,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昨晚客栈给熬了药,捂了一晚的汗。”
“你多在他身边,有什么需要也及时照顾一下。离京前夜,我祖父特意嘱咐过要多多照看他。身娇肉贵的,苦了他了。”周明宇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徐公子,徐文琪,在他的映象里,是个文弱书生。
“小镜,他是身娇肉贵的,我这一身就粗糙便宜了啊,凭什么要我照顾他啊。”黄赢益故意表出一脸不乐意的表情,对于自己吃的醋丝毫不隐藏。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突然在意别人了,不由得心里有点酸溜溜了起来。
“黄三少爷,您瞧您这身的腱子肉,不糙吗?这糙肉都快长脸上了。”玩笑归玩笑,周明宇还是得嘱咐他,“人家可是十五岁就提出屯田法的,人家那脑袋瓜子就是一国宝。你好好照看他,他要是有个什么的,我可赔不起。”
周明宇看了看天上的乌云,心里不禁一紧。“你没啥事快过去吧,这天估计要下雨了,到时候你就到他车里躲雨。”
这天空,乌云不知何时聚拢在一处了,风也开始呜呜的吹了起来,树叶在风中也发出躁动的声响。
“小少爷,快准备准备进马车里来吧。”辛伯在马车前喊着周明宇。
周明宇也想进马车里躲躲雨,但周明宇总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周围除了风吹树摇的声音外似乎还有其他的响动,他的黑棕马也开始不安的翻动着蹄子。
周明宇不敢掉以轻心,他走到在队伍的前头,转了好几圈。终于风声稍作停歇了,细微的能感觉到小雨滴落在脸庞。
卫兵们看着主将没有躲雨,也不敢轻易下马。以他们平日的训练,也似乎察觉了异样。
雨滴如约降了下来,就在周明宇用手背轻抚脸颊上雨滴的时候,道路两侧便突如其来的飞出箭雨。
周明宇躲闪数次后,拔出佩剑。此时道路两旁已经跑出一群人,他们身穿黑服,脸蒙黑布。
而身后已是一片哀嚎。
周明宇马上驰骋,剑光流转,一通血花四溅之后仍是一批又一批的黑衣人围了上来。
渐渐地哀嚎声息,替代的只剩刀剑相击之声。
黑衣人看见自己的人也死伤惨重后,剩下的人围着周明宇他们也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周明宇身上散出的杀气如同剑气一般的凌然,不由得感叹不愧是东源国将士之后。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周明宇带的卫兵此刻也差不多全军覆没了。
“黄赢益!”周明宇大喊,不是担心黄赢益是否安全。对付这种杀手,已他的功力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此刻最最担心的还是徐文琪徐公子。
这徐公子本就是文官之后,别说拳脚功夫,就连这阵仗估计也能把他吓晕过去。
与黄赢益相比,周明宇自小弱点便是体力稍差,长时间作战,体力消耗得明显。
看着敌方不敢上前,周明宇也恰好得到片刻喘息。
“活着呢!”黄赢益那边并没有停止刀剑的声音,声音依旧洪亮着。
周明宇想都不用想,黄赢益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关键是徐文琪如何了。“他呢?”
“我说的就是他!”
这样混乱的情境里,徐公子他没事,那他周明宇就还有死战的价值。为东源国百姓护住一栋梁之才,是他的动力。
周明宇翻身下马,冲进杀手当中,一通手起剑舞,血肉横飞。
可自己明明只出了一招,而身边的人却如同被割的韭菜一般,齐刷刷的一招封喉,倒下了。
正好奇着,只见身侧多了一个人影。
看来刚才那包围自己十余人便是死在他的剑下。
周明宇不禁对身边这人豁然起敬。
来不及道谢,周明宇立马赶向黄赢益,徐公子还在那边。
虽说黄赢益武功比自己高上一些许,况且使不完的力气,但是要在乱刀杂剑中护着一个文弱的徐公子,就算有百般武艺,也难以完全施展开来。
此时徐公子正被黄赢益一手左右拉扯着,一把长枪在他的另一只手里使得行云流水,但终究还是限制了他战斗的主动性,只能被动的接受攻击然后反杀。
周明宇的加入,战局完全不同,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这围着他们的十多个人也都倒下。
“徐公子,没受伤吧?”周明宇看着徐文琪白色外衣上满是血,急切的伸手抓住徐文琪周身打量。
只见他额发散乱,脸色发白,俊朗的眉宇间清晰可见神色紧张,唇角都在发抖,比周明宇高出半个头的徐文琪这时被周明宇抓住原地转了好几圈。
虽然满地狼藉,徐公子也如惊弓之鸟。但依旧掩盖不了这个东源第一才子的清朗气韵。
“小镜,你都不关心关心我有没有受伤,你看我左胳膊,是不是流血了。”黄赢益在他们三人当中身量是最高最壮的一个,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撒娇反而让周明宇觉得想给他一拳。
“这点小伤对你来说没事。”周平羽说完看向辛伯,以辛伯的功力确实用不着担心,况且半路杀出一位英雄相助,此刻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本想喊住留下活口盘问,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最后一个已经口吐鲜血了。
周明宇用剑挑开黑衣人的面巾,只见那面巾下一张张令人呕吐的脸,容貌也无从辨别。“这是哪家训练的死士,这也太残忍了吧。”感叹完,辛伯和那名侠士走了过来。
那名侠士,身形修长,面容清秀,说是读书人也可以。但看手中的那把剑和一身清逸的打扮,大概只是个江湖游侠人士。
“多谢这位英雄相助,还请英雄告知在下尊姓大名,日后好登门拜谢。”辛伯说完,便鞠躬行礼,周明宇三人也依着行礼。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区区小事不必挂怀,有缘自会再见。只不过在下行路多日盘缠用尽,不知······”
此刻的英雄侠士抓了抓他的衣襟,面带羞涩。
看来囊中羞涩也难倒江湖豪杰啊!
“哦!”辛伯立马从兜里掏出一袋银子双手交付给了那人,“不知恩公去往哪里,若是一路可以相伴,生活上也可以互相照应。”
看着那位也是谦谦公子,生活上或许也需要人打理。辛伯这话也有请求一路相护之意。
那人也似乎听出了辛伯的意思,只是轻笑了声,说道:“那倒不用麻烦,我一个人自由惯了。”说完接过银子,再看了眼周明宇三人,牵了一匹马便离开了。
荒郊野地尸横遍野,血腥冲天,徐文琪还在惊魂未定当中。
天空一声雷响,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浩浩荡荡的祈祝队伍,如今只剩周明宇、黄赢益、徐文琪和辛伯四人。
站在雨里,周明宇并陷入沉思。黄赢益心想,“这荒山头也找不到河洗澡了,要是这一身血去投宿估计也没店家接受。趁着雨大,冲冲干净再说。”
徐文琪脸色苍白,在雨水中,依旧看着地面的死人,似乎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个噩梦。
“黄三,咱们今天算是掉屎坑了,一辈子都爬不起来了。”周明宇仰起了头,让雨水冲冲脸上的疲倦,也想想退路。
“怎么说?你脑瓜比我灵光,你说说看。”黄赢益也仰起了头,享受了下雨水的清新。
周明宇没有及时给出回答,他在想,怎么解释,会让黄赢益更快明白。
“假如我们回京,周少将军便是护送不力之罪。咱们四个就算能从军法里逃生,那朝中大臣也不会放过咱们,死的这些也全都是他们家里的宝贝儿孙。”徐文琪雨中打了个哆嗦,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平羽看见他那英俊秀气的脸庞没有一丝生气,眼神里透着的全是绝望。
黄赢益听到解答后,也不禁打了个冷颤,虽说他平日从不关心朝政,但也听父兄提起过朝中局势的大概,只是没想到,如今自己被卷入权力的争斗当中来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周明宇被这雨水一泡,衣服搭拢了下来,显得身形与黄赢益比起来更加瘦小。
周明宇看着这一地的尸体,明明刚刚还是活蹦乱跳的生命,如今却只剩死气沉沉。
朝中的争斗尚且牵连无辜,那国与国之争斗呢,想想自己经历过的几场战事,不也是如此吗,想到如此往黄赢益身上一靠懒得站着了。“小镜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累了,饿了!”
“刚才那位英雄朝那个方向走了,我们也去那边吧。那边肯定有镇子。洗好了就回车里擦干换衣服,小心着凉了。”辛伯在马车边整顿了一番,提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