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江走过那边的海洋》枫糖雪

11、第十一章

　　我们俩早上都起来了，今天是周末。她来月经了，去翻包找卫生巾。掉出来一张小纸条，她自己都没发现。我捡起那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我说话算话。”
　　我看卫生间里边洋脱了内裤，身上有些发抖地坐在马桶上。我就把暖马桶圈的开关打开了。
　　她开心地笑了。
　　我举起那个纸条问她，说：“这是什么？”
　　“同事，打了个赌。他输了。给了我三瓶可乐。”
　　她看出来我眼睛里有一点不高兴。她穿好垫了卫生巾的内裤，忙过来抱着我。
　　“把裤子穿好，别着凉。”我说。
　　她穿好裤子，我单膝跪在地板上给她穿好袜子，挠了一下她的脚心。
　　她笑了。
　　她在我身上撒娇。我说，其实我有点在意。她说，就是为了让你在意，才特意把纸条带回来。我问她为什么要信她。
　　她跟我耳磨斯鬓，又轻轻地细声耳语，说：“他确实喜欢我，很多年了。”
　　“然后呢？”我把她按在我怀里。
　　“然后，然后我就结婚了。然后他知道我离婚了。”她说着，开始找我的眼神。
　　“我觉得挺好。如果哪天你觉得我让你过不下去了，你就去找他吧。”我不看她。
　　她看着我，一动不动。我看到那样的眼神最之前的一次，还是我高中时代，毕业那天表白的那次。
　　“跟我在一块，累吗？”我问。
　　“累。”她说，“感觉自己年轻了十五岁，体力却不够。”
　　“想没想过要分开？”
　　她愣了一会，嘴微微张开，终于问我：“你什么意思？”

　　又是十年过去了。
　　讲台上的经江已经不愿再去染发和烫发来掩饰自己的白丝。颜色暮去了的女人，不失味道。台底下仍旧是一如既往十七八岁鲜活的面孔。女人教育热情未尽，可力不从心。学生们从围着她转，看不上别的老师，到给她对面的三十来岁的小姑娘送零食和小礼物。她一开始没那么在意，可两年三年之后，工作上早就基本已经没有可以提升的空间了，学生也不愿和她太亲近。虽灵魂有趣，但皮囊终是不敌年轻人了。她就有些失落之感了。
　　她在楼道里走着，路过的老师都跟她打招呼。她被告知要新来一个生物老师，让她去试听。她说我不去。那个教学主任与她也共事多年，就说：“地理老师的肚儿，杂货铺。”经江被逗笑了，也知道该给领导个面子，就答应去了。
　　她看着那个生物老师的背影，以为又来了一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子。她刚刚走到那个新老师的身后，那个老师就回了头。经江嘴角的一点点笑容就消失了。
　　我转身看见她那双眼睛，已经红了。
　　她跑了出去。
　　教学主任看见她跑了出来，问：“你干什么去？”
　　她也没理，直往厕所奔去。
　　我正在讲着，她收拾好自己从后门进来了。我正讲着生态系统的结构层次，和她对上了眸子。
　　“这是近五年青草之中DDT含量的柱状图，可以看到人类大规模使用DDT的情况又卷土重来。”
　　教学主任问经江：“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经江说：“闹肚子。”
　　我下了这次试讲，她们在开会。经江依旧是心不在焉。后来大家讨论了，说同意我留下，经江忽然说：“不行。”
　　大家都诧异地看着她。
　　“半路出家当个老师，肯定当不长。”经江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江儿，我们都决定了。”教学主任小声斥责她。
　　经江心里很乱，就先离开了。

　　我第二天来上班就跟着生物组去教研了。回来之后，学校说让我听生物组一个老师的课。我打量着那个生物老师，跟我年纪差不多大。
　　半道上碰见经江。经江和我身旁的生物老师打了个招呼，低头走开了。
　　“芮洋是吧。”我师父叫我，“我叫林倩。我看咱俩年纪差不多大，你就不用称呼我您了。”

　　生物组实验室在操场的另一侧，我和林倩走过操场。有个篮球飞过来，我帮林倩挡下。林倩看着我，感激地微笑了一下。
　　她问我：“你结婚了吗？”
　　我说：“隐私。”

　　我帮师傅干了好多活儿，七点多了。不过当久了医生，七点多能下班我已经觉得太早了。下楼的时候我听见有一对男女的声音。
　　我走近地理组。
　　“你别动我……我们回家再做。”经江被她先生缠住了。
　　“回家有孩子呢，我忍不住了。你今天穿的太性感了。我都看你一天了。”
　　男人忽然听见有声音，就说：“有人。”
　　经江往门口看，和我对上了眼睛。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需要我帮助吗？”我问她。
　　经江连忙理理头发，走过来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说：“他是我先生。”
　　我微笑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我去食堂去晚了，匆匆忙忙吃过饭就去找林倩。林倩在楼道里等着我，手里拿着一盘小蛋糕，说：“你去的晚，应该没吃到吧？”
　　“不用了，谢谢。”我并不在意。
　　迎面经江走过来，她要回办公室。我看见经江，经江也看着我。她的水灵灵的眼睛又死死盯着我，就像她第一次见我的样子。
　　“经老师早啊。”我对她说。
　　她嗯了一声，挪开眼神走掉了。
　　林倩又对我说：“这是特意为你拿的，我吃过了。”
　　“谢谢。以后不用了。”我说。
　　我看了看经江的背影，又看着林倩的眼睛。

　　在这个校区这个小地方，我和经江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上厕所能碰到，走在楼梯上也能偶遇，可所有的情愫都埋在了我们心里。我回来只为了再和她在一起，可是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晚上放学，我和林倩都走得很晚，准备第二天我的公开课。林倩去上厕所的时候，我下楼溜达。我看见地理组的门还亮着。
　　我走进去，看见经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道是什么吵醒了她，她慢慢起来，揉了揉眼睛，才看见门前的我。她站起身来，仍是慌忙地看着我。我走近她，她越发慌张了。
　　“还没走啊？”
　　她看着我的眼眸，虽然着力让自己冷静。但从紧抿嘴角和微红的眼眶看得出来，眼泪怕是已经呼之欲出。我挡在她身前不让她离开。她说：“我要回家。”
　　她刚要把我推开，我一把把她抱紧在怀里。
　　“你怎么才回来。”“你去哪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哭得撕心裂肺，抓紧了我的脊背。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轻柔地吻着，我说：“我送你回家吧。”
　　“我要跟你回家。”她仍是哭着，说的有些含含糊糊却特别坚定。
　　我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那还是我送过她的那个香水。我捧着她的脸，帮她擦干眼泪。
　　“还是等不起我了，对吗？”我看着她的眼睛。
　　她立马抓着我的手，说：“你别再走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嗯。”
　　她和我回了家。我问她：“你先生呢？”
　　“没事，不用管他。”她低着头。
　　在黑暗之中，她又近了一步，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动我了。以前不是都迫不及待吗？”
　　“我……”
　　“是嫌弃我老了，还是嫌弃...我脏了？”她盯着我的眼睛。
　　“你转过去，看看今天夜色多美。”我说。
　　她转过身去，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屋子里就只有月光和我俩。我看着她的背影，像年轻的时候无数次路过走廊，碰见她刚刚走到拐角。我仍是如此那般看着她。她的发丝仍是那么蓬松和自然，贴着她的脸颊。我贴过去，看见她清澈的眸子，和她一起仰望。
　　我搂着她的腰身，用嘴唇贴上她的耳朵，说：“我也很想你。每一天。”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我的嘴唇开始慢慢游移、摸索，我从来是不着急的，细细品尝她的身体。
　　她转过身来，声音柔柔地说：“你快给我吧。”
　　我又吻她的嘴唇，在她耳边轻轻低语：“着急了？”
　　她点头。
　　“告诉我，有多想我？”我的手抚摸着她，她靠着窗边。
　　“就……就除了，备课，上课，做题，答疑，都在想你。”
　　“跟他在床上的时候，也在想我吗。”
　　“我从没同意他亲我嘴唇，从来，从来没有，都是，都是在等你，回来。”她泪眼朦胧着，“...求你，别嫌弃我。”
　　她哭了，我抱着她也哭了。
　　“带我走吧。”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们没□□。只是抱着哭，哭完笑，笑完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什么时候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