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浮叶半盛

3、故归（3）

　　顾辞面上虽摆了七分不信，可心底却宛若明镜，知道这是实话。
　　看着眼前这状似没着没落的人，顾辞的心绪却逐渐沉重。萧祁砚年少时是个风流态意之人，成天舞墨弄文，是个3的风雅之人。先帝在时，几位皇子为争夺皇位，用尽手段，却从来无人为难萧祈砚这位七皇子，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七皇子无心皇位。
　　可谁曾想，有朝一日他会身居高位，为天下之事所束缚。这并非萧祁砚所愿。不该，不该啊......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不是身不由己，可以置身事外。
　　天不随人愿，事不如人意，大抵便是如此。
　　思及此，顾辞不由得苦笑。
　　萧祁砚燃好龙涎香，转身自书架上抽出本书，胡乱翻着，也不知道看进去几句，一边翻着，一边对顾辞说道:“昨日，顾爱卿入宫找过朕。”
　　顾辞蹙眉，不愿多谈与顾止有关之事，便道:“他进宫便进宫，与我有何干系。”
　　“你就不好奇，他为何来找朕”
　　“他来找你，多半是公事，何必与我说......”话出口至半，顾辞忽地顿住，反应过来。
　　既是萧祁砚主动跟他提及此事，那必定是与他有关。
　　萧祁砚挑眉看着他。
　　顾辞闷闷道:“他来找你何事”
　　萧祁砚笑道:“顾爱卿想让朕留你在宫中，当个御医。”
　　顾辞愣了愣，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事。一股无名火突然袭上心头。顾辞冷笑道:“他凭什么擅自替我做主竟想让我留在区区京城当个御医，可笑至极。”
　　萧祁砚摇摇头，无奈道:“于情于理，他都是你大哥。你离家这么多年，甚少归家，想必他也只是希望你能留在京中。你也不必气恼，朕知你这些年还是十分在意当年之事，始终无法释怀......”
　　“谁在意了!”顾辞怒喝道。
　　萧祁砚叹了口气，并未再多说。
　　终归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啊，顾爱卿这忙，他怕是帮不成了......
　　顾辞吼完那句后，稍稍冷静下来，自知失言。纵使有再大的怒气，他也不该.....也不该将怒火胡乱撒到不相关的人身上。
　　他揉揉眉心，道:“抱歉，方才我情绪有点过激......”
　　“无事，”萧祁砚不在意道。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开口劝道:“顾辞，有些事情，一味回避并不能解决。”
　　“我知道。”顾辞抿抿嘴，不情愿地答道。
　　萧祁砚看着一脸抗拒的顾辞，莫名有些好笑。
　　这时，在门外候着的公公忽然细声细气地喊到:“皇上，燕云大将军求见。”
　　萧祁砚面露喜色，道:“祝爱卿来了？宣!”
　　顾辞面露惊愕，立马坐了起来，也顾不上与萧祁砚变扭，不敢置信道:“他要来，你怎不提前说一声 !”
　　萧祁砚满脸无辜:“朕又不知今日祝爱卿要来，如何提前会知”
　　顾辞一时半会找不到语句反驳，一口气生生憋在嗓子眼里。他才不信萧祁砚会不知祝檐要来，这厮分明是故意的!
　　可任凭心中如何憋闷，此时也并非与萧祁砚争论的好时机。顾辞起身欲走。
　　萧祁砚见顾辞想走，情急之下去拽顾辞衣袖，袖子没拽着，反倒扯到了顾辞的头发。
　　顾辞头皮一疼，被扯得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不稳，便被那稍长的后摆狠狠绊了一下，朝后跌去。
　　顾辞心中暗骂,开始后悔早上听了顾止的话，穿了这件不大合身的新衣袍。他下意识想抓住旁边的物什以稳住身形，谁知物什没抓到，反倒抓住了后侧方萧祁砚的衣袍。
　　“咚”的一 声巨响，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还连累了那青白瓷盏，其中茶水未动分毫，便落得了个粉骨碎身的下场。
　　二人皆没回过神来。萧祁砚还好，有顾辞在底下做着肉垫，未摔得太狠;顾辞则后脑勺狠狠磕在了地板上，大脑疼得一阵阵发懵。
　　身上压着个人着实难受，顾辞无力地推了推萧祁砚，萧祁砚赶忙双手撑着地面想从顾辞身上起来。
　　谁知这时，书房的木门被狠狠撞开，原来是那小太监走到书房门口，听到这番动静，生怕圣上出了什么事，这才忙冲了进来。
　　燕云大将军紧随其后。
　　于是，祝檐进来便看到了这番景象:顾辞躺在地上，脸颊微红，发丝散落，眼神迷离，而萧祁砚则双手撑在颐辞颈窝上方。二人皆衣衫凌乱，气息不稳。
　　萧祁砚见祝檐跟了进来，更加急着想要起来，可顾辞不知中了什么邪，暗中死死地扯住了萧祁砚的领口，死活不让他起来。
　　祝檐瞬间黑了脸。
　　萧祁砚大感头疼。此时他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若是起来，把顾辞得罪个透彻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若是不起来，杵在门口的大将军，用他那双凌厉的凤眸死死地盯着他，怕是想要用眼神将他戳个对穿。
　　旁的小太监见到这阵势，早已傻了眼，不敢轻举妄动，压根指望不上，那脑瓜子里不知正在想着些什么，面色惊慌，目光呆滞，怕是明日便会有“当今圣上喜好男风”之类的传言在宫中肆行。
　　气氛越发尴尬。终于，燕云大将军淡淡地开了口:“皇上，可要微臣扶您起来？”
　　萧祁砚斯文一笑，淡定道:“不必劳烦祝爱卿，朕身体尚好，还未至需人搀扶的地步。”语罢，一用力，挣脱了顾辞那只魔爪，利落地从顾辞身上翻到一旁，站了起来，顺带将顾辞从地上一并拉了起来。
　　小太监上完茶便悄然退下。三人皆入座。
　　萧祁砚拿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漂浮于水面的茶叶，轻抿一口，问道: “祝爱卿，此番进宫是有何事？朕可是准了你的假，放你在家好生休养的。”
　　祝檐笑笑，道:“自然是来向皇上述职。”
　　“祝爱卿何必如此，无需多问，朕已然知道爱卿定是将西南疆土镇守得极好。”
　　祝檐摇摇头，认真道:“承蒙皇上厚爱，于情于理，臣都应当如此。这些年我大楚虽与南诏交好，可近来南诏小动作不断，贩卖粮食铁器的商队频繁出入，边境交接处常有两国子民发生冲突，西南恐会生乱。年关过后，臣需提早回西南。”
　　萧祁砚微微皱眉: “南诏物资匮乏，与我大楚通商本为常事.....”
　　“但怪就怪在他们人口极少，若是作常用，并不需要过多的物资。”除非......这些物资别作他用。
　　这句话祝檐虽未说出口，可二人皆心知肚明。
　　萧祁砚细细思量一番，察觉到不同常理之处，开口道:“那南诏国君据说是个极为精明之人，若是想要谋划些什么，定不会如此大张旗鼓，令人生疑。更何况近年来我大楚国力日益强盛，南诏与我大楚交好百利而无一害，那南诏国君不论如何也不会选在此时与我大楚交恶。”
　　祝檐赞同道:“这亦是臣疑惑之处。”
　　萧祁砚思索无果，只得道:“静观其变罢。”
　　“臣已增派人手巡查边关，若有异动，定及时上报。”
　　顾辞在一旁看着这君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心早已中乱成了一团麻，大脑一片空白，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轻轻将他晃醒。
　　顾辞睁开眼，眼中一片迷茫，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人的脸，半响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只见眼前这人眸中带笑，俯身看了他一会，突然将手放到他头顶，笑道:“你这是......睡懵了？”
　　祝檐见顾辞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自己，模样十分乖巧，竟与记忆里某个场景重合，脸上不禁笑意更深，十分恶劣地揉了揉顾辞的头发。
　　顾辞直直地坐着，任由眼前这人作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祝檐，继而抬手打掉了这只在自己头上不断作乱的手。
　　祝檐见状，万分自然地收回了手，问道:“清醒了我送你回家。”
　　顾辞立马拒绝道:“不用。”又似乎觉得这般拒绝有点太干脆，过于刻意，复又问道:“皇上呢？”
　　“皇上与我议完事便回寝宫歇息了，临走时命我将你送回家。我见你睡得太深，猜想是昨晚未休息好，便没叫醒你。眼看快到正午了，怕你饿着，这才将你唤醒。”
　　顾辞心中狠狠地骂着萧祁砚，表面上继续拒绝道:“不用了，我有......”马车。话才露半截儿，顾辞突然反应过来，闭了嘴。今早上他是随兄长入的宫，此刻兄长怕是早已下朝回了府，哪里还有什么马车送他。萧祁砚有意让祝檐送自己回去，若此时再去找他，定是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说服这厮派辆马车送自己回去。
　　祝檐见顾辞表情变幻莫测，忍笑道:“莫非......顾小公子你想走回去？这十几里路，怕是......”
　　“不，”顾辞衡量再三，果断道:“有劳将军了。”